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人生如戲
黑人嘴裏的明天到了。
熟悉的開門聲,熟悉的清潔衛生。
有點異乎尋常,後麵的人在往前麵擠,人們似乎等不及這幾分鍾。
陳天站穩身子,扶著牆壁,看了旁邊一眼,女孩們互相挽著手,像抗洪戰士。
把左手胳膊肘朝外一曲,虞湘南馬上像對待公交車上的扶手那樣環住。
第一個晚上不算,過去96個小時,每天除去睡覺的七八個小時、假裝睡覺的三四個小時,陳天跟來自湘省南部的三個小姑娘每天起碼要說十個小時的話。
四天就是四十個小時。
陳天感覺在那93天裏麵自己也沒說過這麽多話。
有過93天不能呼吸、不能吃飯、不能放屁拉屎的經曆,陳天對現在這個環境的耐受度非常高。
況且說話的時候他總是聽得多、說得少,很多時間他甚至沒怎麽聽,都在腦子裏推演銅提取技術和壓延銅箔技術相關的東西。
但是其他人不一樣,陳天感覺人們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個極限,他身後仿佛有一座死火山重新開始活動。
他有點擔憂,這種環境還要持續一個月。
“Out!Out!”
陳天立即起跑,左手彎起,抓住虞湘南手掌。這個時候沒辦法“解開”兩隻胳膊,保持連接才不會讓身體失去平衡。
虞湘南反應很快,莎莎和毛毛也差不多,抱著食物像被獅子追逐的角馬。
四個人一口氣衝到甲板上,才慢慢減速,回頭張望。
人們和他們一樣,仿佛甲板上是安全區,岩漿覆蓋不到這裏。
“媽呀!”
靠在欄杆上,毛毛用力拍了拍鼓囊囊的胸脯。
莎莎滿臉通紅,彎著腰一個勁兒咳嗽,可能是被嗆到了,虞湘南趕緊幫她拍背。
陳天背著海風,長長地深呼吸了幾下,抬眼看見那個黑人。
放風的時候通常會有兩個船員在集裝箱底下,需要發放食品就發放,不需要就發呆。
今天兩個都是黑人,其中一個是那個黑人。
陳天距離他十來米,看懂了他擺頭這個動作的意思。
看了眼姑娘們,陳天好像無意識地溜達那樣,往黑人走過去。
等等!他怎麽也過來了?
黑人也像無意識地溜達那樣,略低頭迎著陳天走過來。
另外那個黑人似乎隨意地看了一眼,把目光轉移向別處。
陳天沒有看黑人。
他看著天邊,隻用餘光把黑人收進眼底。
看見黑人的姿態,陳天一下就明白對方的意圖了。
會不會痛?
眼看兩個“心不在焉”的人就要撞上。
陳天腦海裏突然出現了在儲藏間看過的小和尚的試卷。
其中一道題是問兩車相向行駛,求相遇時間。
題目不記得了,不過眼前的相遇時間陳天即刻知曉:下一秒。
黑人似乎發現了,但是顯然來不及刹車。
陳天也似乎才發現,但是同樣來不及。
兩人隻來得及把頭臉避開。
黑人跟陳天差不多高,要壯實很多。
黑人的右肩和右胸與陳天的右肩和右胸“嘭”地撞到一起。
陳天一個趔趄,黑人微微一晃。
很強烈的震蕩感,不過還好,不怎麽痛,隻是有點閉氣。
震蕩感使得陳天失去身體平衡,左手礦泉水立即脫手,往地上滾去,右手麵包已經甩出去。
陳天朝右翻轉九十度,屁股著地摔了下去。
人還在空中的時候,陳天瞪大了眼睛——對方居然表現得比他痛苦十倍!
黑人同樣瞪大了眼睛,與此同時,一聲慘叫從他嘴裏發出來。
“Fuck!”
黑人坐到地上,抱著自己的腳開始翻滾,就像那些在禁區裏被鏟斷腿的可憐人。
稍遠那個黑人立即往這邊跑。
甲板上的龍國人也都往這邊看,沒有人動。
虞湘南三個沒有絲毫猶豫,借著海風,比黑人先抵達了現場。
“陳天你沒事吧?”
“他怎麽了?鬼叫鬼叫的?”
三個女孩圍著陳天,附近的龍國小夥開始往這邊移動。
另外那個黑人按住地上的黑人,阻止他再翻滾,用陳天聽不懂的英語在那裏詢問。
依稀能聽懂“or”這個詞不光陳天聽懂了,很多人也聽懂了,顯然黑人的意思是讓陳天跟著去看醫生。
“要不要我陪你去?”
虞湘南臉上的擔憂沒有消退,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不用了。那邊都是老外,你一個姑娘家,別過去。”
“哦。那你自己慢點。”
“嗯。幫我——謝謝莎莎。”
“沒事。”
莎莎已經把陳天的礦泉水和麵包撿了起來,抱著站在一邊。
陳天說出阻止虞湘南的那句話,像是觸動毛毛想到了什麽,安安靜靜地站著沒說話,隻是看著陳天。
一個意外,一個小插曲,很快人們散了開去。
黑人的表現符合邏輯,態度也很友善,沒有人會擔心什麽。
也許虞湘南她們三個還有點擔心,但是她們擔心的是陳天的“傷”,不會有別的想法。
就這樣,人們目送這個長得挺好看的倒黴蛋捂著“傷處”,慢吞吞地走過去。
扶著集裝箱單腳站立的黑人聳了聳肩,友好地拍拍陳天。
沒有受傷的那個黑人仍然留在甲板看守放風的人們。
陳天跟著脖子後麵刺了朵花的黑人消失在集裝箱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