第一百零二章 女人真麻煩
柳時元道:“大娘子的師資給的豐厚,實不相瞞,我還是挺缺錢的,而且上京又豈止是米貴,連住所也都無法保證,大娘子請放心,我不會因為這個就不教小郎君。”
郭碧玉這才鬆了口氣,道:“我們家這院子,到底是有些逼仄了,我這邊也管束著些——其實若是我爹娘在這邊,遠應該請先生在家中住下,眼下隻好麻煩先生兩頭跑了。”
柳時元瞪大眼睛,愣了一會兒,心說,果然是有錢人家,這樣的府第,竟然還嫌小,這位郭大娘子真的知道什麽叫“逼仄”嗎?
郭碧玉親自起身將柳時元身邊的茶盞續了茶,道:“還有一點,是我多求先生了,勿要因為良玉的身份便待他有什麽不同。”
“大娘子待小郎君,可真看不出來……”
郭碧玉笑笑:“我不跟先生打虛晃,我若是有親弟弟,才不管他呢!”
她說地坦坦蕩蕩的,柳時元倒是真地對她刮目相看,便道:“大娘子都有這樣的胸襟,我又怎麽會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倒是小郎君那邊,大娘子怕還是要說清楚才好。”
“是。”郭碧玉笑著點點頭,“您說的沒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口舌,是非也多。若是先生不介意,過一陣子,我尋個好去處,請先生把良玉帶著,一來溫書,二來給他啟蒙,您看如何?”
“但聽大娘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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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柳時元,郭碧玉這才將郭良玉又叫到身邊兒來,看郭良玉身後的黃鸝搖了搖頭,就知道良玉還不知道今天的事,便道:“你也大了,今天用點心前先想著先生,足見先生教得好,也是你學得好,很是懂事。”
她不經常誇郭良玉,常常是一副惡狠狠的模樣,因此郭良玉得了她的稱讚,臉上直發光,道:“是嗎?是嗎?”
郭碧玉點點頭道:“是。”
郭良玉往旁邊看看,道:“先生走了嗎?姐姐你和先生說什麽?”
“說你的事啊?你喜歡這個柳先生麽?”
郭良玉便重重的點頭道:“喜歡。他知道好些事情,經常給我說外麵的事聽。”
郭碧玉便道:“這位先生是我特意給你請的,你要知道,爹娘是做商人的。”
說到這裏,郭良玉便揪著話把兒道:“上次你還說不許我看不起爹娘。”
“可是旁人的眼光咱們管不住啊!”
“柳先生很好的,他一點兒都沒有看不起啊,他知道我們家是商戶,可還跟我說當年打了一場大仗,民生凋敝,因為聖上為米糧、棉麻都減了稅,才有商人願意南北流通的做生意,慢慢的才有了今天的興盛樣子。”
郭碧玉笑道:“先生說得沒錯,我今天和先生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還有什麽事啊。”郭良玉是個孩童心性,把玩起手中的一個木鎖來。
郭碧玉心裏歎了口氣,更加地怪蘅娘做事一點兒都不為孩子著想——良玉跟著費氏,沒有受過委屈,好好兒地長到現在,又記為嫡子,她這會兒反倒過來了,不是添亂嗎?
最關鍵的是,難免要傷到良玉。
“還記得你和我吵架的時候說的話嗎?關於一直在江南老宅那邊兒住著的你生母的事兒?”
郭良玉便點點頭,又道:“後來祖母也跟我說了,說她沒有死,好好兒的在江南老宅裏住著呢。”
“她今天到上京了。”郭碧玉道。
“啊?”郭良玉一下子就愣住了!
郭碧玉一看,孩子臉上一點兒高興神色都沒有,隻有驚慌和無措。
一時間她也挺可憐郭良玉的,且不管他以後會不會變成一個壞蛋,可現在還是個可憐巴巴的小屁孩兒,懂事了才明白過來一直帶著他的不是生母,還差點被西院的人利用個徹底。
郭良玉結結巴巴地仰著頭道:“姐姐,我、我該怎麽辦?我、我應不應該見、見她?”
郭碧玉道:“見不見,都是你的事,你是咱們長房的嫡子,你要見她,我不怪你,你要是不見她,我也給你撐腰,誰要敢說你的不是,我去罵他。”
郭良玉這才突然明白過來,道:“那,柳先生知道了?”
“這事兒怎麽好瞞著柳先生,我剛才就是懇求柳先生,原諒我最開始的時候沒有跟他說實話——也懇求他能繼續教你。”
郭良玉道:“他若是不教就算了,姐姐你不要為了我的事情煩惱,再找一個不介意的先生,我會好好學的。”
郭碧玉心裏長歎一聲,暗道,將心換心,她娘親和她的這份功夫,真是沒有白白打了水漂!
