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好。太正好了!正好得無與倫比。彭旭怎麽就知道他今晚得一個人吃飯,真是心有靈犀!這待遇在他都夠得上是約會了。喬揚使勁兒壓著想飛的嘴角,好怕一個不留神,臉把內心出賣得太過,那就不自然了。


  彭旭走走停停地,問他想吃什麽,他不是“都行”就是“隨便”,他腦子又不在吃上。彭旭可是膩味死這個隨便了,腳一停說:“你再給我來一隨便?”


  他立馬朝路對過一抬胳膊:“那就那個。”


  進了店,彭旭支喚他先去占座,排隊點餐的工夫又隔老遠地叫他:“你吃什麽?我給你點。”


  “我跟你一樣!”喬揚滿臉放花,真談戀愛的滋味會比這個還好嗎?那可怎麽消受得了。他搶在動筷子之前把錢還給彭旭,彭旭剛扒拉兩口菜,大概懶得掏口袋,說算了吧。


  “那哪行啊占你這便宜。”


  “無所謂。”


  “我有所謂。”


  彭旭隻好摸出手機,喬揚歪打正著又加上了彭旭的微信。他現在算是體會到什麽叫有情飲水飽了,看著彭旭麵前的飯菜一點一點見了底,他自己那份仍造型可佳。


  彭旭也真夠坐得住的,也不關心一句“不合口?”也不好奇一句“你看我幹嗎?”就在那兒悶聲不響吃自己的,跟桌對麵沒人似的。喬揚沒話找話地問他:“你爸媽也沒在家啊?”


  “幹嗎?”


  “這哪有家裏的飯好吃。”喬揚現在學聰明了,絕不接“就問問”這種極其不利於展開話題的下茬,隻說:“我媽做的排骨比這有滋味多了。”


  “對啊,那不是你媽麽。”彭旭抬了下眼皮,又落回去。


  喬揚剛想說每家飯桌上都有保留菜單啊,彭旭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一個反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大字:爹。


  彭旭慢動作一樣接通電話,眼皮更垂:“喂……嗯……打球呢,還能幹嘛……啊……待會兒回去……我吃完回去,不用管我……”話到這裏,他不耐煩地皺起眉。以喬揚的經驗幾乎可以猜到電話對麵說了什麽,無非是:“不管你?不管你長這麽大?”


  再應兩句,彭旭掛了電話。喬揚納悶他明明沒在打球幹嗎要說打球,又好奇他怎麽連聲“爸”都不叫。


  他想起下午去辦公室時,班主任問他清不清楚彭旭的家庭情況,他那時搖頭是出於一種下意識的護短,現在他是真不清楚了。他隻在高一第一學期的期末家長會上見過一次彭旭的父親,那次他作為班上的學習尖子留下給家長們做經驗報告。


  是個平心而論很有魅力的四十歲男人,體麵,成功,與班主任交流的架勢像在和下屬討論工作。父子倆眉眼像極了,隻是彭旭的表情裏總天然地帶著一絲走神。


  他看著那張走神的臉,問:“你著急走嗎?”


  “不急。吃你的。”彭旭抽張紙巾擦擦嘴角,往椅背上一靠開始玩手機。


  喬揚的筷子在餐盤與自己的嘴之間機械性移動著,眼睛一直觀察彭旭,見他表情緩和下來,過一會兒不知刷到什麽好玩的新聞還笑了一下,便也有點忘乎所以,閑扯幾句以後問彭旭:“放學常在找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就問我是不是跟你一塊兒。”


  “你說什麽?”


  “一塊兒啊。”彭旭眼皮一撩,嫌他多此一問。


  喬揚說:“那你還用寫檢查嗎?”


  彭旭用更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我給常在道個歉不就完了,我還真寫那個。”


  喬揚鬆了口氣。


  彭旭突然又“操”一聲,開始翻書包:“還真他媽忘帶了。”


  “什麽啊?”喬揚問。


  除了作業還能有什麽。化學課代表剛剛在班級群裏發了一條消息,好心提醒大家明早第一堂課就是化學,一定千萬務必別忘了寫卷子。


  化學大嬸兒可不是韋常在,更年期不好惹,課上頭一件事永遠是檢查作業步驟,大題小題一道也不能落,否則真會被她請出教室,並且課後還要通知班主任進行二輪教育。


  “你明天早點兒來。”彭旭直接給喬揚定上任務了。


  喬揚沒反應過來:“啊?”


  “卷子給我抄抄。”


  “噢。”喬揚懂了,“早點兒是多早?”


  “比平常提前半小時吧。”彭旭一點不客套。


  喬揚點開手機:“那我得給鬧鈴改一下。”


  他改完彭旭還不放心,還要拿過來審查一遍,結果又給他提前了十分鍾。


  當晚睡前,喬揚破天荒收到彭旭主動發來的消息,提醒他明天別睡過頭。


  喬揚說:【要不你叫我吧,你起得早。】


  彭旭:【鬧鈴都叫不醒你,我叫你?】


  喬揚:【你打電話震我唄。】


  彭旭:【找你幹點兒什麽怎麽這麽費勁呢,起不來算了。】


  喬揚馬上改口:【起起起!真起!保證起!】


  他把臉埋進枕頭裏興奮地滾了好幾圈。他怎麽就這麽喜歡彭旭使喚他呢!還使喚得理所當然。


  第二天不到七點喬揚就進教室了,彭旭不出意外地已經在座位上。讓他意外的是,他桌上擺了一份早餐外加一杯咖啡。摸一摸,都是熱的。


  “給我買的?”


  彭旭說:“哪能白溜你。”


  “我也給你買了。”喬揚從書包裏掏出一個雙層漢堡和一瓶運動飲料。這兩樣是他親眼見彭旭吃過喝過的,口味絕錯不了。


  朝陽正盛,教室裏還沒有幾個同學。兩人一前一後地坐著,一個邊吃邊奮筆疾書,一個邊吃邊側身看對方奮筆疾書,竟誰也沒有詫異一下:怎麽都顧著給對方買早飯,反倒把自己那份給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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