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榮譽
漆黑的海麵,兩艘船並肩而行,彼此相距不足百米,像一對沉默的戀人。
星星很低,伸手可摘。
武定遠站在甲板上,看著對麵的“所羅門”號。
明天最遲中午,他就要返航。
“所羅門”號強硬的態度,讓武定遠嗅到一絲詭異的味道——沒問題你怕什麽?
上麵派了那兩個大家夥來,足以說明對陳天的重視。
兩百年一遇的天才啊。
想想曆史上能夠獲得這種評價的都是些什麽人吧。
武定遠沒有見過陳天,但是他相信小叔告訴他的東西,小叔告訴他“艾達的反擊離不開陳天”。
那不僅僅是武家的事,不僅僅是艾達的反擊,那將是所有14億龍國人的反擊。
武定遠沿著欄杆走了兩步,又走回來,眼睛始終盯著對麵。
明天他離開,到大家夥追上“所羅門”號,之間有將近一天的時間空擋。
雖然在這茫茫大洋上,一天時間根本做不了什麽,以“所羅門”號的速度完全跑不掉,但是,任何理論上的漏洞都不被允許出現——並且對方已經表現出有問題。
還有,以“所羅門”號這種態度,大家夥來了恐怕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總不能真的開火吧?
嗯?
武定遠停下腳步,把著欄杆,努力回憶與吳浩通話的每一個字。
……
“定遠,你認為軍人的天職是什麽?”
“報告司令,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武定遠記得很清楚,自己這樣回答之後,吳浩沉默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句話,接著就把電話掛了。
“軍人的天職是犧牲.……和勝利。除此之外,別無意義。”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近在咫尺的貨輪,也照亮了武定遠的臉。
眉毛濃黑,鼻梁粗大,嘴唇厚實,看上去有點木訥,像個農民,唯獨那對眼睛,眼睛裏倒映出閃電的亮光,似兩把利劍。
他是農民的孩子,也是國之利劍。
要下雨了,起風了。
帆布獵獵作響,甲板上就像多了一根桅杆,筆直、挺拔。
雨點淅淅瀝瀝落下來了。
武定遠慢慢彎腰,朝著某個方向90度鞠躬,直立,再鞠躬,直立,再鞠躬。
武定遠直起身子,轉頭離開甲板。
兩分鍾後,低沉的警報聲響起。
船停了。
旁邊的“所羅門”號漸漸遠去。
甲板上出現了一個個人,他們迅速列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嗡”
伴隨低沉的電流聲,探照燈亮起。
雪白燈光把甲板照得如同白晝,雨絲像銀針落在人們頭上、臉上、身上。
人們注視著舷梯平台,那裏站著一個人——34歲的龍國海軍“木星號”導彈驅逐艦副艦長武定遠中校。
四十來歲的男人從門內走出來,疑惑地看了武定遠一眼,不過沒說什麽。
武定遠麵無表情,向男人舉手敬禮。
男人眼睛眯了一下,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緩慢地還禮。
武定遠保持敬禮的姿勢,轉身麵向全體官兵。
甲板上的軍人們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沉默地舉手還禮。
整船人敬禮的姿勢維持了一分鍾。
武定遠放下右手,半轉身朝向男人,一記手刀狠狠地砸在他頸後,迅速扶住微笑著倒下的男人,交給踏前一步的勤務兵。
勤務兵穩穩地扶住暈厥的男人。
甲板上277名軍人紋絲不動看著這一幕。
武定遠打開通話開關,聲音在密集的雨線中傳遍甲板。
“我襲擊了艦長,奪取了這艘軍艦的控製權。從此刻起,我的所做所為不再與龍國海軍有關係。”
甲板上人們咬著牙一聲不吭。
34歲的中校,意味著名校和優異的成績,意味著紮實的功底和大量軍功章。
襲擊艦長,意味著以上這些付諸東流。
武定遠走下平台,往船艙邁步。
雨被風吹成斜的。
一個人走出隊列,跟了上去。
又一個人走出隊列,跟了上去。
……
雖然已經是晚上10點,但是“所羅門”號船長辦公室內仍然擠著好些人。
白天見過武定遠的幾個都在,還有兩個當時沒有出現在甲板。
他們擠在這裏像是躲雨,又像是以此來消除心中的不安,直到一種輕鬆的情緒在室內流動——他們甚至開始慶祝。
“那艘船停了!”
