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劫後

  他不說還好,一說周飛羽更是繃不住。


  周飛羽一聲不吭地摟著他哭,崔馨悅也沒辦法,隻好就著這個姿勢將人帶到一個不礙事的角落哄。


  “好了好了,哥,我好好的啊。”崔馨悅捋他的背,“嚇著你了吧,沒事的啊,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他從來不知道周飛羽這麽能哭,眼淚把他肩膀都浸濕了。


  好歹也是一個一米八幾的帥哥,這會兒哭到站不穩隻能掛在他身上算怎麽回事。


  ——當然當然如果崔馨悅知道這幾個小時周飛羽都經曆了什麽,他就能理解了。


  “哥,咱回家再哭啊,好多人看著呢,你再哭形象都沒了……”


  當崔馨悅發現連周飛羽一貫看重的形象都不能讓他提起興趣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回是真的嚇到他了。


  無奈之下,崔馨悅隻好祭出殺手鐧:“哥,哥……你先起來一下, 我把腰扭了……有點站不住。”


  “你受傷了!哪裏傷到了?外傷還是內傷?”周飛羽立刻站直了身體,焦急地紅著眼睛上上下下地開始查看他的情況,甚至掀開了他的衣服,“傷到哪裏了,快給我看看。”


  臉上還掛著淚痕。


  崔馨悅憋著笑將他拉起來,用手背給他擦掉眼淚,表情輕鬆:“沒事的,回去躺幾天就好了——反正樓也封了,這兩天也不用來上班了。”


  他本來挺高興的,甚至有一絲想要嘲笑周飛羽,但沒想到一和他滿眼的擔憂關切目光相接,不知怎麽的,鼻子有點酸。


  他產生了一種叫做後怕的情緒——一想到他曾經有那麽一絲可能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他心裏就難免產生出一絲恐慌。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周飛羽如釋重負地重新將他摟住,動作小心翼翼。


  “崔!太好了!你沒事。”就在兩人相擁後又分開之際,羅安也找到了兩人,給了崔馨悅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就說你不會有事的,Danny就是不信,哭的人煩死了。”


  他毫不掩飾地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崔馨悅被他的情緒感染了,笑了起來:“Wyn怎麽樣了?”


  “好得很,他在那邊幫忙呢,我去叫他——Wyn!Eribsp;is here, e babsp;bro! (Eric在這,回來了兄弟!)”


  “我沒在他麵前哭。”周飛羽不服氣地辯解,“你別聽他瞎說。”


  崔馨悅強忍住笑意,踮腳摸摸他的頭頂:“那我要誇誇你,做的很棒嗎?”


  周飛羽重進將額頭抵在他肩頭:“你嚇死我了。”


  崔馨悅順手揉起了他的後脖頸安撫他。


  兩人一時間誰也也說不出來。


  到這時為止,他已經在痛苦掙紮中煎熬了將近四個小時。


  從一開始在街邊徘徊等候,到校園裏的關於事故的詳細信息越來越多地傳出來,事情的真相也慢慢浮出水麵。


  整個案件的第一現場就是崔馨悅所在的那棟實驗樓,一名學生和自己的導師早生嫌隙,大概是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得不到釋放,他不知怎麽地選在這天攜帶著槍支到了學校,並且在對自己的導師扣動了扳機之後,又衝到實驗樓的死角處衝外麵聚集的人群再次進行無差別射擊,慌亂的人群四散著逃命,於是又導致了更大規模的踩踏事故。


  傷者眾多。


  人數至今無法確定。


  這每一個最新消息都像一記重錘砸向周飛羽的心。


  事情好像向著他最不願意接受的方向發展了。


  他心裏的不安愈發加劇。


  周飛羽他們坐在路邊眼看著救護車魚貫著駛入又滿載著傷員駛出的時候,他已經擔驚受怕到無所適從,一有個風吹草動心髒就驚跳不已。


  他不敢去猜事發時崔馨悅身處哪裏,萬一他一時湊熱鬧到樓下看演出,萬一他突然肚子餓去樓下的小超市買零食,又或者他就待在那棟樓裏,但和殺手不期而遇……


  他不敢想下去。


  他隻能生生挨著。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羅安接到了懷恩的電話。


  事發時懷恩正在考試,他迅速引導著學生們就地隱蔽起來,因為所處的教學樓並不在焦點區域,他們很快就被校警疏散了出來。


  因為他是學校的老師,他很快便得以被放行,他也第一時間聯係了羅安向他匯報了自己平安,等到手邊的事情處理完就能出去了。


  不匯報還好,這一匯報,周飛羽更覺得窒息。


  相比於懷恩的平安帶給羅安的是興奮,崔馨悅至今杳無音訊讓周飛羽心頭越來越沉。


  他簡直坐不住了。


  “Danny,再等等。”羅安強行拉住他,“再等等,要有耐心。”


  周飛羽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隨即捂住臉,情緒瀕臨崩潰:“……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聯係不到他。”


  “他會沒事的。”羅安強行拖著他的後腦勺摁在自己肩頭,一遍一遍重複,“他一定會沒事的。”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周飛羽戳在封鎖後的校園唯一的出口處,死死盯著一個一個魚貫走出的被困學生,神經質地問羅安:“他會沒事的吧?會沒事的對不對?”


  但被困的人太多,他漸漸站不住了,慢慢蹲下,又不敢蹲太久怕錯過了什麽,複又重新站起,來來回回幾次,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


  眼看著一個一個被解救的學生和自己的家人相擁歡慶,他的心卻在一點一點下沉。


  左等右等,他就是等不來崔馨悅的身影。


  明明他們幾個小時前才剛剛分別,往常這個時間,也正是他要來接崔馨悅放學的點。


  但他的小悅呢?


