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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水鬼陣法

  “我?”沈奉雪笑了,“我奪你記憶做什麽?”


  沈顧容冷冷道:“因為我看了京世錄。”


  所有的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沈顧容渾渾噩噩了一整日, 此時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封印離更闌後, 獲得神器京世錄,但一直未曾用過。”沈顧容冷聲說, “直到我遇到了牧謫……”


  那個渾身疫鬼氣息的牧謫。


  那個前世為他慘死的……先生轉世。


  疫毒存在牧謫的神魂之中, 哪怕是人臉樹的靈果也不能完全祛除掉,當年的沈顧容更是無能為力。


  本能告訴他, 要盡快為牧謫尋找活下去的法子,但理性卻因為牧謫是先生轉世而無法對他狠下心來強行入道。


  陷入兩難的沈顧容, 想到了京世錄。


  京世錄可通古今,沈顧容從頭到尾看到了往後數十年的未來。


  若是他再不解除牧謫身上疫鬼的氣息, 那之後的結局必定是沈顧容慘死,牧謫和虞星河反目成仇。


  京世錄告訴了他一切,但天道不允許有人能夠窺探幾十年後甚至幾百年後的天機。


  知曉沈顧容窺探京世錄後, 便降下天罰雷劫。


  天道要奪回沈顧容所知曉的一切。


  沈顧容隻是就自己知曉的細節猜了個大概, 他目不轉睛盯著沈奉雪,不肯放過他眸中一絲情緒。


  “你就是我,但我卻不是你。”


  沈奉雪瞳孔一縮。


  這個反應……


  沈顧容猛地張大眼睛,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快步上前一層台階,一把抓住了沈奉雪的衣襟, 冷冷逼近他, 道:“你隻是被天道雷劫從我靈體分離出去的記憶罷了,我就算有心魔,也不會讓心魔脫離我的掌控。”


  而沈奉雪……這段被分離出去的記憶, 雖然還在沈顧容身體中,但顯然已經脫離了沈顧容的控製。


  因為沈奉雪已被天道雷劫所控製,所行之事雖然看著處處為沈顧容著想,但仔細想來卻又覺得不對,哪裏會有心魔不想著去侵占本體,而是哄騙著他去捏碎元丹,一起魂飛魄散呢?


  沈顧容:“天道想殺我,想要我主動擊散在京世錄所看到的一切。”


  他說著,突然就勾唇一笑,一把抓住了沈奉雪放著“離魂”的手。


  風乍起,沈顧容一襲紅衫仿佛浴血般飛起,他白發飛舞,雖然站在台階之下,但氣勢卻是前所未有的冷厲。


  他一口將“離魂”吞入口中,盯著沈奉雪驟然收縮的瞳孔,再次笑了。


  “可我偏不。”


  他說。


  天道說這是錯的,那便是錯的嗎?

  他偏不信。


  沈奉雪呆怔許久,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沈顧容這個人一樣。


  他沉默半天,突然放聲大笑。


  沈奉雪笑著笑著,兩行淚從他眼底緩緩滑落,他輕輕用兩指捏了捏安安靜靜躺在掌心的靈果,白光微閃,偽裝散去後,正是離魂。


  沈顧容方才吞下的,便是能融合記憶心魔的靈果。


  沈顧容選對了。


  沈奉雪滿臉淚痕,抬手輕輕撫著沈顧容的白發,喃喃道:“你是對的。”


  沈顧容沒說話。


  沈奉雪邊笑邊落淚:“隻是有一點,你錯了。”


  沈顧容所知的事情並不多,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憑借著多年來看話本的經驗大膽推理出來的,簡直能算得上是瞎貓撞上死耗子。


  聽到這句話,沈顧容故作鎮定,冷漠道:“我不會有錯。”


  沈奉雪笑了起來:“我就是你啊。”


  他隻是被天道植入了讓沈顧容自己親手碎掉記憶的命令,但歸根結底,他依然是沈顧容。


  依然是沈顧容那空缺的遭遇過煉獄的百年記憶。


  沈奉雪緩緩走下台階,終於和他並肩站在同一層台階之上。


  他緩緩抱住沈顧容,將下巴枕在沈顧容的肩膀上,低聲喃喃道:“你並非看到了京世錄。”


  沈顧容一愣:“什麽?”