“爵士的策略果然奏效了。”
“那是必然的——我的意思是,按照爵士的指示去做就行了。”
“夥計們!喝起來!”
從事運送偷渡客或者被販賣的人口這種工作,不論經驗再豐富、心理素質再過硬,始終有一種危機感懸在心頭。
常年累月下來,這種危機感非但不會淡化,反而像浸入染料那樣,牢牢地鐫刻在血肉裏、骨頭上。
他們通常打交道的是商檢和水警——按時上下班、拿一份工資的政府職員。
這是他們第一次直麵以戰鬥和殺戮為職業的那種人。
那艘“海盜船”雖然蒙著帆布,但是白癡都能看得出來,帆布下麵是什麽。
機關炮。魚雷發射器。導彈發射架。
多麽可怕的名詞。
出於對某個人的信服和理性判斷——他們畢竟隻是做事的小嘍囉,倘若真要承擔責任,需要他們承擔的責任其實大不到哪裏去——不會超過他們拿錢的比例。
再加上一種類似亡命徒的血性——跑海的人多多少少都具備一點,他們拒絕停船,衝著攔在前麵的那艘船撞了過去。
那艘船讓開了,然後隻能無奈地跟著他們,並且在剛剛停止了跟隨。
這是一次勝利!
狹路相逢勇者勝!
人們縱情歡笑,大聲說話,用力地碰杯,大口飲酒。
“龍國人就是軟腳蝦。別看他們武器很先進,但是他們人不行。”
“是的是的。他們遇到麻煩,隻會說‘抱歉’、‘對不起’。煩透了!老子最瞧不起這種人——他們好像還有個說法叫什麽?”
“和為貴。我老婆認識了一個龍國女人,從她那裏學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每次都要跟我叨逼叨叨逼叨,煩透了!——真的!煩透了!我討厭龍國人!”
大家都沒有睡意,越談論越興奮。
戴維斯理解這種情緒,他也需要一次酣暢淋漓的大醉,然後美美地睡一覺——醒來就可以去領屬於他的那份賞金。
1000萬鷹元的賞金自然由爵士進行分配,爵士是個大方的老板,不然也不會創下這麽大的家業。
戴維斯估計自己合理的獎賞應該在200萬左右,這筆額外之財的20%——按他們對“運費”的提成比例來衡量。
到時候給耶裏那家夥20萬就足夠了。
至於爵士為什麽會選擇讓他們回去,而不是在這裏就把人交出去,爵士雖然一如既往地沒有解釋,但是戴維斯非常能夠理解。
“所羅門”號的造價就是八千多萬鷹元,才服役了不到10年,萬一被龍國人扣押,想要贖回來的代價無法估量,再加上這船貨物的違約損失——那會是一個天價。
關鍵就在於他們船上確實運了一集裝箱的偷渡客,這官司都沒法打,也不敢公開,否則隻要發出求救信號,鷹國軍艦就能來保護他們。
這種情況下,傻瓜才相信龍國人會付1000萬鷹元來換人。
所以隻有回到聖洛倫丹,在爵士的勢力範圍內,他們才能交人,龍國人才不能不給錢。
聖洛倫丹再小,也是一個主權國家,到時候把人一藏,龍國人還能衝進國境線來搜不成?
耶裏那家夥給他30萬好了。
戴維斯想起自己看過的耶裏那張全家福照片。
“龍國人都該下地獄!”
各種宣泄情緒的言論中,身材高大臉膛泛紅的白人男子吼了一聲,迎來陣陣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