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我不忍心
“梧桐,你來了。”他叫我的名字,像在叫一隻乖巧的貓。
我遲遲站在距離他一米遠的位置,像夢境一樣不敢輕觸。
他瘦了,但依然很帥。眼睛十足明亮,溫柔的光澤投向我,瞬間包圍了我的全身。
“對不起,梧桐。”他向我伸出手。
我搖搖頭:“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梧桐,我這一生,不能再騙你第二次。我怕我……沒辦法從手術裏活著下來.……”
“你混蛋!”
要不是醫生囑咐過,現在不能劇烈撞擊他,我真的一個大耳刮上去了!
“你要是真這麽想,當初又何苦招惹我!”
我說你知不知道我本來並不想過來了,我甚至可以永遠不要打聽你的消息,我寧願你死去!
“對不起……”靳修言抱住我,低聲在我耳邊安撫,輕輕吻去我為他偏偏堅強了半年多的淚水。
“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但我也相信,你一定會很堅強。梧桐,我怕我不能親手為你做這一切。於是我想,還有什麽比用最短的時間教會你,更好?我就知道,你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
我發現自己有點迷糊了,當初的痛苦還記得,當初絕望裏重生的心境卻記不清了。
我恨他無可厚非,但隱隱約約的,又好像有什麽希望在內心深處灼燒了一個洞。
我說靳修言,也許潛意識裏,我始終還願意相信你有苦衷,你會給我解釋。
翻開手臂上的紋身,靳修言指著上麵奇怪而又誘惑的紋身告訴我。這是希臘字母,刻的是一組日期。正是我父母出事的那天。
靳修言告訴我,那場事故就像他今生今世永遠無法磨滅的噩夢。
他唯一後悔的,就是沒能從起火的車子裏救出我的父母。
“出事的時候,我被氣囊彈出車門,僥幸逃了一命。撞擊損毀了油箱,短短幾十秒就燃起了大火。我想過要去救人的,可是接踵而來的爆炸發生得那麽猝不及防。
在昏迷前的最後一瞬間,一個物件落在我手臂上。燒紅的鐵物以高溫灼傷了我。我意識到,那是你父親的懷表。掰開外殼,我看到裏麵鑲嵌著你們一家三口的照片。我還記得晚餐的時候,你父母提起自己家的小女兒,滿臉都是驕傲的幸福……”
說完,靳修言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發舊發亮的懷表,灼燒變形的外殼,包漿久遠。
“對不起,我把這塊懷表昧下了。我想祈求他們的守護,我……想活下去,等到我還能走到你身邊的那一刻。”
說完,靳修言把這塊懷表戴在我的脖子上。一瞬間,我以為我足夠強大的內心可以支撐自己聽完整個畫麵的描述,然而並不能。
我縮在靳修言的懷抱裏,流盡了這許久來所有庫存的淚水。
我說你別說了,靳修言,我知道那是意外,我原諒你了。
“可我該怎麽原諒我自己?”靳修言抬起我的下頜,單手撫摸著我被淚水貼合在臉頰上的碎發,“如果我能再謹慎一點,能發現車子被人動過手腳。如果我不是堅持要送季先生季太太回酒店,他們就不會有事了.……”
“所以你接近我,隻是為了補償麽?”我搖頭。我說不要,我寧可不要這樣子。
“不是的!”靳修言按住我的肩膀,“梧桐你知道麽?我後來偷偷跟著你回國,看著你一夜之間不得不從衣食無憂的小姑娘堅強挑起父母留下的公司。我看你堅持去奪訂單,談客戶。全然不知圈中規矩,被人各種欺負,占盡便宜的時候,一個人醉在街頭。你可知道,我有多難受.……
所以那天,我把你帶回酒店,你醉得人事不省。你抱著我哭著喊爸爸媽媽,你說你會堅強起來,不會辜負他們的心血,你說讓他們走得放心,你一定會幸福。
梧桐,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愛上你了。”
“靳修言……你別說了,我都明白了……”
我垂下頭,輕輕撫摸著靳修言手臂上的紋身。那裏並不光滑,突兀的皮肉下是燒傷組織的陳年舊珂。
“你把.……這裏……”
“我把這裏做了紋身,就是想提醒我自己。我欠那張照片裏的女孩,一個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