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曾經滄海
“你們來個人……你來。”
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陪著一群人走過來，經過問詢台的時候停了下來，趁著那群人進門之際，手指選中了張語同。
張語同迅速往前一步，手上整理了一下著裝。
男人沒有再說話，快步向前，然後跟人群中靠外的一個人耳語了兩句，兩人握了握手。
男人停止跟隨，目送人群。
張語同明白狀況，跟上，取代了喊她那個男人的位置。
男人遞來一個嘉許的眼神，衝張語同點點頭，轉身匆匆離開E展廳。
培訓的時候交待過這種情況。
級別比較高的領導或者代表團出現的時候，必須有人陪同。
上午張語同也陪過一個這樣的團體，全程人家自己看，沒有出現需要她的時刻，張語同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枯燥，但這就是基層的工作——確保大人物需要的時候有人在。
人群裏剛才跟那人握手的男人微笑著向張語同點了點頭，表示歡迎她接替陪同工作。
張語同讓臉上露出一個她練習過的笑容，然後安靜地陪著前進。
陪同的時候你能聽見他們交流，但是基本上你聽不懂。
不是張語同理解能力差，而是她的注意力不能放在人家的交談上，她得時刻關注隊伍裏主要人物的動向。
包括剛才向她表示歡迎的那個男人的動向。
很顯然這個人是團體中負責這方麵的人，如果出現需要，通常會由這個人傳遞出來。
人群走走停停。
看上去他們對農業改良技術和觀光農業的關注度比較高，幾次停留都是在相應的展位。
E展廳張語同已經轉了大半天，對哪些展位在哪個位置，不說爛熟於心也能算得上了如指掌。
這個時候，隊伍中的核心人物看了一眼手表，側頭問了一句話。
他略顯消瘦，氣質儒雅，戴一副金絲邊眼鏡，黑夾克裏麵白襯衫，深灰色西褲黑皮鞋。
“這邊有沒有工業和環境結合得比較好的項目？”
人群馬上隨著停下腳步。
大人物和張語同之間立即被讓出一個無形的通道，容納他的目光抵達張語同的眼睛。
那位負責這方麵的中年人距離張語同最近，在她的側麵微笑著投來鼓勵的目光。
在E展廳問工業相關的項目不能說離譜，但多少有點突然，可是卻又在情理之中。
工業相關肯定不放在這個展廳，但是確實現在工業、農業、商業不再可能完全割裂開。
農村是農業吧？要搞農產品加工就離不開工業，加工完要賣出去就離不開電子商務。
不管怎麽樣，大人物的問題就不存在不合時宜，沒有答案出現是不被允許的。
眾人矚目下，張語同展現了充分的工作準備和良好的個人素質。
“36號展位是一個生態與工業結合示範鎮。”
幾乎沒有思考，張語同伸手往某個方向示意，儀態端莊、動作優雅。
語速不快不慢，吐字清晰，說完露出準備好的笑容。
大人物注視了張語同十分之一秒或者二十分之一秒，點了點頭。
人群重新開始移動，跟隨著張語同的引導，往她說的那個展位。
“小姑娘大幾了？”
中年男人和藹地問了一句。
“大二了。”
“學的什麽專業？”
“魔都大學法學院。”
簡短兩句對話結束，中年男人微笑著輕輕點頭，重新參與到人群裏的交談中。
張語同繼續安靜地走在邊上，時而伸手示意一下方向。
剛才大人物看過來的時候，要說張語同沒有被嚇一跳，那肯定是假的。
氣場這種說法張語同有所耳聞，但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也想象不出來氣場到底是什麽？
她一直認為是一種文學修辭手法。
但是剛剛，她確實感受到了強大的氣場。
大人物輕描淡寫一句問話，緊接著的目光也很隨和，但就是充滿了壓力。
再加上同行的人注目過來，壓力是成倍地增加。
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給他一個最佳答案。
可是，對於“最佳答案”的不確定，反過來再次放大了壓力。
該怎麽回答？怎麽回答才符合自己的身份？才能讓自己表現最佳？才能讓大人物滿意？
一係列問題在那一刻同時出現在思維活動中。
那一刻，籠罩在張語同身上的壓力無法形容。
張語同幾乎就要哭出來。
然而，就在那一刻的下一刻，一種感受從張語同心裏冒出來，迅速占領全身。
那是從記憶裏自動蘇醒的某個感受。
在市立圖書館門前，陳天處理顧彥博和段雪瀟，當時張語同的感受——有一些事過去很久了，事情的細節我們也許說不清楚了，但是當時的感受記憶猶新。
張語同說不上來當時自己是一種什麽感受，她也並不知道當時的感受留在了記憶裏。
剛剛，那個感受自己冒出來，像陽光消融積雪那樣，將籠罩在張語同身上的壓力一下子就全部消弭掉了。
是陳天的氣場比這個大人物更強大嗎？大到可以輕而易舉摧毀這個大人物的氣場？
張語同認為不是。
陳天隻是個小和尚，哪怕他再有天份，也隻是天份，他不是什麽大人物。
而且他確實沒有讓人感覺他有什麽氣場，他隻是非常自然地說顧彥博傻逼，非常自然地說要給段雪瀟贖身。
陳天的表現就像陽光、空氣、水那樣自然。
可是偏偏就把某個感受種在張語同記憶裏，然後在剛剛，張語同需要的時候出現。
張語同似乎有了某種明悟，但是她說不上來究竟是怎麽回事。
陪在人群旁邊的張語同，像破繭的蝶，渾身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魅力，引得那些比她年齡大、閱曆更豐富的人們欣賞地看過來。
張語同自己並不知道，她的舉手投足，跟先前有點不大一樣了——更從容，更準確，更賞心悅目，更遊刃有餘。
……
E36展位的“攤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她老遠就看見一群人往這邊過來，距離差不多的時候，誌願者小姑娘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她就知道了，這群人是目標明確地來光顧自家展位的——十有八九應該是這小姑娘給拉的客。
女人低聲吩咐了一句，正閑著的工作人員紛紛動了起來。
她自己提前站到外邊候著。
展位布置跟其他大同小異，以圖片、視頻為主，展台上放著印刷好的資料，展櫃裏擺放了一些模型、樣品之類。
“領導們好。我是湘省鶴州府沅溪鎮鎮長張元夕。”
“原來是張鎮長，久仰久仰（掌聲）……這位是黔省布政使司右參政宋唯安。”
“啊！是宋參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