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服務生拿著不同的碩大的插著烤好了的食物來來回回穿梭,周飛羽的盤子卻仍然幹淨得光可鑒人。


  他全程沒什麽話,也喪失了打圓場熱氣氛的勁頭,一碗熱雞湯隻是止住了他的噴嚏,但卻沒能挽救他驚嚇過度的精神。


  崔馨悅怕他餓壞了,摩挲著他的背勸他吃些能夠補充能量的蛋白質:“哥,烤牛舌哎,平時都買不到的,吃一點吧?不喜歡的話,我們要一份蝦好不好?那個比較清淡。”


  但勸了半天,他隻吃了一些魚肉和貝類就放下了刀叉:“不用管我,我吃不下了。”


  “要不再要一碗麵吧?我看菜單上推薦的有海膽意麵,要一份咱們倆分著吃好不好?”崔馨悅擔憂地注視著他的臉色,“你這樣我怕你生病。”


  “嘖。”羅安看不下去對麵這角色調換的場景,非常失禮地用發出了叉子劃過餐盤的聲音,“Danny你至於嗎?事情都過去了。你以前可沒這麽弱,現在怎麽膽子這麽小?”


  他對於吃飯這件事不說是非常重視,也稱得上是極其重視環境氛圍的。本來這頓飯是為了慶祝,周飛羽這副臊眉耷眼的模樣卻是掃了羅安的興致。


  這讓他十分不快。


  沒想到羅安這麽坦然地在這桌上說起了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過去,崔馨悅下意識地看了懷恩一眼。


  其實他們四個的關係——說起來還是有點微妙。


  但教授到底是教授,連眼皮都沒抬地認真用刀叉表演著不用手取蝦殼,隨即將拔掉皮的蝦仁遞到羅安盤子裏,動作嫻熟又流暢。


  那裏已經堆好了三隻蝦仁加上一些去了殼的蚌肉,林林總總。


  ……想想也是,教授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些過去。


  “因為我年紀大了。”周飛羽耷拉著眼皮陳述了一個事實,“年紀越大,膽子越小。”


  羅安不滿地叉起一個蝦仁塞進嘴裏:“這是什麽鬼借口。”


  “我也有同感。”反倒是懷恩抬起頭衝他笑了起來,意有所指,“隨著年紀的增長,我越來越小心翼翼害怕失去了。”


  “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是該慶祝一下。”眼看著羅安顏色越來越難看,崔馨悅忙不迭地舉起酒杯,強行號召大家碰了個杯,“咱們兩家能湊齊吃這頓飯怪不容易的。”


  餐館裏的壁掛電視正在播放校園槍擊案的新聞報道。


  除了他們,餐館裏的其他客人幾乎都在關注這條讓整座城市震驚的新聞。


  電視裏播放的是一段整個事件的回顧,穿插著無人機拍攝的校園俯視圖,周圍圍觀群眾的采訪,社交網絡的信息流和警察官方的信息,據說等一會兒官方會召開關於此次時間的新聞發布會。


  一開始的片段發生在白天,新聞裏講述了警方是如何接到第一通報案,隨即反應迅速和學校裏應外合火速處理整個事件並且成功解救被困學生等等等等。


  ——原來整個事件是這個樣子。


  要不是整個新聞的背景是作為事件親曆者的崔馨悅再熟悉不過的環境,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在看一部電影,和自己沒什麽關係。


  “所以剛剛你們就等在學校北門嗎?”懷恩低聲問羅安。


  “對,隻有那裏允許我們待著。”羅安答,“但是站的離學校太近手機又沒有信號,要跑出去一條街才能連上網絡,所以我們倆很好笑的一個人留在原地等通知,另一個輪流出去找信號在網上刷最新消息——畢竟站在那裏什麽都看不到,又怕錯過什麽動態。”


