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郭美玉告狀
雖然這宅子是早半年就買到了手裏,二夫人也早早布置了一番,但東院空的地方還多著呢,就連玉錦閣的二樓和後麵的一個山房,都是空蕩蕩的,就更不要說棲雲居和書房那邊。
這要都填滿了得花多少錢!
東院這樣,郭老夫人也不是不知道,但她在財物這塊兒向來有些偏著二房——長房不差錢啊,所以幹脆便撂下話來,東院等著長房到了以後自己個兒布置。
這無疑替李氏省了一大筆錢!
李氏昨個兒堵心的事情多,和郭儀生了一晚上的悶氣,早上臉色仍然有些發青,古媽媽伺候她用了早飯,道:“娘子精神不好,去東邊兒暖閣再眯瞪一會兒吧。”
李氏對著鏡子,自己拿了脂粉又在眼睛下麵抹了抹,看眼圈兒的烏青色不那麽明顯了,道:“二娘子呢?”
“二娘子昨個兒剛把幾位夫子送走,心裏怕是有些難過呢,往常早早就過來請安了,今天倒沒見著。”
李氏歎了口氣:“我們娘倆,哪有那個福氣?吃了睡、睡了吃的!”
古媽媽知道她在說最近一直在折騰的東院大娘子,笑道:“說句不敬的話,那和養豬有什麽區別。咱們奴婢都知道,養兒不教,不如養驢,養女不教,不如養豬!”
李氏被她逗得一樂,又繃著臉道:“你可小心著些,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兩個人都想起了曲媽媽,出了這檔子事兒,洗衣房的差事肯定是沒法管了,古媽媽頗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道:“老奴昨晚去看了曲媽媽,牙齒也打鬆了幾顆,眼睛腫的像桃兒一樣,一直拉著老奴的手流淚,隻說對不起娘子。”
李氏麵無表情的道:“她把不該說的話當著大娘子的麵兒亂說,我護不了她,你還沒看清昨個兒的架勢?如果我一定要保曲媽媽,大娘子必是要鬧到老太太跟前兒的。”
“這事是曲媽媽嘴上不嚴,可也是大娘子先讓人動手了,曲媽媽情急之下……”
“別再說了。”李氏臉色一沉,“你讓她好好歇著吧,昨天的事是怎麽都翻不過來了,以後再說以後的事。”
古媽媽要的也就是這句話,昨晚兒曲媽媽求她問問娘子的態度,這麽一看,娘子倒沒有要責罰的意思,聽這話以後還有緩回的餘地,她便笑開來,道:“娘子慈悲。”
實則李氏也真的沒空管曲媽媽那檔子事,她心裏亂的很,有些焦躁道:“扶我去正廳,今個兒還要見幾個管事的。”
古媽媽攙著她,道:“娘子太過辛苦,府裏這麽多事,偏偏大娘子不懂事,還要添亂。”
兩個人還沒出門呢,就聽見外麵有個嬌糯的聲音道:“今天有些起晚了,娘親還在屋裏嗎?”
外麵雙壽道:“見過二娘子,夫人在裏麵兒呢!”
郭美玉便走了進來,古媽媽一看,好麽,二娘子眼圈也是紅的,道:“剛才還說起二娘子呢,二娘子重情義,昨個兒送完了夫子們,肯定心裏不好受。”
李氏重規矩,從沒有過把郭美玉一把摟過來疼的時候,郭美玉呢,被她教出來的,也從沒有一頭紮到娘親懷裏撒嬌的時候。
母女兩個安然落座,李氏笑道:“你這老貨,好好的又提起來惹二娘子難過。”便轉頭看向郭美玉道,“夫子們開春就又回來了,平日裏課業重,沒有個鬆快的時候,年節裏倒不用這麽刻苦。”
郭美玉聽話的點點頭。
“先前不是說要辦詩會?可和別的小娘子們約好了?”
不提還好,一提郭美玉便委屈起來:“女兒也不全是因為夫子走了惦念,原本是要辦詩會的,是李三娘子前幾日遞了信箋給我,小年前一天是韋家十六娘子做東,她家裏水仙園的花都開了,邀我們過去,我……本來是想帶著大姐姐過去的。”
李氏聞言一頓。
古媽媽以為李氏生氣了,急忙道:“那可都是世家女兒,你帶著大娘子……”
李氏擺擺手,道:“古媽媽糊塗。”
古媽媽一驚,立刻明白過來,昨個兒那場鬧,不就是因為大房和大娘子的身份麽?
“這樣很好。”李氏道,“你們姐妹兩個,原該互相幫襯、和睦相處。都是郭家的女兒,大娘子又是長房嫡女,初來上京,你帶著她見見世麵最好不過。”
“夫人說的在理,是老奴糊塗了。”
古媽媽在李氏身邊兒待得太久了,原本又是從李家跟來的,深知世家做事,大多都這樣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理來。那邊的大娘子不是說二房看不起行商的長房麽?那幹脆事事都別落下長房好了,不在外麵碰碰壁,怎麽曉得這世道原本就是這樣?
