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魚龍混雜
陳瑜之求饒般說:“未九,你好歹讓我喘口氣,我可是自我爹早朝後就被罵到現在,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何況,昨夜你回去了,我不是也跟著一起走了?也就是這楊秋白還算義氣,想起來這案子是我來負責,一大早就叫人把驗屍報告送了過來。”
他眼見著花未九神色不對,連忙加了一句:“我負責,你輔助。啊,不,咱倆一起負責。”
花未九聽他越說越不對,笑著說:“別囉嗦了,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他伸手從懷中取出一份薄薄的紙,遞給花未九,順手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來,倒了一杯冷茶灌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動作太急促,牽扯到了傷口,疼的倒吸一口氣,趕緊拽開花未九正專心看記錄的手,拉著她過來:“未九,你瞅瞅,我的傷口是不是破了?我爹這次下手有些狠,看我下次不給他好臉色看!你瞅瞅,會不會影響我的形象?”
花未九忍著笑,倒是認認真真看了一下他額角的傷口,傷口倒是不大,估計安國公陳老爺子下手時也是留著一點分寸的,但可能正好往下偏了一點,動作大的時候就會牽扯到神經。所幸已經及時上了藥,應該沒有大礙。
她笑著說:“沒破,隻是你這幾日動作輕些,別扯到了傷口。你放心,你的形象好得很,出去一站,絕對能吸引大批的汴京妹子。”
聽到別人誇獎自己,陳瑜之很是開心,咧著嘴道:“未九,我就喜歡你這說大實話的樣子!你這兄弟我算是沒白交!”
他指著花未九手中的紙,說:“得,你趕緊看吧,我先坐著緩緩。待會兒還得去外麵查訪呢。這案子不早點破掉,我是沒安生日子過了。”
花未九有些詫異:“聖上平日對這種凶案也如此關心?”
提起當今聖上,陳瑜之很是泄氣,搖頭道:“也不是每個案子都如此,但畢竟本朝崇文棄武,皇上又注重法製,因此對這種就發生在自己腳下的凶殺案子自然就顯得關注一些。何況如今已經死了兩個人了,不早點解決,汴京城的百姓隻怕也會人心惶惶,影響皇城治安。如今邊疆不穩,皇上想必也不願意京城亂成一團吧。”
他想了想又壓低嗓音說:“這是我入大理寺後的第一個案子,其實我也明白我爹為何放心不下,他年紀大了,早些年在西邊駐守,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誰料到遼人又起了野心。雖說當年他被稱為常勝之師,但如今畢竟是這麽大歲數了,萬一有個好歹,若是我能長進起來,他老人家也不用掛念著家裏。”
說著歎了一口氣。
這還是花未九第一次見到陳瑜之這幅鄭重的模樣,沒有想到這平日裏看似玩世不恭的紈絝子竟然也有深沉的一麵。她想了半天,也不
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這才覺得需要用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個言辭如何枯竭的人。若是說些虛頭巴腦的話,實在也沒什麽意思,根本解決不了現實問題,但若是拍著胸脯說一定能破案,任誰也沒辦法做出這樣保證,她不願意說出這種沒把握的話來徒然增加別人的念想。
她正冥思苦想該怎麽安慰這單純質樸的陳大公子,卻模模糊糊似乎聽見陳瑜之在說話。陳瑜之見她沒聽清,又加大聲音說了一遍:“未九,方才拉你的手的時候,怎麽那麽小那麽軟?一點也不像個大老爺們,要不你再讓我拉一次驗證一下?”
花未九瞠目結舌看著對麵這人,這才又一次覺得自己實在是錯了,而且錯的離譜,對這種沒心沒肺的人,還有啥好安慰的!
她咬咬牙,壓著嗓子憋出一句:“滾!”
陳瑜之笑了笑,正色說道:“今日的驗屍報告我也才隻是草草看了一眼,昨夜那女子死亡時間推測是在二十五日的子時,但據我推測,應當是在二十六日的淩晨左右,凶犯既然如此大張旗鼓的寫信過來,就不會做出與自己所定時間不符的事情,未九,你覺得可有道理麽?”
花未九一邊聽他說,一邊細看著手中的驗屍報告,死者為一名十七八歲的女子,未曾婚配,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如花少女。死因為窒息致死,據仵作查驗,凶器應當是死者腰間的那條束腰絲布,身上沒有其他外傷。另外在驗屍報告附注的地方又加了一條,在屍體的背部同樣也有梅花屍斑出現。這一條應當是早晨臨時加進去的,從字跡幹涸的程度也可以判斷出來。
花未九看著驗屍報告的某處,口中念叨:“腰帶.……”
陳瑜之好奇問:“腰帶怎麽了?”