  懷恩幹脆把椅子搬到羅安斜側,摟著他看起了新聞。


  其實看得出來,大家今晚都沒什麽精神,畢竟經曆了之前的衝擊,對精神和體力的消耗不小。但和另三個人比起來,崔馨悅的飯量簡直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甚至還沒吃飽。


  “一份海膽意麵。”他叫來服務生。


  新聞緊接著插播了關於案件的最新消息——嫌疑人確認是學校的學生,具體情況隨後在發布會裏會講到。


  “我剛剛沒問你,你是怎麽從樓裏逃出來的?”羅安看著看著,忽然轉頭問崔馨悅。


  “我是被疏散出來的呀。”等意麵的功夫,崔馨悅決定先啃個玉米,他掰了一半放到周飛羽的盤子裏,“當時我正和唐甜甜還有李琰在廚房吃飯呢,唐甜甜說他們院這半年沒了倆教授特倒黴,後來又說到她最近在選嬰兒車什麽的,就瞎聊唄,結果說著說著也不知道怎麽地就聽見外麵有槍響——當然一開始我以為那是誰自行車胎爆了,但是外麵一下子就亂起來了……當然本來就在那唱歌啥的就挺亂的,但是不是一種亂法,就突然開始尖叫啊,人就開始到處亂跑。我們一看也覺得不太對,也準備跑呢,結果走廊裏也亂套了,跟非洲角馬大遷徙似的,一個個沒頭蒼蠅亂撞。我一看算了,我一個人遷徙也就遷徙了,唐甜甜那可是倆人,也遷徙不動啊,就幹脆留在廚房裏算了。”


  他說著說著,忽然感到周飛羽的手搭在了自己腰間,隨即他整個人都靠了上來,把崔馨悅摟了個結結實實,還不斷地深呼吸。


  崔馨悅又無奈又好笑:“哥你別這樣……你讓我換個手,我玉米還沒啃完呢。”


  其實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發生的時候他沒想那麽多,發生過後自然也沒必要囿於過往。


  “後來又跑進來幾個人,我們就躲在廚房裏等啊等啊,一直等到警察來把我們押走了。”


  老周已經如此緊張了,崔馨悅就盡量縮短了自己的故事——畢竟本身就沒什麽驚心動魄的經過,也沒必要增加他的心理壓力了不是?


  “Eric做的很好。”懷恩聽完他的經曆讚許道,“其實就地隱蔽強過到處亂跑。”


  羅安也一臉驕傲:“我跟你說了,崔很聰明的。”


  崔馨悅連忙謙虛道謝,但心裏總覺得羅安這話說的怪怪的。


  就好像……當了自己爹似的。


  “你的腰是怎麽傷到的?”幾乎要長在他身上的周飛羽發問。


  本來坐了一會兒都不疼了,被他這麽一提,崔馨悅的腰似乎又有要發作的跡象:“呃……搬了個大件,可能勁兒用猛了。”


  周飛羽正要繼續問,羅安瞥了眼電視裏的畫麵,忽然抬手指著屏幕裏連線的外景記者:“他後麵站著的是你們倆吧?”


  隻見站在夜幕中路燈下的記者背後的角落裏,有兩個男人正在激動相擁,如果再放大看的話,其中那個個子高的穿著正裝的男人還聳動著肩膀……


  崔馨悅感到周飛羽的身體僵住了,連忙打圓場:“哎?我怎麽沒注意當時周圍有記者呢?哎呀也不打個招呼就拍下來了,真是好尷尬呢。”


  ……老周這輩子最狼狽的場景被攝像頭記錄了下來還上了電視。


  崔馨悅一邊替他惋惜著一去不複返的形象一邊著急怎麽把這段報道翻錄下來。


  但羅安比他更快,已經掏出了手機對著電視錄起了視頻。


  崔馨悅一邊替他惋惜著一去不複返的形象一邊著急怎麽把這段報道翻錄下來。


  但羅安比他更快,已經掏出了手機對著電視錄起了視頻。


  “我發到群裏。”還沒等崔馨悅開口要求,羅安便得意洋洋地衝他一挑眉。


  崔馨悅呲牙一笑。


  周飛羽不太自然地坐直了身體,伸手握拳擋在嘴邊輕咳一聲。


  很快海膽意麵便上了桌,崔馨悅嚐了一口,味道不錯。


  海膽如果足夠新鮮就不會有太大的腥味,反之則會有一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鬆花蛋的味道。


  “挺好吃的,不愧是招牌。”他點評道,隨即轉頭詢問周飛羽,“很清淡,你來一點好不好?”


