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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滿城烈火

  那是沈顧容的記憶中,第一次看見違背自己平生所認知一切的畫麵。


  他的背後是熊熊燃燒的烈烈大火, 斷絕了他的所有生路。


  他的前方, 則是超乎他認知的修士與鬼修之戰。


  先生一襲青衣,手持竹篪, 足尖點在河麵上, 麵如沉水,一招一式全是淩厲的殺招;而那水鬼仿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河中的水裹著花燈鋪天蓋地落了下來,仿佛落了一場大雨。


  而那花燈落地後, 火苗竟然沒有半分晃動,依然灼灼燃燒著。


  沈顧容死死抱著沈夕霧, 沈夕霧還在閉著眼睛,聽到耳畔那陌生的聲音,害怕地說:“哥哥, 我能睜開眼睛了嗎?”


  沈顧容臉色慘白, 嘴唇都在發抖,聞言呆了半天,才點點頭。


  “好。”


  沈夕霧這才張開眼睛撲到他懷裏,哽咽著道:“哥哥我害怕,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家?”


  沈顧容茫然地看著她, 耳畔回想起方才先生的那句話。


  “他們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


  死了?


  沈顧容耳畔一聲劇烈的嗡響。


  他活了十六年, 這一生見過最猛烈的雷鳴也比不上此時耳畔聲響的萬分之一。


  心口仿佛空了一塊,寒風從後心拂過,穿過身體再從心口刮過來, 冷風灌進四肢百骸。


  他想要拚命說服自己這是做夢,但夢裏哪有這麽真切的實感,夕霧的手還在死死抱著他,仿佛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


  而他……也真的隻是妹妹最後的依靠了。


  沈顧容突然詭異地平靜下來,他一直在發抖的身體突然就不再顫動,他方才在拚命地說服自己不要相信現在發生的一切,但現在卻是在說服自己快些接受這一切。


  快一點接受,慢一點崩潰。


  他握著沈夕霧的手,仿佛在握著最後一絲理智。


  他現在不能瘋,不能逃避,因為他還要護著沈夕霧。


  若是連他也死了,那夕霧更是沒人護著了。


  沈顧容強行將自己的恐懼悲傷壓在心裏,本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事,在那一瞬間竟然神奇地做到了。


  沈顧容麵無表情地抱著沈夕霧,水鬼甩起的水漬將他渾身上下全都打濕了,他胡亂撫了撫貼在臉頰的黑發,抱著夕霧躲在了一旁的橋洞下。


  經常在天橋下的說書先生此時已經麵目全非地倒在河邊,半個身子都在河裏,黑色的血染紅了一片河水。


  沈顧容強行忍住嘔吐,抱著夕霧尋了處極其黑暗的地方躲了進去。


  先生依然在和那隻水鬼過招,而整個回溏城也逐漸沒了動靜,隻有那烈火灼灼燃燒的聲音響徹耳畔,且夾雜著……野獸似的低吼。


  沈顧容猛地掩住了沈夕霧的耳朵。


  沈夕霧很乖,大概知道了什麽,連呼吸都屏住了,全身心地信賴著兄長。


  沈顧容放輕呼吸,耳畔緩緩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聲音很快從頭頂響起,沈顧容微微抬頭,發覺頭頂的橋都在微弱地顫動。


  他不敢出去,因為不能確定外麵的到底是人是鬼。


  滿城已是這般慘狀,他不敢對這個世界再抱有任何天真的想法。


  果不其然,那從橋上走過的東西很快就走了過去,它似乎是嗅到了人的氣息,腳步一點點朝著橋洞出移過來。


  當沈顧容看到那疫鬼的模樣,呼吸險些都停止了。


  疫鬼滿臉紅痕,瞧著好像是大片大片的胎記,但它麵容實在是太過醜陋,獠牙大張,鬼瞳森然,哪怕沈顧容已經將自己徹底躲在了黑暗中,還是被它一眼看到了。


  沈顧容本來還覺得自己隱藏著很好的想法,頓時變得可笑起來。


  他一下從橋洞跳了起來,抱著夕霧就往前跑。


  那疫鬼眼睛眨都不眨地跟了上來,它的雙腿似乎還帶著鐐銬,一走便會發出沉重的鐵鏈相撞的聲音,跟在身後,聽著聲音分外滲人。


  不過也多虧了鐐銬,疫鬼走路十分緩慢。


  沈顧容趁著機會沿著河邊,飛快跑到了護城河。


  他記得那裏有一條通往城外的羊腸小路,之前他為了逃避抄書的責罰,和狐朋狗友偷偷地順著這條小道跑出去城玩過。


  沈顧容本來覺得自己已經徹底控製自己的情緒足夠冷靜了,但跑著跑著,臉上還是布滿了淚痕。


  他麵無表情地流著淚,牽著夕霧快步跑向那石頭壘成的羊腸小道。


  雖說是小道,但實際上就是在水麵上每隔幾步墊幾塊石頭罷了,連路都算不上。


  護城河河流湍急,河水從腳底穿過去,仿佛能將腳底的石頭給衝散。


  沈顧容抱著夕霧踏上去,但才剛走到一半,腳底下的石頭大概是支撐不住兩人的重量,猛地一滑,沈顧容瞳孔一縮,千鈞一發之際用盡全力將沈夕霧扔到下一塊石頭上,整個身子轟然落到了湍急的河水中。


  沈夕霧尖叫一聲:“哥哥!”