花未九一愣,回過神來:“哦,沒事,就是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麽,你一打岔我就忘了。”
“不過這凶手可真是凶殘,竟然用姑娘的腰帶生生勒死了她。”陳瑜之點頭義憤填膺說。
花未九喃喃道:“沒有外傷.……這一點倒是頗為奇怪。”
陳瑜之睜大眼:“沒有外傷有什麽好奇怪的?既然都打算用腰帶勒死對方了,那何必再用別的凶器?”
花未九搖搖頭,不予置評:“嗯,可能是我想多了。”
“凶手就是個瘋子,想必此刻正躲在什麽角落裏欣賞著他親手炮製的凶案帶來的快感呢!”陳瑜之很是不平,“我甚至懷疑他殺死這兩名女子根本就沒有任何動機,隻是為了滿足他變態的欲望!我還是堅持我之前的看法,這一定是一名不得誌的男子,有可能身形瘦小,因此專門挑選這種老弱婦孺下手。”
“你的意思是咱們需要對汴京城中類似這種的男子進行挨個排查?但
,也不能排除那是一名女子的可能吧。而且,用這樣的方式猶如大海撈針,確實有些困難啊。”
陳瑜之點頭稱是,附和著說:“當務之急是先弄明白這女子的身份,還有為何這大晚上的單獨前去那麽偏僻的地方。”
“我來之前,先去了一趟大理寺,現在認屍的布告想必已經發出去了,若是有人家中有女子不見,應當會主動過來的。看這女子的裝扮,想必就在這汴京城中居住,且家境富裕,我想,這種家庭若是小姐不見了,定然會派人尋找,要知道她的身份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陳瑜之擊掌:“好,那咱們就拭目以待。”
隨後幾日,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是,並沒有任何人過來認屍,花未九為了能夠早日找到死者身份,刻意將賞銀在楊秋白的同意下加到了二十兩,又重新寫了認屍的告示貼在了城門及各個坊市的入口處,這足足相當於她十個月的俸祿,幸虧不是自己出錢,否則她可要心疼死。
但這幾日,雖然案件沒有什麽進展,大理寺中卻傳出了兩件甚是轟動的事情。第一件,是汴京城中南城的海豐閣被查;第二件,則是大理寺推丞王文泉失蹤。這消息一經傳出來,立刻不脛而走,轉眼間就傳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海豐閣名字聽起來很是文雅,但事實上,稍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汴京南城最大的一個地下幫會,殺人越貨,掌控黑市無所不用其極。自今上繼位以來,對這眼皮底下的海豐閣就很是頭疼,畢竟對於一國之君來說,若是不能將這種黑幫掌控在自己手中,實在是夜不安寢。海豐閣雖然隻是汴京城中的地頭蛇,其規模並不算是龐然大物,但其位置特殊,南門又是汴京城與各地商戶之間來往的必經之道,因為對於北宋皇城來說,如同跗骨之蛆,不除不快。
但,這海豐閣在汴京這種魚龍混雜之地能到如今的地步,要說其中沒有重臣把控,誰也知道不可能。因此,帶兵拔掉海豐閣總部容易,找到其中的絲絲縷縷相關人等卻很難。就連當今聖上,對這一皇城毒瘤也不敢輕舉妄動。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個是就連三歲小孩也明白的道理。而聖上密詔楊秋白徹查此事,正是在半年前。
至於王文泉,雖然是一個小小推丞,但多年來在這汴京城中卻建立了錯綜複雜的關係網,更是與黑幫交情不淺。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已經探聽到王文泉很可能正是海豐閣的扛把子。也就是說,王文泉明麵上在大理寺任職,私下卻掌控海豐閣的一舉一動。
但就在花未九等人聽到這一消息的同時,楊秋白也為此正滿心疑慮。雖說遲早會抓王文泉,但並不是在這種時候。更何況,他本是希
望借王文泉引出朝中的幕後人的。前日,他確實讓四喜帶人秘密潛入海豐閣,去尋找一些物證,甚至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帶回了一名海豐閣幫眾。但此事做的極為機密,即便是海豐閣中的其他人,也不過以為此人是回了山西老家而已。
大理寺中有奸細!而且就在他的人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