  周飛羽移開了擺在盤子上的刀叉。


  跟他分去了一小半,崔馨悅開始就著新鮮的還帶著淡淡海水味的美味準備觀看案件的新聞發布會轉播。


  市警察局長做了案件陳述,根據目前調查的結果是凶手因為私人恩怨產生了報複的心理,攜帶槍支到達學校,是一起早有預謀的襲擊事件。


  作案凶器是一把秀珍手槍,滿彈情況下共有八發子彈,現在唯一的凶手已經被捉拿歸案,身份是本校的在校生。整個事件造成了八名重傷,三十多名輕傷,兩名危重傷員還在搶救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具體細節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整件事情大概唯一的好消息是和傳說中的不同,還沒有死人。


  大概是關注度太高,餐廳甚至特意調高了電視的音量,整個餐廳裏的人都伴隨著新聞發布會中的內容唏噓不已。


  “幸虧他的槍射程不夠,不然怕是不止這個數字。”羅安道,他對這方麵的知識了解頗豐,隨即他又對周飛羽抬了抬下巴,“看來下午聽說的差不多。”


  “嗯。”周飛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懦夫。”


  崔馨悅聽得一頭霧水,被他倆這打啞謎的姿態唬住了:“你們在說什麽啊?”


  羅安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賣關子:“這件事情告訴我們,尤其是Wyn教授——”


  他甚至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懷恩的肩膀。


  “要適度Push學生。因為你永遠搞不清楚一頭駱駝是被什麽壓死的。”


  懷恩應該也已經對事件真相略有耳聞,似乎並不奇怪他這麽說,反而十分坦然:“我相信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羅安聽他這麽說,忍不住掐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扭向自己:“你給我聽好了,你那些個什麽不知道哪裏來的學生對我來說一文不值!你要是敢出事你就給我等著——我連你的葬禮都不會去。”


  還不太明白事件真相的崔馨悅感到十分尷尬。


  總覺得自己被羅安針對了是怎麽回事?


  除了羅安,周飛羽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開始對他苦口婆心:“小悅,以後有壓力就及時發泄出來,畢業什麽的我們不急在這一兩年,人生的路還長著,所有坎坷的都會過去的,嗯?千萬別把自己逼得太狠。”


  崔馨悅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不是,你們倆說的每個字我都能聽懂,怎麽放在一起就這麽別扭呢?我又怎麽了我?”


  好在懷恩及時給他解了惑:“有傳言說嫌疑人是一名PhD學生,藥學專業的,延畢了三年,剛剛離了婚,本來這學期可以畢業的,但是畢業論文審核沒有通過,學術委員會懷疑他論文數據有偽造嫌疑,事發時他和他的導師在一起,兩個人平時關係不大好。當然這都隻是我聽說的,還不確定真假。”


  導師,延畢,情感受挫,數據出問題。


  崔馨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他瞬間就理解了整個事件為何如此撲朔迷離。


  “所以他導師還……活著是吧?”