  沈顧容整個人都浸入河水中,還未開春的河水冰冷徹骨,他隻通一點水性,掙紮著不想讓自己被水淹死,但那河水實在是太過急促,加上接連撞在河裏的石頭上,將他撞得渾身劇痛,倉促間喝了不知道多少水。


  也不知掙紮了多久,一隻手突然伸過來,一把將他從冰冷的河水裏拎了出來。


  沈顧容此時已經奄奄一息,險些淹死。


  他氣若遊絲,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死死抓著那人的手臂,艱難道:“夕霧……”


  救他的人正是先生。


  先生握著他的手,也不知做了什麽,沈顧容劇痛的身體仿佛被什麽溫柔撫摸過一般,那困乏無力的感覺也轉瞬消失不見。


  他眨了眨濕潤的羽睫,訥訥道:“先生?”


  先生將他扶了起來,低聲道:“我不能插手三界因果之事,抱歉。”


  沈顧容茫然看著他,想問,那你為什麽要救我呢?難道救人不是已經結下因果嗎?

  隻是此時他已顧不得多想,匆匆和先生道了聲謝,便著急地往那護城河的小道上走。


  所幸,夕霧還在那石頭上站著,背對著他,肩膀微微發抖,看起來是嚇得不行。


  沈顧容心都軟了,雙腿酸軟地一步步走過去,柔聲安撫道:“夕霧,別怕,哥哥馬上到你身邊。”


  哥哥馬上到你身邊。


  是沈夕霧此生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沈顧容還差一塊石頭就要走進沈夕霧時,先生卻踩著水麵緩緩而來,站在沈顧容前方的石頭上,阻止了他的前進。


  沈顧容還以為他是來幫自己接夕霧的,勉強一笑,道:“先生,把夕霧抱給我就好。”


  他妹妹性子軟糯,膽小體弱,這麽一會功夫肯定是極其擔心他的。


  不過隻要他好好安撫一頓,再給她一顆圓滾滾的珠子,她就不害怕了。


  他的妹妹一向又懂事又好哄。


  沈顧容正在想著,就聽到先生再次用那種古井無波的語調,淡淡道:“她已經不是你的妹妹了。”


  沈顧容唇角一僵。


  先生微微側身,隻隔了一塊石頭的沈夕霧渾身發抖,一點點地回過頭來,緩緩露出一雙陰森的鬼瞳。


  沈顧容整個人都呆住了,他訥訥道:“夕霧?”


  先生道:“她已沾染上了疫毒,若是熬不過去,就會死。”


  沈顧容仿佛是提線木偶般,呆呆的,木木地看著自家麵目猙獰的妹妹,跟著先生的話本能道:“若是熬過去呢?”


  “熬過去,她便是下一個疫鬼,另外十三隻疫鬼會過來吞噬掉她。”


  沈顧容看著先生,麵無表情道:“我聽不懂。”


  先生:“顧容……”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沈顧容抬手指著沈夕霧,這個時候,他的手卻詭異的穩如磐石,“夕霧,不是在那嗎?”


  先生憐憫地看著他。


  沈顧容歪歪頭,呆滯道:“她就離我一步。”


  隻要再往前一步,他就能接她妹妹回家。


  他說著,仿佛看不見先生在那塊石頭上,抬步就要往這邊跨。


  腳剛踩到那石頭的邊,他就被先生抱在了懷裏。


  這一抱,仿佛將沈顧容身上不存在的傀儡線悉數斬斷,他徹底崩潰,發了瘋似的想要撲向沈夕霧。


  “夕霧!”


  “放開我!她是我妹妹,我馬上就能碰到她了!”


  “夕霧——”


  他撕心裂肺地叫著,挽發的發帶早已被水衝走,此時墨發胡亂披散,看著仿佛是個瘋子。


  被先生困住的夕霧和他相比起來,也不知誰更像厲鬼。


  先生死死攔住他,不讓他發瘋,但沈顧容理智的最後一根弦斷在了沈夕霧身上,之前被他強壓下去的恐懼悲傷潮水般泛了出來。


  他的心在痛,頭在痛,渾身上下仿佛被針細細密密紮著似的疼。


  沈顧容錦衣玉食這麽多年,從來沒這麽痛過。


  最後,先生抬手朝著沈夕霧一動,本來還在猙獰掙紮的沈夕霧像是被瞬間斷絕了呼吸,渾身一纏,軟軟癱倒在那塊小小的石頭上。


  這是最好的解脫。


  沈顧容的聲音在沈夕霧倒下時戛然而止。


  他茫然地瞪大眼睛,拚命往前伸的手陡然垂了下來。


  沈顧容渾身癱軟,仿佛被抽取了所有的力道,軟軟倒在先生懷裏。


  先生將他抱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踩著石頭離開。


  沈顧容呆了許久,突然用盡全身的力氣,撲上前抱住先生的脖頸,用盡全力死死咬在先生的肩膀上。


  一口便出了血,將那襲青衫瞬間染紅一片。


  先生麵不改色抱著他繼續往前走,似乎那點疼痛根本不算什麽。


  他抱著沈顧容踏過遍地橫屍,滿城火光。


  那十三隻疫鬼已經察覺不到回溏城任何活人的氣息,此時正在屍海中自相殘殺。


  沈顧容一邊流淚,一邊木然地咬著先生的肩膀,力道之大連他的唇角都滲出了些許血痕。


  先生將他抱到了自己的芥子中,那屋舍坐落在山清水秀之地,四周都是煙霧繚繞,小院的匾上隱約可見三個字。


  泛絳居。


  先生將沈顧容放在軟椅中,輕輕撫著他亂糟糟的發,道:“顧容,我隻能救你一人。”


  沈顧容滿身滿臉都是血,他木然地看著先生,不知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他看著看著,突然一笑。


  “救我一人?”


  沈顧容張大眼睛,眸光呆滯,整個人仿佛魔怔了似的,聲音卻前所未有地軟——像是在平日裏不想抄書,語調向著先生撒嬌時那樣。


  “可是我沒想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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