  還在加班嗎?

  周圍等候的人們少了一些,剩下的這些人個個情緒都像拉滿了弓。


  周飛羽覺得,自己正在絕望中慢慢死去。


  中間有一段時間出來的學生漸漸少了,他的腦內開始出現了幻覺。


  每個往外走的學生看起來都長了一張熟悉的臉,但再定睛一瞧,那明明是個陌生人。


  他快瘋了。


  好在懷恩此刻及時出現,重新帶給了他希望。


  “那棟樓要做詳細排查,還沒開始往外放人,大概還要等一會兒。”他安慰周飛羽,“Eric不在事發的那層樓,問題不大。”


  懷恩雖獲得了安全,卻一刻也沒閑著地開始在學校外圍幫著校警校工做起了誌願工作,羅安想要陪他一起,卻被懷恩製止了。


  “你去看著他。”懷恩將羅安推了回去,“別讓他出事。”


  周飛羽因為他的話,重新站得筆直,重新死死盯住出口。


  但好在,又過了一陣子,他收到了已經脫困了的李琰第一時間發來的報平安的短信,這讓他的心情從穀底猛地反彈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他真的沒事。”周飛羽盯著那條言簡意賅的短信,顫抖著給李琰回撥了電話過去。


  李琰告訴了他詳細的事情經過,將他從絕望中徹底解救了出來。


  “學長應該很快就能出來了。”李琰語氣是輕快的,“你不用擔心,我們都挺好的——我正在救護車上,陪甜甜姐去醫院檢查一下。那什麽,我先不說了,我手機快沒電了,還得和家裏人聯係。”


  周飛羽又連連向她道謝:“謝謝……謝謝你們照顧他。甜甜沒事吧?”


  “甜甜姐沒事,就是正好有救護車,去檢查一下也安心。”李琰笑起來,“其實都是學長照顧我們。”


  唐甜甜在電話對麵中氣十足地喊:“小周哥哥,小崔今天好man哦,晚上要給他加雞腿!”


  說著兩個女孩笑成了一團。


  掛了電話,周飛羽覺得自己這才算是活過來了。


  但此刻見不到人,仍然讓他內心惶惶。偏偏崔馨悅受了傷走得慢,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在非常靠後的位置,在出口等待的人群也越來越小。


  崔馨悅其實已經想到了這一下午,學校外麵肯定已經沸反盈天。


  但作為事件的親曆者,他對整個事件的嚴重性還沒有完整的認識,也不知道這事兒是不是能夠登上國內新聞聯播的程度。


  反正他媽知道怕是要嚇死。


  他往外走的時候,甚至還在想自己要怎麽回家,他的鑰匙錢包都被封在了樓裏,老周會不會來接他以及晚上要不要吃頓好的之類的非常實際的問題。


  他其實沒想著周飛羽會在出口等他的——畢竟當年高考結束,他都是自己騎車和同學一起回的家。


  他媽連頓好飯都沒給他做,原因竟然是家裏不缺他一個本科生。


  想想就很氣。


  ——這些年來,孫女士真的太不拿他當回事了。


  但當他被從人群中衝出來的氣喘籲籲地周飛羽抱了個滿懷,又被他懷裏冰涼的體溫凍了個激靈的時候,崔馨悅不得不承認,他心底裏是渴望這一幕的。


  他很慶幸,也很開心有個人是如此地需要他。


  可他還沒來得及感慨,卻萬萬沒料到,自己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竟然是老周如同開了閘一樣的眼淚。周飛羽整個人緊繃了整整一個下午,忍到現在,眼淚倒像是遲來的情感宣泄出口。羅安開車去吃飯的路上,這家夥一直坐在他身邊緊貼著他默默垂淚。


  “崔想去吃什麽?”開車的羅安征詢坐在後排的崔馨悅的意見。


  “都行,環境安靜點的吧,人多鬧得慌。”崔馨悅一邊答一邊從羅安車裏扯了兩張紙巾給周飛羽擦臉,聽之任之。


  羅安故意似的又問:“Danny ok嗎?”


  崔馨悅笑了笑,替周飛羽答了:“他OK。”


  周飛羽就這麽不作聲地活活哭到了羅安行駛到一家消費水平不菲的巴西烤肉店把車鑰匙遞給門童。


  “哥,給你酒單。”店裏光線算不上明亮,四人坐定,崔馨悅小聲提醒他,“把眼淚擦擦,對麵兩口子都快笑死了。”


  “沒關係的。”羅安拿起菜單認真地看了起來,“在你出來之前,我們已經看了一下午了。”


  周飛羽低頭拿起餐巾捂住口鼻,側身打了個噴嚏。


  “Bless you.”懷恩條件反射地說了一句。


  緊接著,周飛羽又打了一個噴嚏。


  懷恩遲疑:“Danny,你是不是感冒了?”


  崔馨悅將手伸進他的衣領,摸了摸他的頸窩:“好像是有點熱——你這穿的太少了。”


  “沒事,我好得很。”即使說話都帶上了鼻音,周飛羽還是盡力表示自己一切正常。


  實際上周飛羽從辦公室跑出來的時候,確實是沒想到自己能在室外站這麽久。他平時就不愛多穿衣服,這會兒早已是手腳冰涼——凍透了。


  “給他要一碗雞湯,越熱越好,加雙份黑胡椒。”羅安招呼著服務生,指指周飛羽,又忍不住抱怨,“真是的,你怎麽搞得跟自己被劫持了一樣狼狽。”


  他一邊說,一邊嫌棄地皺起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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