  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估計,不太樂觀。”羅安搖搖頭,“除非他故意躲開了要害。”


  “有人說他本來要自殺,但是他重傷的導師阻止了他。”周飛羽補充道。


  這曲折離奇的經過,崔馨悅都聽傻了。


  Chapter250

  又吃了兩口,崔馨悅就接到了孫女士急吼吼打來的視頻電話。


  本來他以為因為時差的緣故,遛完狗的孫女士怎麽也得再晚點才能看到這條新聞的,卻沒想到他媽這麽火急火燎地關心著他的安危。


  這讓他的內心又再度溫暖起來。


  人間自有真情在啊。


  媽媽果然再愛了他一次。


  “媽,我沒事啊,正在外麵吃飯。”崔馨悅舉著手機在身前繞了一圈,“你看都是熟人,小羅啊,小羅他對象啊,我對象啊,大家都在。”


  孫女士看起來要急哭了,背景傳來了孫美麗狂躁的叫喊:“可嚇死我了,我遛狗去了沒帶手機,回來才看到消息。還是小周媽媽告訴我的,他們都急了一整晚了,我這才剛知道。”


  崔馨悅詫異地看了眼什麽都沒說的周飛羽,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媽這麽不淡定,連連安慰:“沒事沒事真的沒事,這不說明你外麵信號不好,我吃完飯回去再跟你們說哈。”


  “好好好,你快吃,回到家也給小周媽媽報個平安。”孫女士的聲音多了一絲哽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時候,有什麽比一句沒事更讓人開心的嗎?


  羅安伸了個懶腰:“行了,我看這飯也吃不好了,我們收拾收拾快點回家休息吧。”


  他的提議自然是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崔馨悅迅速地吃完了盤子裏最後一點麵,匆忙間起身,他忘記了自己還有傷在身,在站直身體的瞬間腰部痛得大叫了一聲,失去平衡跌到了周飛羽懷裏。


  他很快就被餘下三人送進了家附近的急診。


  但醫生似乎除了給他開了止痛片外,並沒有更好的辦法,隻是叮囑他要臥床靜養少活動。


  “正好學校這兩天也不開門。”羅安寬慰他,“你就當在家休個假吧。”


  “是啊Eric,工作先放一放,身體要緊。”懷恩也說,“等休息好了我們提高工作效率,結果是一樣的。”


  反正這兩口子現在一唱一和的,崔馨悅不答應也不行。


  “得,我現在徹底是個廢人了。”他最後是被周飛羽背回家的,崔馨悅趴在老周背上忍不住唉聲歎氣,“你說我命咋這麽苦呢,什麽倒黴事都被我遇到了,都把你帶衰了。”


  “沒有的事。”到了家,周飛羽看起來精神好了一些,開始拾掇著替他換衣服,“說句不好聽的,雖然你現在很疼,但是對我來說,心裏的確踏實了很多。”


  被脫褲子的時候,崔馨悅倒吸了口涼氣,批評他:“你這個心態特別不好,合著我隻要在你眼皮底下,癱了也無所謂是吧?”


  “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你現在在我眼前,我看得見摸得著。”周飛羽替他脫了個幹幹淨淨,抱著他去泡澡,“但失去你的滋味真的太難受了,我今天下午隻是體驗了一下這個可能性,就已經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兩人之間其實肉麻話沒少說,但不知道怎麽地,周飛羽的話今天聽起來格外的有感觸。


  大概是因為真實吧。


  崔馨悅觸到水麵的時候被水溫刺激得扭動了一下/身體,卻又牽扯到了腰,疼得他叫了一聲:“啊!”


  周飛羽果然焦急地和他道歉:“對不起,水可能稍微有一點熱,但是再涼就對身體不好了。”


  態度之小心翼翼,崔馨悅都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來:“沒事沒事,我現在有點使不上勁。”


  他雖然對老周拿他當寶貝這個行為感到不好意思,但腰傷讓他稍微一動就扯著患處,怎麽著都不太得勁,於是隻好閉著眼聽之任之。


  洗完了澡被擦幹又抱回床上,崔馨悅忍不住發問:“你說等咱倆老了,你抱不動我了該怎麽辦?”


  周飛羽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反而真的認真思考了一陣:“那我爭取慢點老吧。”


  “害,開玩笑的。”崔馨悅連忙擺擺手,“我估計啊,我活不到那會兒。”


  他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周飛羽急切地敲了兩下木質的床頭:“Knobsp;the wood.”