  沈奉雪聲音越來越弱,身形也越來越淡。


  “你是進入了京世錄中,親身經曆了那一世。”


  強行逆天改命,所以天道才會如此震怒。


  沈奉雪留下最後一句話:“京世錄隱世千百年,世間隻有天道認可之人才有資格打開,而你並非那人啊,沈顧容。”


  沈顧容渾身一僵。


  沈奉雪說完後,身形仿佛化為齏粉瞬間散去,而與此同時,沈顧容的腦海中一直缺失的那一塊仿佛被無數東西填滿。


  空缺了半年的記憶鋪天蓋地湧入腦海中,沈顧容猛地捂住頭,踉踉蹌蹌險些一頭栽下。


  在失重的那一刹那,一雙手突然擁住了他,將他緊緊抱在了懷裏。


  熟悉的味道鋪天而來。


  沈顧容忍著劇痛勉強張開眼睛,視線對焦後,看到牧謫那張滿是淚痕的臉。


  “哭什麽?”沈顧容奮力地抬起手,勉強一笑,溫柔地替牧謫擦去臉上的淚,喃喃道,“我不是說會回來嗎?”


  牧謫眼淚掉得更凶了。


  沈顧容說罷,那記憶再次洶湧撲來,轉瞬便將他淹沒到了更深的意識沼澤中。


  “師尊!”


  牧謫的聲音仿佛隔著無數層結界傳來,那聲音帶著哭腔,沈顧容心疼得不行,但此時卻已經無暇顧忌了。


  被天道強行剝離出去的記憶重新歸位,沈顧容頭痛欲裂恨不得直接去死,但他此時渾身動都不能動,隻能強行忍著那如淩遲的痛苦,一點點將那紛亂的記憶捋順。


  ***

  記憶深處。


  花燈街。


  十三隻疫鬼屠城。


  回溏城一片火海,四處都是淒厲的慘叫和遍地的屍身。


  沈顧容被嚇呆了,他手中還捏著先生給他的糖葫蘆,整個人呆呆地站在台階上,雙眸虛無。


  這場災難仿佛是狂風過境,轉瞬之間就成了這番模樣。


  短促得沈顧容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沈夕霧尖叫一聲,瞬間將沈顧容的神智喚醒,他一把衝上前將沈夕霧抱在懷裏,抖著聲音艱難道:“別怕,夕霧別怕,哥哥在。”


  沈夕霧哽咽道:“哥哥,他們到底怎麽了?”


  沈顧容自己都不知道,他一把將沈夕霧抱起來,想要不顧一切地往家裏跑,但剛上台階,就被先生攔住了。


  沈顧容茫然道:“先生?”


  先生一身青衣,手握著竹篪,似乎是悲憫地道:“顧容,你回不去了。”


  沈顧容懵了一下,頭一次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聽不懂旁人的話:“啊?什麽?”


  先生抬起竹篪,輕輕一指火蔓延而來的地方,道:“疫火是從外圍蔓延到花燈街,火過之處,疫鬼已將所有生靈屠殺殆盡。”


  沈顧容沒聽懂,還幹巴巴地說:“先生,這是什麽新的話本片段嗎?”


  可他沒時間也沒心情聽話本,抱起妹妹不管不顧地想要回家。


  爹娘、兄長和嫂嫂還在家中等他們回去呢。


  沈顧容心中雖然已經隱約有了猜想,但還是不肯相信,不能接受。


  明明……方才還好好的。


  一年一次的花燈街,明明一切都和往年一樣,再過半個時辰就要放焰火了,看完焰火後他們才會回家,才會如往常一樣上榻睡覺,去做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夢。


  而不是現在……


  火灼燒在身上,明明不是在做夢,但眼前卻比噩夢還要可怕。


  沈顧容不敢去看那滿地的屍身,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極其聰明,渾身發抖著往慘叫聲極少的地方跑,隻是跑著跑著,他便在那一條條深深的巷子裏走丟了。


  沈顧容不想讓妹妹害怕,故作沉穩可靠,道:“夕霧,你……你記得怎麽回家嗎?”


