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叫梧桐 青丘山到底在什麽地方？……
明夏知道他們時間不多, 但他還是打算從一個不那麽令人戒備的地方開始話題，“你怎麽稱呼？”
小個子遲疑了一下, “我叫梧桐。”
明夏讚道：“好名字。”
梧桐側過頭, 似乎對他的誇讚不屑一顧，又有那麽一點兒不大願意承認的高興, “你能認出我？”
明夏坦然說道：“有感應, 但認不出。”
梧桐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輕輕歎了口氣，“今天的事, 是我慫恿英堂。英堂沒腦子, 脾氣一點就著。”
明夏敏銳的察覺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你想接觸‘第六組’的人？”
“我沒有別的辦法跟你們接觸。”梧桐點頭, “我被英家養了兩百多年，化形也有二十多年了。時間不算長, 但也不短，足夠讓我對這個世界有一些了解。我不願意像囚犯一樣過完一輩子，隻能自己想法子。”
明夏被他透露的信息驚到，尤其英家竟然能狠下心來用幾百年的時間來做投資, 不, 投機。實在是讓人……
毛骨悚然。
梧桐微微一哂, “我時間不多, 跟你明說了吧。我本體是諸懷，大概資質不錯，幼年體的時候就被送出了西山。”
明夏一下就明白了。
西山大陣困的是妖, 未開靈智的小妖獸身上幾乎檢測不到妖力波動。而且妖族的出生率極低，妖族的後代還普遍存在某種生物學意義上的退化現象，比如傳說中的龍生九子，九子皆不成龍。
西山大陣對於小妖獸的檢測，多少還是存在漏洞的。這也是技術組一直以來需要攻克的難題。
“英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梧桐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他們養著我，但也防著我。能讓我知道的事，不多。不過，拿一些出來跟你們談談條件，也夠了。”
明夏也知道時間緊迫，沒空繞圈子，便開門見山的說：“你的要求？”
“我想當一個自由民。”梧桐的語氣急促起來，“我知道老城區裏有好些妖族，他們跟人類一樣有正當身份，有工作，過很平靜的日子。我想跟他們一樣。”
青丘忍不住晃了晃尾巴，心情有些激動，它太能理解這種心情了！
明夏冷靜的回答他，“你的要求，我會匯報給領導。”
這是梧桐預料中的答案，於是他點點頭，“你想知道什麽？”
“英家真正的主子是誰？”明夏問出這個問題，心髒砰砰直跳。
一開始知道曹英兩家是水族的跟班，他就覺得這事兒疑點挺多。
首先，水虺據說已經被封了很多年，曹英兩家卻始終對其不離不棄——因為利益而締結的盟友關係，真有這麽深厚結實嗎？
其次，水族大亂的時候，曹英兩家依然高調，完全就是有靠山的架勢。這靠山是新靠上的？還是一早就有？
思來想去，明夏覺得最符合邏輯的解釋，就是水虺隻是個招牌，真正的靠山另有其人。
梧桐似乎笑了一下，“他們真正的靠山是猰貐。”
明夏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他在……西山？”
梧桐點點頭，“他是西山大陣第一批被封進去的大妖。諸懷一族，都是他的屬下。”
明夏的心跳驟然加速，“他……你說的是一崖？！”
梧桐讚賞的看著他。
明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驟然間洞悉一個大秘密，讓他有一種頭暈目眩的不真實感。
一崖在西山大陣裏擺出的陣仗一直都很高調，諸懷、李青雲等人也對他表現的非常尊重。明夏還以為這種尊重是晚輩對長輩的客氣，沒想到竟然是上下級的關係。
妖族之間鮮明的級別區分，是明夏一直以來都很難理解的東西。這種關係有點兒像野外世界裏的弱肉強食，但又不完全相同。似乎還牽扯到上古時代的種族分類，和萬妖混戰時期不同的政治立場。
一崖在陣內有旗幟鮮明的小團體，在陣外有曹英兩家有錢有勢的大家族（或者還有別的大家族）跑腿打雜，他……他他媽的到底想幹啥？！
至於他的本體猰貐，明夏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但一時間還真是想不起具體的信息。
明夏的思維被一崖的消息轟碎了，整個人都是混亂的。還是青丘在他脖子上撓了一把，他才勉勉強強回過神來。
“他……他們到底想幹啥？”明夏結結巴巴的繼續追問。
梧桐搖了搖頭，“具體做什麽，不會讓我知道的。不過你應該也感覺到了，他們開始有意讓大家注意到他們的勢力，這種做法太不尋常。你們小心吧。”
說完這句話，大概梧桐也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了，他拽了拽身上的羽絨服，低著頭從他旁邊走了過去。
明夏回頭看他，覺得他微微垂著頭的樣子，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孤單。
“你回英家？”
“還能去哪兒？”梧桐沒有回頭，甚至走路的速度都沒有變，但明夏就是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幾分自嘲，“我想到外麵來，不是為了當野狗，我是想堂堂正正的走到外麵來。”
明夏追了兩步，不放心的問他，“那今天的事，你要怎麽解釋？”