  聯想到今天的經曆,崔馨悅也隻得乖乖揚手敲了兩下木頭:“喏,收回去了。”


  “小悅,你不知道我今天經曆了什麽。”周飛羽歎了口氣,給他穿好衣服,又小心翼翼地摟住他,“我也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哥,我知道。”崔馨悅也回抱住他,“好在我們都很幸運。”


  “是啊。”周飛羽親了親他的額頭,捏起了他的臉,又露出滿足的笑容,“太好了,還是熱乎的。”


  “……”


  老周可能該去看病了。


  崔馨悅遵照醫囑躺在床上,開始給大洋彼岸的親友們報平安。孫女士對他扭傷了腰這件事倒是沒有過度反應,畢竟和親曆槍擊案比起來,腰傷四舍五入約等於被蚊子咬了一口:“你天天坐著腰肯定好不了,還不是早晚的事,叫你不要熬夜不要玩手機不聽,現在可倒好,年紀輕輕腰就不好用了。”


  反正所有的錯都是手機和熬夜的錯。


  他丈母娘就不同了,噓寒問暖,甚至已經在排檔期要飛過來照顧崔馨悅一段時間。


  崔馨悅慌了,讓老周好說歹說把他丈母娘摁住了,最後終於答應了人可以不來,但是一定要寄什麽祖傳名醫的秘製藥膏過來。


  吃了止痛藥,崔馨悅終於處於了不翻身就不疼的狀態。


  整個朋友圈都還出於延遲爆炸的狀態,有轉發事件新聞的,傳播小道消息的,慶幸偷懶沒來上學的,一時間刷了屏。


  據說因為他們學校裏華人眾多,國內的新聞也在滾動報道。


  他正瞧著起勁,洗漱後的周飛羽換上了舒適的睡衣上了床,湊到他身邊摟住他,小心翼翼地吻他的側臉。


  崔馨悅暫時隻能平躺,雙手舉著手機不一會兒就累了,被這求歡的暗示撩撥,他幹脆轉動全身上下目前最靈活的部位——脖子,給周飛羽回了個禮:“哥,你今天真黏人,孫美麗都沒你黏人。”


  周飛羽倒是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賭氣似的又啄回他的嘴唇:“嘲笑我?”


  “沒,就是挺感慨的。”崔馨悅一哂,“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個酷蓋,心肝脾胃肺都是冷的。”


  “我又不住在冷凍室裏。”周飛羽接話。


  他耳濡目染,也已經偶爾能接住崔馨悅拋出來的話頭。


  但他這麽一說,崔馨悅又忍不住想起了下午的冰棍:“嘿,你知道嗎,當時有人提議我們每人找個東西防身,我第一反應是去冷凍室找找有沒有凍透了的大件——沒想到裏麵真有半隻火雞,還是去年係裏感恩節聚餐剩下的,因為沒人吃就剩那了。你說我要是真用那玩意兒反擊該多有意思,要是記者知道了怎麽寫?一個大活人,被半個火雞砸死了。”


  說完自己似乎還被自己想象出的畫麵逗笑了。


  連這種時候他都在搞笑,周飛羽認定了崔馨悅的幽默感大概是流淌在血液中的。


  比如他,聽了這樣的笑話,卻笑不大出來。


  “來嗎?”逗了他一會兒見他興致不高,幹脆用雙唇貼住周飛羽的,崔馨悅勾起嘴角故意用氣聲暗示他。


  “你的腰不能動。”周飛羽嚴肅地撤開身體,“要好好休息。”


  “的確,但是。”崔馨悅意有所指的抬開被子往裏麵瞄了眼,“硬都硬了。”


  周飛羽遲疑了一秒,隨即反手拉開自己那一側的床頭櫃抽屜。


  “就是嘛,這才對。”崔馨悅興奮地甚至拍了拍床麵。


  隨即崔馨悅失望地發現他似乎準備用手解決問題。


  他有些不滿地嘟囔:“啊?就這啊?”