她點著郭良玉的鼻子道:“怎麽突然就硬氣起來了?柳先生不是這樣的人,你要想著,飽學之士都不在意,也不看輕你,你就更不應該在乎。”
郭良玉道:“嗯。那……那我還是去看看她吧。”他又急忙抬頭道,“我不是想她,隻是想看看她是什麽樣子的人,我覺得我越是躲著不去,反而越顯得我怕了。”
今天不見,早晚有一天也得碰見,郭碧玉深知這個道理,什麽事情越堵著,最後爆發起來越嚴重,便道:“去吧。”
等郭良玉走了,她又把墨鴉叫了過來。
“你明個兒去一趟四季別院。”
墨鴉靜靜站在那兒等著她接著往下吩咐事情,就聽郭碧玉道:“我記得毗鄰四季別院,當時我們買了不少地?”
“對。”雖然圖冊還放在月圓南貨店,可墨鴉還記得,“最靠著四級別院那座橋的兩塊地,因為地方好,都修了一排草廬,讓佃戶們都好好的種了莊稼作物,前幾天郭二武還過來了,說又紮了長長的籬笆,上麵爬了喇叭花,鄉野意趣十足,不少人家反而不願意去上遊的樓閣賞景,偏偏願意來草廬那邊。”
郭碧玉心道,什麽鄉野意趣,那就是鄉下。
“別的地呢?”
“眼下還沒用上,不過也都沒閑著,種了四季蔬菜,專門供去四季別院遊玩的那些貴人們嚐嚐鮮。”墨鴉笑道,“聽說上次哪位公子去了,還題了‘嚼得菜根有餘香’的大字兒呢!看奴婢這記性,記不住名字了,隻聽說是個大才子,一幅字兒能換不少錢呢!”
“你跟郭二武說,尋個安靜又不很偏遠的地方,再蓋一個小院,不用大,兩間臥房,一個用餐的小廳,一間書房就行,院子裏留幾畦菜,再從別的地方移棵梧桐樹過去,這事兒要快,我有急用。”
“是。”
“揚小郎最近去了幾次?”
墨鴉嘴角抽了抽,就兩天前,大娘子才剛剛問過,怎麽現在又問?
“揚小郎這兩天沒去了,聽說錦鄉侯府前一陣子擺宴,本來叫他過去的。”
郭碧玉道:“這事我知道,他沒去。”
“是,隻是錦鄉侯府差人請了幾次,他拒絕也總得有個說辭,便推說病了,暫時不能過府演奏,怕過了病氣給貴人們,因為這樣,所以他幹脆最近一段時間誰家的飲宴也都沒去,怕錦鄉侯府拿了話柄。”
“那他是在家裏呆著?”郭碧玉皺著眉頭,揚羽那個爹,不喝酒也找事兒,喝了酒更找事,也真是難為他了。
“您不是派了雀兒和玉剛每天都過去看嗎?您把他倆叫過來,一問就知道了。”
郭碧玉道:“且先這樣吧,你把雀兒喊過來。”
雀兒還沒來,郭良玉回來了。
郭碧玉道:“怎麽這樣快?”
郭良玉有些怏怏的,爬到了郭碧玉旁邊的椅子上,胳膊肘拄著案幾,撐著下巴,突然長歎了一聲。
郭碧玉看他這一副愁苦的小大人模樣,差點樂出來,道:“究竟是怎麽了?”
“原來她長這個樣。”郭良玉道。
“論容貌,她是要比娘親美一些的。”郭碧玉道。
“怎麽可能?”郭良玉道,“娘親才好看,臉圓圓的、白白的,還喜歡笑。”
郭碧玉咂咂嘴,心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蘅娘那種長相的女人特別招男人喜歡。
“她愁眉苦臉的,一點兒都不好看。”郭良玉歎氣道,“見了我,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樣子,一直在哭,我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
郭碧玉逗他道:“她是不是問你受沒受苦?”
“姐姐,你說得真準。”郭良玉道,“她沒問我,就是說我受苦了,還說我受欺負了,她看我穿了一身布衣服,就說你和娘親不給我穿好的。”
因為郭良玉跟著柳先生讀書,不好穿的太金燦燦的,柳先生也交代了,讀書時就要穿布衣服,這麽普通的料子,家裏一時間都翻不出來,還是郭碧玉跑到鬆鶴堂跟老太太要了幾塊料子現做的。
“我說我其他的衣服都很好,一套要好幾貫錢。結果她又說你們要嬌縱我,將我往歪了養。”
這點郭碧玉也能料到,有的人就是雞蛋裏挑骨頭,怎麽都不能合心意,蘅娘就是這麽討厭,好像世上所有人都對她不好一樣。
“那你覺得她怎麽樣啊?”
“她挺好的啊。”郭良玉道,“她臉上的褶子比娘親少多了!比二嬸母看上去都年輕!”
“呃。”郭碧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聽郭良玉在那頭幽幽的歎了口氣道:“女人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