“可……大姐姐她……”郭美玉咬了咬粉瑩瑩的嘴唇,道,“本來我應該給大姐姐保密的,可是女兒覺得這樣反而會害了大姐姐。”
“怎麽呢?她不願意去?”
郭美玉搖頭道:“那不是的,女兒還沒跟她說詩會的事兒呢。是昨天我帶著大姐姐一起去給夫子們送行,然後聽說商號的管事到了,同來的還有個武師,大姐姐便私下裏去見了……”
古媽媽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這、這成何體統?”
李氏倒還沒太吃驚,隻是問道:“你沒勸勸?”
郭美玉立刻便哭了出來:“女兒勸了,大姐姐非但不聽,還非說是女兒心裏好奇,要女兒一起去見,看什麽武師胸口碎大石……”
李氏並不知道那武師是個老頭子,隻當是個青壯漢子,紅了臉惱怒道:“商戶人家果然沒教養,難不成我的女兒和她一樣沒羞沒臊的?”
郭美玉拭淚道:“女兒原本隻是好心,大姐姐出身商戶也就罷了,可到底是郭家的女兒,以後出去行走也是郭家的顏麵,讓別的娘子們知道她總是和這些低賤之人打交道,總歸……總歸是不好的。”
在李氏的眼裏,豈止是不好,簡直是可惡!
畢竟血脈關係就放在那怎麽都改不了,可以後郭美玉都是要和郭碧玉放在一起相提並論的,她可不想讓郭美玉受一點兒影響。
李氏強自壓下心裏的惡氣,好言道:“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對,凡事問心無愧就好。你大姐姐出身就是那樣,古人雲,‘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娘親不是說行商為惡,隻是打個比方,大娘子平日裏接觸的都是那樣的人,她自身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這事也急不得,慢慢來吧,倒是你別被她歪帶了。”
郭美玉急忙搖頭道:“怎麽會。商者粗鄙,女兒連聽都不屑於聽呢。”
把郭美玉安撫好了,那邊兒正廳各管事的隻站的腰酸腿疼,鄭娘子已經來這裏看了幾次了。
李氏這才匆匆忙忙去了正廳,這是郭府長房、二房在上京的第一個年節,上頭還有郭老夫人,萬不能出什麽差錯,因此李氏交代采買和布置過年的事情,快到中午十分,才一臉疲色的向鬆鶴堂走去。
“古媽媽,這可怎麽好,當真是惡習難改,可憐了我家美玉,萬一因為有個這樣的姐姐,受到上京世家裏小娘子們的輕視……”
古媽媽也歎了口氣,她最是知道李氏的苦楚。
李氏雖然出身隴西李家的旁支,父親就是甘州刺史,可她畢竟是個庶女。
最初在世家貴女的圈子裏,頗受冷眼和嘲笑,也是她小心翼翼、摸爬滾打了多年,總算被那群娘子們接受了,又得了李家的嫡女的好感,才能在李刺史後院的眾多庶女裏出了挑兒,嫁給了郭儀。
古媽媽知道李氏不願意二娘子走上她的老路。
郭美玉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宦門娘子,萬一受到那個不著調的大娘子的影響,被上京的貴女圈子排斥,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郭碧玉可不知道二房的事,她正興高采烈的指揮著幾個丫頭布置玉錦閣樓上呢。
今個兒一大早,郭能便將三十六個家仆的名字和都領著什麽差使的單子遞了過來,他是做慣了這些事,在差使分配這塊自然在行,郭碧玉便也不細打聽,隻管使喚人。
反正東院現在郭碧玉最大,隨便她怎麽折騰。
庫房門大開著,昨個兒晚上,郭能看著仆役們連夜把箱籠、用具都給按類規整好了,現在也開了個七七八八。
守著庫房門的十金和十銀看著幫忙搬東西的人進進出出,一會兒是大娘子要那個紫檀木雕花的銅鏡,一會兒要八寶琉璃燈罩,一會兒又嫌剛才拿的碧羅窗紗顏色深了放回來,一會兒又說要黃花木的桌案並一對兒太師椅。
看著亂,又不亂,每次大娘子都差了墨鴉過來,拿著單子對著領取,東西拿錯了再放回來,同樣也是再填回賬冊上。
足忙了一個上午,墨鴉將單子遞了過去,領了兩匹棉布,讓隨行的家仆名叫大力的抱在手臂上,回頭對十金和十銀道:“你們兩個好好對對,單子上是今個兒上午領走的東西,應該是沒什麽差錯的,若是有錯,就使喚一個人來玉錦閣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