  好歹也是慶祝劫後餘生,怎麽一點儀式感都沒有。


  周飛羽看了他一眼,從床上爬起來。


  “算了,不折騰你了,也不是什麽大事,一會兒就好了。”


  還沒等崔馨悅客氣完,隻見周飛羽掀開了被子,跨坐在他雙腿兩側,解開自己的褲腰,扶住他挺立的部分慢慢送進了自己的身體。


  崔馨悅驚呆了。


  “何何何何必……必必……行行行……此大禮……”


  他幾乎被眼前的場景嚇軟了。


  情急之下,他掙紮著用不怎麽靈活的腰撐起上半身,伸手一把拽著周飛羽的胳膊,將人拉進懷裏。


  周飛羽毫無防備失去了平衡,就這麽直直地砸在了他身上,仿佛一個超級加大號的平板電腦。崔馨悅痛呼一聲,眼冒金星,但還是強自將人摟住困在雙臂之間。


  “哥,沒必要,真沒必要。”他疼得抽氣,但還是努力把話說完,順便摩挲著幫老周提上褲腰。


  被製止的周飛羽神色帶著顯而易見的落寞,連頭發絲都沒了精神:“我以為這樣你會喜歡。”


  這副怯生生的樣子看得崔馨悅心軟不已:“我是不討厭啦,但是前提是你也得喜歡才行,不然光我一個人喜歡算怎麽回事,不成了強人所難了。而且上回不也試過了,感覺也就還好吧,我真的沒什麽關係,關鍵是你自己也要自在啊。”


  他低下頭,能近距離看到周飛羽不安的睫毛。


  仔細想想,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認真的溫存過了,這段時間發生了許多波折,讓他倆的溝通效率大幅下滑。


  崔馨悅想想又覺得心裏有些虧欠——他精力實在是很有限,一旦被工作占據了大部分時間,生活裏的他就會變得性格非常不穩定,敏感易怒狂躁焦慮不一而足。


  等塵埃落定,他就又會變回能夠好好生活的那個人,這種行為方式的產生,究其原因可能還是由於他自己的情商欠費。


  周飛羽被他摟著,原本渾身緊繃的肌肉也慢慢鬆弛了下來。


  “你看看你,現在沒精打采的都支棱不起來了,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我們說一會兒話?或者你累了我們就睡覺吧?”


  崔馨悅維持著平躺的姿勢,手臂伸進他的衣擺觸摸到他背部的肌膚,安撫他的情緒,同時自己的情緒也得到了釋放。


  肌膚相親的感覺總是能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人心靈的慰藉。


  一不做二不休,他幹脆把周飛羽的睡衣向上擼到他胸口,就為了摸著痛快,細細滑滑的,肌肉也有彈性,摸起來像一塊上好的牛裏脊。


  被他肆無忌憚地擺弄,周飛羽表麵仍然平靜,但耷拉著的嘴角仍然帶著沮喪:“……我做錯了事,我覺得你可能不會像以前那麽喜歡我了。”


  “怎麽會呢?我一直很喜歡你的呀。”崔馨悅很詫異他這麽說,忍痛翻了個身側躺著麵對著他,抬起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你看我的眼睛,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哦不,我重新說——我一直很愛你,雖然有時候可能從外表看不出來,或者處時間久了會忘了表達,但是你要相信我的心裏還是有一團小火苗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很好。”周飛羽目光閃爍,似乎不想再被他看到自己的脆弱,直接擁住了他,“是我的錯,我覺得自己很差勁,不值得你對我的好。”


  他一整個下午,在漫長的等待中,一遍一遍地回憶著兩人相遇這一年多來的點點滴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不久崔馨悅對他的指責。


