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花好月圓
她偷偷抬眼斜昵楊秋白，卻見他似乎並沒有生氣，倒像是很讚同的樣子，於是鼓起勇氣繼續說：“既然對王文泉的搜捕陷入了泥淖，是不是可以往回去倒推這發布消息的人是誰？我想，凡事必有因由，前路不好走，不如就換條路也是一樣呢。雖然眾口灼灼，但若是有心去查，一定能查出最先是從哪裏流出的消息。何況，我倒是覺得，既然是有關大理寺的消息，或許正是先從大理寺中傳出的呢，大理寺內部雖人員眾多，但認真說起來畢竟是熟門熟路，查起來怕是不難吧。”
楊秋白站在九曲回廊上，意味難明地看向她，就在她以為肯定又要挨罵的時候，楊秋白卻突然揚聲道：“四喜！”
暗處傳來一聲“是”，隨即身著青衣的人影就從不遠處的樹梢處躍了下來。
花未九瞪大了眼睛，指著四喜說不出話來。
什麽情況？難道方才她在那邊疊紙船的時候，對麵的樹梢上一直蹲著個人？
四喜笑嘻嘻低聲對她解釋道：“我才來不久，大人在哪我就得在哪，不然怎麽叫近身侍衛？”
“該不會……我說什麽你都能聽見？”她心裏嘀咕了一聲，怎麽那麽像村裏聽牆角的楊二？
四喜看了看不遠處的楊秋白，攤開手：“我有那麽沒眼色麽？放心，該聽的我能聽見，不該聽的我會閉住耳力。”
說完，他小跑著回到楊秋白身邊，彎腰恭敬道：“大人。”
“去查一查是什麽人最早放出的消息，尤其是大理寺內部，”他想了想又道：“另外，除了城中的客棧、別苑等處，再派一些人手留意城中一些荒山野地，一旦有任何異常，立即上報給我。”
四喜領了任務，幾個騰躍之間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中。
花未九站在一旁很是激動，楊秋白居然真的采納了自己的建議！雖說她此前推理出了幾個普通的小案子，得到了大理寺卿金毓正的賞識，但，之後經手的案件就一直陷入了僵局。今日隨意的建議，居然被楊秋白采納了！
楊秋白看著對麵那人興奮莫名的神情，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也很不錯。他一向枯燥如水的生活，隨著這女子的到來，慢慢被加入了一點點人的味道。但，僅止於此。
他這樣的人生，注定了不會與情愛有關。即便是出現了這樣一個以突兀的姿勢略微闖入他內心的少女，最終，也會如天邊的雲彩一般落入旁人的手中吧。在他身邊出現過的女子，不都是如此麽？
汴京城的夜空中，不知何時燃起了煙花，星星點點明明暗暗的光從夜空中以那樣猝不及防的速度透進了昏暗的庭院中，又無聲無息地湮滅。
煙花帶來的光影流淌在二人之間，如同凝固了一般。一端，是
皺眉黯然沉思的他，一端，是嬌笑嫣然的她。
盤旋了一夜的悶雷，在第二日清晨的時候終於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春日的雨，別有一番景象，如同無數幼蠶長成後吐出的銀絲，悄無聲息地飄落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中，整個京城如同被籠罩了迷迷蒙蒙的輕紗。
花未九一早便趕到了大理寺，雨勢雖然不大，青石板的路上卻還是滑的很，因為心疼她那匹小馬，所以隻是撐著把傘在路上走。大理寺中的樹木被雨水衝刷之後，顯得愈發鬱鬱蔥蔥、珠爍晶瑩，空氣裏也帶有一股清新濕潤的香味。
如今距發布告示懸賞已經過去了好幾日，卻依舊沒有人來認屍。為了方便查案，在大理寺後門處特設了一處僻開的小院，專門用來停屍，且派了幾名守衛輪流看守。但幾日裏，除了一些想冒領銀子的無賴，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雖然還未值盛夏，但屍體卻也禁不起久放，自昨日起屍體上已經開始散發出了明顯的惡臭，今日若是再無人過來，那隻能將其送去西山掩埋了。
花未九一路蹙著眉頭朝著那個停放女子屍體的小院走，她和陳瑜之在發現屍體的第二日就已經在城中四處打探可有什麽年輕女子突然失蹤，但幾乎走遍了汴京城的各個角落，也未曾有人說起家中不見了什麽人。倒是有人提起家中有一名老漢出門采藥，不慎摔落了懸崖。
偏門那裏站著兩名輪崗的守衛，正在兀自交談著。花未九走的近一些，才模模糊糊聽見他們正在討論這無人認領的女子。
