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章 撲朔迷離
“你何止是意圖殺人?”
花未九頓了頓,再次看向緊皺雙眉的崔素,一字一句說道:“你身上背負著的人命,何止一條?王嬤嬤,曾家小姐,方可柔,甚至是公主,都在你的整個計劃之內!就為了達到你的私欲,你將這些人命輕易玩弄在股掌之間,卻沒有想到天理昭昭吧?!”
“我殺人?我為何要殺人?難道如今大理寺給人定罪,就憑上下兩張嘴皮了麽?”
崔素吐出嘴中的枯枝,嗤笑一聲。
花未九抬頭,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楊秋白,卻見他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他緊抿著雙唇,自從崔素被抓的那一刻,他就一直保持著這種姿勢,似乎想到了什麽。
“直到此刻,我都不能相信是你。但我也知道,凶犯隻能是你。曾家小姐對你芳心暗許,你卻活活將其勒死。在她臨死的一刻,她甚至都沒有懷疑過你,怨恨過你,你難道就不曾有過一絲絲的後悔?在你午夜夢回的時候,難道不曾想起曾經有這樣一個女子,出身世家大族,卻隻為了你的一句戲言,孤身犯險,卻死在她最愛之人的手裏?”
“可柔姐姐對你情愫暗生,你卻借此利用她的純真,將她引入密林之中,若不是救治及時,她此刻早已經是芳魂一縷!你可有想過,她曾經說起,她自小被強人所擄,因此對馬匹異常的恐懼,但你的一紙信箋,就讓她全然不顧自己的驚懼,縱馬於危險之中?”
“還有在密林之時,若不是公主暈倒,你是否也要連她一起擊斃?”
“如今,甚至連你自己的親生兄長,你都要殺死?你可有想過這數十年他對你的撫育之情?”
一連串的詰問從花未九的口中崩出,她的語氣越來越冰寒刺骨。她不是在為她自己質問,而是為了那些已死,或是差點死去的魂魄質問。她的眼神愈加明亮,但神誌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崔素微垂著頭,臉色在燈火的照耀下閃爍不定。旁邊的禁衛軍紛紛看向地上滿身血汙的少年將領,實在難以相信這樣一個陽光開朗的驍勇男兒,竟然會是連環殺手。甚至,他殺死的還是軍士們最為不恥的無辜老弱。
崔素在西北軍中的威望,雖然比不上幾位將軍,但卻也是戰功赫赫,當年在戰場殺敵時,何等的意氣風發。#…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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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侍衛當中曾有跟隨崔素鏖戰疆場之人,不禁回想起當年,蒙陽城外,兩軍對峙,轟鳴的戰鼓聲響側疆場。
兩軍士兵高亢的號角聲在響側整片天空的同時,每個人的心中也深深感受到死亡的來臨,這也就使得為了忘卻此時的恐懼,眾軍士唯有瘋狂的揮動手中的長矛、刀尖,不停的擊打手中的盾牌,在無比高漲的士氣中,讓自己戰勝源自內心的恐懼。
但
卻有一些人屬於沙場,屬於在死亡麵前無所畏懼。
當對麵的陣中走出素有百勝將軍的努合赤時,那虎目中凜冽的殺氣,那手中緊握的冰冷大刀,那滿臉令人恐懼的憤怒之色,都讓大宋的一幹將士,未戰心卻已降。
而在此刻,一位白衣少年策馬奔襲,手中的雙刀高高舉起,閃著灼灼寒光,向著對方大將的腦袋猛劈過去,此人便是崔素。
當雙刀與大刀蓬發出火光,兩軍陣營無不發出幾乎怒吼的助威聲。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努合赤在崔素的煙花繚繞的雙刀陣法中,右手被雙刀劃過,手中的大刀也掉在地上,生生的砸了一個坑。
努合赤的麵色變得猙獰,身體猛然從馬背上飛起,以掌為刀,淩空向崔素劈了過來,血紅的目光中殺意盡顯。
崔素則冷冷一笑,雖然努合赤突然的撲來,讓二人的之間的距離已經無法再次出刀。但那雙刀卻猶如靈蛇一般,一個回轉,崔素整個人也騰空而起,隨即一道寒芒飛過,直接刺中了努合赤的後心。
即便身著盔甲,但崔素的出手仿若引線穿針,精確的從努合赤盔甲的縫隙中刺入,鮮血直流。
當崔素漠然落在地上之時,努合赤則是撲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便再無生氣。
疆場先是一片寂靜,隨後大宋陣營發出一陣叫好聲,緊接著戰鼓擂動,眾軍士直撲而來。崔素更是一馬當先,手中的雙刀揮舞,身下的駿馬飛速向著對麵衝了過去。
自此,崔素一戰成名,成為軍中炙手可熱的青年俊才,但誰知這前途一片光明崔都尉今日卻犯下這等不可饒恕之罪,不禁令人唏噓不已。
良久,崔素聲音微微帶著一絲沙啞道:“大理寺的一名小吏,滿口胡言,就沒人能管了麽?”說著看向一旁的楊秋白,接著道“口口聲聲說我殺人,證據呢?就憑今夜的這一場沒有成功的刺殺,就將我定罪為這幾起凶案的罪魁禍首?我倒要問問,大理寺如今便是這麽辦案的麽?”