  他以前一直以為身為商人,追逐利益是天經地義,甚至滿足於此,卻忘記了也該回頭看看,他自己為了利益是否已經不擇手段。


  以前的他不明白人為什麽會有割舍不下的牽絆,直到他被崔馨悅教會了什麽叫生活。


  平淡是真。


  而他差一點就親手毀掉了這一切。


  他當時甚至在懷疑,眼下發生的一切是否就是天意,是對他的警醒,告訴他,平淡一旦被打破,他便會一無所用。


  之前的三十年人生,他從來都過得順風順水,即使與父親不睦,愛情有波折,但學業事業的成功讓周飛羽從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價值觀。


  因為那非常符合世俗界定的成功人生,他年輕有為,鬥誌昂揚,他對愛情的需求不高,婚姻於他來說也隻是錦上添花,是對事業有助力便唾手可得的一件物品罷了。


  可他想錯了。


  這條路如果再繼續走下去,他真的會為了所謂的成功犧牲一切可以被犧牲的代價,最終收獲的大概隻是一具屬於世人眼光中的成功人士的軀殼。


  是崔馨悅叫醒了他的靈魂,拯救了快要在困在這副軀殼裏死去的真正的他。


  沉睡的人一旦被喚醒,他再往回看才能發現自己一路錯的有多離譜。


  “活著不就是這樣嗎?一邊犯錯一邊改正,大家都一樣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崔馨悅有些驚訝於他忽然和自己扯起了這種話題——要知道他們家也隻有他一個人會天天長籲短歎著人生,而老周則永遠是熱血沸騰一心向前的那種人,“我愛的是你整個人,這個集合自然也包括你犯的錯誤,所以不存在什麽值不值得,因為是你,所以值得。易位而處,你肯定也這麽想——你會因為我炒菜鹽放多了討厭我嗎?我打賭你肯定不會,實際上,菜炒鹹了,加點糖就是了。”


  他換上了以前和孫美麗說話時抑揚頓挫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個少兒節目主持人。


  但周飛羽還是被他拐走了思路:“為什麽要加糖?”


  “少量的糖可以中和鹽對味蕾的刺激,具體的大概是什麽神經電信號傳導之類的原因吧,概括來說,就是玄學。”崔馨悅非常不科學地解釋著一個科學問題,“所以其實世界上的事就沒什麽大不了的,除了生死事大,別的都是小case。”


  雖然他聽起來說了不少,但仔細一想好像又什麽都沒說,可再一深思,又似乎什麽都說了。


  周飛羽近來時常有這樣的感受——雖然這麽說聽起來有些奇怪,但事實上——結婚一年多後,他開始致力於增進和自己另一半的有效溝通上。


  不過他對此並不過分擔心,畢竟他倆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被崔馨悅非常迂回地安慰後的周飛羽原本心情舒緩了很多,抬起頭像崔馨悅要求道:“小悅,你能不能把剛剛那句話再說一遍?”


  崔馨悅困惑地看著他:“我說了那麽多,你要重放哪句啊?”


  “那句外表冷漠內心狂熱什麽的。”周飛羽提醒他。


  “啊?我是這麽說的嗎?”崔馨悅眨眨眼,“我想想啊,我說的應該是,希望你不要因為我的外在表現忽略我對你的愛,畢竟你知道的,我有時候很情緒化,但是不表達不代表不愛你——你要是不開心就直截了當的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裏,雖然你也很少憋在心裏就是了。”


  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眼角的淚痣似乎都閃著光。


  在周飛羽深情的注視下,他不由得有些羞赧:“這麽說出來感覺好肉麻啊——但是我現在突然覺得很幸福。”


  “錄好了。”周飛羽舉起了手腕,按下了手表屏幕上的紅色的停止加保存鍵。


  不知道他剛剛是怎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搗鼓著開始錄音的,不,他甚至不知道手表還有錄音功能,崔馨悅瞬間驚得目瞪口呆。


  ——老周這也太狗了吧?


  “我會好好留著這段錄音的。”周飛羽捧著他的臉細細地吻起了崔馨悅因為愕然微張的雙唇,“我愛你,小悅。”


  “謝謝你,小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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