“二十兩銀子，可不少啊！你說，咱們這種守城兵，一年拿到手的也不過區區五兩銀子，這可足足抵上咱們四年的俸祿啊！”
“正是，這家人也是奇怪，家中女兒失蹤了，難道也不好奇？除非，這是個沒主的丫頭！”
“你看這女子周身的打扮，哪裏像是窮人家的？怎麽可能連個貼身侍女婢女都沒有？這說起來，我朱老三可是不信。”
花未九走到二人跟前，“咳咳”咳了兩聲：“兩位大哥，昨夜可有什麽人過來麽？”
那身體魁梧一點的朱老三連忙回答：“昨夜不是我二人當值，不過這過來的人都有記錄，都寫在本子裏了。”
說著遞過來一個厚厚的本子。
花未九翻開來正要看，身後有人說道：“喲，你今日倒是勤快，來的比我還早。”
花未九沒有理會陳瑜之的調侃，昨夜她回去之後思來想去就是睡不著，一直到雞鳴時分才迷迷糊糊睡去，結果不過是眠了半刻鍾，又醒了過來，這才一大早就趕了過來。
自打賞銀提到二十兩之後，來此的人雖然不多，但也沒有這麽斷過，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難免有人過來賭上一把。昨
夜來此的，一共有五人，三男兩女，其中四人的供詞明顯與女子身上所攜帶之物不符，被打發走了，另一名女子則是與她要找的人對不上號，因此也匆匆便離去了。
“大人，這天氣潮濕，若是再不處理的話，隻怕會生屍蟲.……”朱老三在一旁小心翼翼問道。
“是啊，是啊，”另外一人在旁邊附和，“這時節若是生了屍蟲，可是麻煩的很。”
對這個問題，花未九也很是頭疼。確實，這種天氣不適合將屍體在此停放太久，雖然已經做了一些處理，但時間久了，隻怕對大家的情緒也很有影響。
“未九，反正這女子畫像也已經做出來了，不如就將屍體尋個地方埋了算了。”陳瑜之這次倒是很是機靈。
“我進去看看。”花未九其實也是這樣的想法，但卻打算最後見一下這名可憐枉死的女子。也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麽被凶手看上，漏夜帶去這西銘寺中殺害，因此這最後，她希望有個人能送她一程。
“噯，未……”陳瑜之話還沒說完，花未九已坦然走進了院子。屍體在院子的一角，上麵搭了一個臨時的木棚遮雨。院中是濃重的糟醋味道，想必是仵作等人擔心屍毒感染到人，才噴灑了如此之多的量在裏麵。屍體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屍斑，因此花未九也隻是在較遠處能看清女子的位置就站住了。
屍斑出現在死者的上下肢，這與仵作的推斷是一致的，死者死時必是被凶手用腰帶吊住喉嚨，也就是說凶手的身高有一定的高度。但，汴京城中男子，身高高者占了十之二三，僅憑這一點實在難以確定凶犯。
死者的頭發已經在驗屍時被仵作剃掉，如今隻是虛虛的搭在額頭上的位置，花未九看著女子尚未完全腐爛的秀麗姿容，心裏實在是憤慨莫名。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有著如此美好的容貌，又出身富貴人家，若是假以時日，定然會尋得佳婿，過著平凡幸福的生活。但卻就這樣毀在了這個凶手手中。
自從她來到汴京，走上了這條路，就再也未曾打算自己能有重回女兒身的一天，因此，看到這些女孩子被殺死，就覺得分外氣憤，似乎那被殘害的是她自己一樣。
她看到女子眼睛還睜著，於是往回退了幾步，找守衛拿了一副手套，又用衣角掩住口鼻，想走過去幫她掩上。女子圓瞪著一雙眼看向前麵，似乎到死都不能相信居然有人會害自己。她看著女子若桃花嬌蕊般的臉頰，許久輕聲說：“我一定會找到殺你的凶手，將他繩之以法。”
去街市查訪的路上，花未九一直若有所思。陳瑜之幾次在她旁邊說話，她都置若罔聞。行至拱辰門的時候，花未九突然揚眉看向對街一處賣女子飾品的
店。陳瑜之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原來那是一家老字號，名叫“琳琅閣”，專售那些供女子玩耍的小玩意，也會賣一些貴重的物品，是一家百年老店。
“未九，難不成你想進去？”陳瑜之打趣。
花未九這才留意到自己的舉動確實有些怪異，微微搖頭，從懷中取出被白色絲巾包裹的一物。打開之後才發現，竟然是一個女子用的錦囊，上麵繡著“花好月圓”四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