  沈夕霧茫然地從他懷裏抬起頭,看了看周圍,也搖了搖頭。


  沈顧容:“……”


  沈顧容臉上淡定,內心卻慌亂得不行,他想要再次將妹妹抱起來,但抱著跑了這麽久,他雙臂酸軟,隻好將沈夕霧背起來,隨便選了條巷子跑了過去。


  就連巷子中也時不時有麵目全非的屍體,沈顧容眼睛看也不看地跑過去,聲音有些顫抖道:“夕霧,閉上眼睛。”


  沈夕霧忙緊閉眼睛。


  沈顧容安撫她:“等你再次睜開時,哥哥就帶著你回家啦。”


  沈夕霧點頭:“好,夕霧信哥哥。”


  沈顧容勉強一笑。


  他腦子一片紛亂,感覺自己好像在做一場荒唐大夢,怎麽跑都醒不過來。


  回溏城安穩了數千年,怎麽可能一朝就遭此大難呢?

  沈顧容不想相信,不敢相信。


  他拚命說服著自己,又跑了許久,久到整座城池的慘叫聲越來越小。


  衝入一條巷口後,沈顧容茫然地看著四周的火海。


  他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花燈漂浮在河麵上,將河水找得波光粼粼,一片歲月靜好,和岸上的煉獄場景相襯之下,越發讓人毛骨聳立。


  沈顧容不肯相信,正要再離開,卻聽到不遠處的河麵上傳來一聲破水而出的聲音。


  他呆呆地看過去。


  河麵上,一人站在一艘小船上,麵色木然地看著仿佛煉獄的回溏城,而他的身子……竟然是半透明模樣的。


  沈顧容:“……”


  怕鬼的沈顧容險些直接暈過去。


  先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後,捂住他的眼睛,淡淡道:“那是水鬼。”


  沈顧容仿佛尋到了安全感,嗚咽一聲捂住先生的手,抖著聲音道:“先生不是說……這個世界上並無鬼魅神魔嗎?”


  先生似乎笑了笑,淡淡道:“隻是回溏城沒有。”


  他將沈顧容和沈奉雪護在身後,叮囑道:“在我身後,別亂跑。”


  沈顧容訥訥道:“可是我爹娘兄長……”


  先生歎了一口氣,道:“他們全都死了。”


  沈顧容一愣,一瞬間還以為先生在開玩笑。


  什麽時候,那滿口全是聖賢之詞的先生口中,竟然也能古井無波地吐出這般殘忍的話了?

  “死……死了?”


  沈顧容整個人呆在原地,就連沈夕霧都忘記了哭。


  那水鬼的船靠不了岸,隻能遠遠看著,他手中還有剛剛發動「養疫鬼」的法陣痕跡。


  “天選之人,報上你的名字。”


  他朝著先生開口,聲音嘶啞仿佛含著礫石。


  先生偏頭看他,溫柔笑了笑:“不足掛齒。”


  “也是。”水鬼道,“今日已過,世上便再無守護「京世錄」之人,不知名諱也罷。”


  他眸子陰鷙地盯著先生:“回溏城之人皆會被疫鬼屠戮殆盡,你就算修為在身也不可插手凡間因果,否則必會招來天道責罰。”


  沈顧容滿臉呆滯,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水鬼抬起尖利的爪子,冷冷道:“將京世錄交出來,我便留你一命。”


  先生笑了,他握著手中的竹篪,隨手挽了個劍花似的式,寬袖翻飛,帶起一陣微弱清冽的檀香。


  “京世錄就在這兒。”先生道,“你來拿。”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


  牧謫:我最討厭男人哭個不停。


  【之前說的師尊穿京世錄,不是說這個世界是京世錄啦,是話本裏的那一世是京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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