他昂起頭,微微一笑:“我要上稟聖上,我兄長官拜二品,近年更是被聖上加封為定安侯,小可不才,亦是軍中堂堂上輕車都尉,如此輕易便被定了罪,試問法製何在?今夜不過是我閑來無事玩的一個遊戲,誰真的見我殺人?你說我欲殺兄長,可世上人人皆知我與兄長情同父子,更何況我兄長可有受傷?既然他沒有受傷,甚至人都不在此處,又談何刺殺?”
楊秋白默然注視下麵桀驁的崔素,黑眸微沉,冷聲道:“困獸猶鬥,無知。”
崔素一愣,轉臉探詢看向高高在上俯視他的楊秋白,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蹤跡。此刻的結局早在他意料之中,此時看到楊秋白
的神色,那種壓抑之後的深霾,沉沉籠罩在他的心裏,不可能!他們絕不可能知道真相!
但下一刻,他的希望便完全落空。
一旁傳來一個鎮靜自若的聲音,似乎在解答他的心頭疑問,淡淡問道:“那麽,王文泉王大人呢?他在何處?”
崔素猛然抬頭,看向花未九,嘴中喃喃:“王文泉?”
對麵瘦弱的少年帶著盈盈笑意看向他,似乎在輕歎,又似乎在附和方才楊秋白的那句話,好像是在嘲笑他被困籠中卻不自知,還在妄圖掙紮。
“正是,王文泉王大人。我也不過是昨日才明白了其中的關聯,但還有幾點疑問,希望待無人時崔都尉可以為我解惑。”她語氣平淡,似乎是與同僚討論案情,但眉梢突然挑起,又帶著一絲蠱惑,“崔都尉難道不想聽聽我是怎麽發現的麽?”
崔素自嘲一笑,這名少年果然找到了其中關鍵。王文泉——正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步。果然是困獸猶鬥,沒什麽意思。
他抬頭看向花未九,牽動了一下嘴角,滿臉的血汙顯得很是猙獰,但臉上的笑卻是懶洋洋的:“我倒是小瞧了你。不錯,大理寺這麽多年終於出了一個人才。”
楊秋白上前一步,眼中寒芒畢露,帶著不可逼視的神色問道:“王文泉被你藏在哪裏?”
崔素沒有理會他,反而朝著花未九艱難勾了勾手指頭:“你過來。”
楊秋白的眼中意味難明地閃動了一下,看向花未九。旁邊的四喜連忙警覺問道:“未九,別過去。誰知道這人還藏著什麽壞水?”
崔素咧嘴笑了,花未九朝著四喜點點頭,卻依舊邁步靠近了崔素。
“為何沒有懷疑璟王?”
花未九看著他,神色中突然流露出一絲憐憫,展唇一笑。眉宇間似有陰霾層層散開,灑下一地金光。
“若是璟王來做這種勾當,那麽他大可不必用這麽多的陰謀,他隻需要用陽謀,自然便會得到他需要的東西。”她沉沉補了一句,“所以,縱然你費盡心機,處處將璟王拉過來,卻依然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崔素頹然倒在汙濁的假山石上,皇權,嗬嗬,這該死的皇權。皇權注定了有些人自出生開始,便不需要為了權錢去蠅營狗苟,費力經營。皇權注定了他所圖謀的一切,對於皇權來說,不過是個笑話。
花未九沉默垂眸,隨意擺擺手,似乎不願再麵對著對麵的崔素,對著一旁的禁衛軍道:“勞煩諸位,將他押解至刑部大牢吧。”
四喜一呆,這人,什麽時候可以越俎代庖了?一旁的禁衛軍也紛紛看向楊秋白,見楊秋白點頭,這才拉起崔素往外麵去了。
四喜急了:“大人,這話還沒問完呢?怎麽殺的,為何殺的,都還不清
楚呢!”
楊秋白看著不遠處那清秀少年淡然言語,她的輕歎,她走動,她的步步緊逼,再到麵對崔素巋然不動,神情自始至終平靜無暇,如今她微微仰頭,皺眉看向崔素被帶走的月門方向,亦是她方才進來的地方,長身玉立,身上似乎被燈火染得遍體通透。心中似乎有一種情愫在洶湧而出,他看著她一路走來,從一隻無助卻倔強的雀鳥,不過片刻,卻沉默安然,等待著某個機會便掣空而去,展翅翱翔。
他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但心中卻覺得有千斤重石壓在那裏,似不堪重負,又似噙著一絲歡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