梧桐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理由多得是，想正麵跟你們接觸一下，想探一探你在‘第六組’的份量，想抓小狐狸……多得是。你就別費心了。”
明夏還有一句問題就這麽卡在了嗓子眼裏：他們會信嗎？
明夏微微側過頭，跟青丘互相碰了碰額頭。
青丘兩隻毛爪子捧住了他的臉，小聲的嘀咕，“有點兒難受，怎麽辦？”
明夏心裏也有點兒難受。
原來他是諸懷。
明夏想起塗慶說的那個把張太太的狗一口咬死的怪獸，會不會就是他？或者是他另外一次偷跑出來的時候做的事？他故意的？
明夏心想，或者梧桐的目的，就是想讓“第六組”主動發現他的存在。
“怎麽所有的事情都跟青檀掛上鉤了？”明夏和青丘偷偷摸摸的暗中聊天，“外麵的妖怪在議論青檀的去向，大陣裏的則跳出來辟謠，但莫名其妙的又被一崖爆出青檀曾在秦嶺出現過的消息，這消息又牽連到了我……”
他怎麽覺得流言的走向有一種“有人在暗中操控“的感覺？
青丘順著他的胳膊爬上了他的肩膀。它還是最喜歡窩在明夏的脖子旁邊，它覺得這是跟明夏最為親近的位置，而且站得高，看得也遠，“我有一種大家都在找青檀的感覺。你說是我想多了嗎？”
“或許沒有。”明夏有點兒擔心，“其實我也有這樣的感覺。不大像青檀得罪了什麽人，更像是……大家都想討好他，巴結他，圖謀點兒什麽好處？”
“對，對，”青丘連忙附和，“傳他的閑話也都是在說好話，拍他的馬屁。”
說他精明厲害，說欠了他人情，得到過他的幫助……唯獨沒有青檀曾經得罪過的人跳出來說這個龜孫子躲在哪裏，老子要剁了他！
青檀到底有什麽值得追捧的？會做生意？錢多？
隻是為了錢嗎？
或者有什麽東西落在了青檀的手裏，是所有妖族都想得到的東西。如果他們仍然找不到青檀，會不會把注意力都聚集在青丘的身上？
明夏心頭悚然，難怪梧桐要提醒他看好小狐狸了。在他們還兩眼一抹黑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把心思打到了青丘的身上吧？
“要不我們出去躲一躲吧。”明夏越想越不放心。無論人還是妖，做事的規律大都是先來軟的，後來硬的。一旦他們發現懷柔政策對小狐狸沒有效果，又會發生什麽事呢？
會硬搶嗎？
捏著小狐狸做籌碼，去跟青檀討價還價什麽的……
明夏越想越擔心。
手機鈴響，兩下後掛斷。這是他和南江約好的聯絡方式，一旦不方便接，就等對方騰出手了回撥。
明夏摸出手機打過去，“沒事。有點兒情況，需要馬上跟胡老匯報一下。”
南江問的是另外一件事，“有沒有受傷？”
明夏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一點兒緊張，心裏微微暖了一下，“沒事。你那邊怎麽樣？”
“一群小嘍囉，能怎麽樣？”南江語氣不屑，“都交給巡邏隊了。”
明夏想想也是，對上南江這種常年奮戰在第一線的作戰人員，這些小混混一起上隻怕都不夠數。
“帶回分部了？”
南江“嗯”了一聲，又說：“不過應該問不出什麽。英家的人，再蠢也是有底線的，這種事他們見得多了。”
明夏點點頭。據說曹英兩家跟了水虺幾百年了——不管背後主子到底是誰，在人類社會裏這種事都是受關注的。想從他們嘴裏打聽內情的人也不會少。
從這一點來看，這兩家的人的確是身經百戰了。應付外界的打探，他們應該自有一套經驗。
不過英堂這個智商，能這麽容易就被梧桐攛掇出來，看得出他在英家不會太受重用。就算他能開口，知道的東西也有限。
今晚最大的收獲，不是他，而是梧桐。
西山大陣有漏洞的事，胡老是心裏有數的，但他沒想到這個漏洞會被人利用的這麽徹底。
“兩百多年……“胡老推算了一下小諸懷被弄出西山的時間，兩道眉毛都快扭成麻花了。
對於鎮妖司的曆史而言，清朝是一個極特殊的時期。清兵入關，民族矛盾凸顯，再後來戰亂四起，鎮妖司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處於獨立運作的狀態，甚至有一段時間，緝妖師們的正常工作都被迫停止了。
直到新中國成立，鎮妖司才並入國家安全部門，各部門的工作也做了詳細調整，呈現出蒸蒸日上的新麵貌。
換言之，鎮妖司流傳下來的記錄是有缺失的。
在某些特定的年代裏，因為缺乏政府的支持，鎮妖司能夠利用的資源有限，無法全麵掌控境內所有妖族的動向。
小諸懷的事，就發生在鎮妖司對妖族的監控最為不利的時期。
還好這孩子有一顆向往光明的心。
胡老慶幸了一下，很快兩道眉毛又皺了起來，“盯著青丘的眼睛太多，怕是要出事。”
明夏問他，“要不我帶青丘離開一段時間吧。”
胡老沉吟不決。
青丘的老家，是最有可能找到青檀線索的地方。但這一人一狐就這麽離開堯洲市，消息真能保證不外泄嗎？
在老城區這個圈子裏，不管出什麽事，至少還有“第六組”整個分部的人來一起應對。這要是被人堵在外麵……
胡老深深的猶豫了。
“青丘山，”明夏遲疑的轉頭問青丘，“到底在什麽地方？”
青丘想了想，“我當年跟著師兄下了山，走了好幾天才到了一個叫薑州的地方，大家都說那裏種的薑很有名，醬菜和薑絲鮮肉燒餅都特別好吃。我們從哪裏坐船，坐了十多天呢，才到了淮安府。一路上都是船家給我們做飯，他們從河裏撈魚，煮的魚湯可好喝啦。”
明夏，“……”
明夏心想他問的是地理位置，不是旅遊攻略。
他不死心的追問它，“詳細的方位還記得嗎？”
“詳細的啊……”青丘很認真的琢磨了一下“詳細”是什麽意思，掰著爪爪開始給他講，“從我家的山洞出來，向左走五十步，繞過菜地，再向右，一百……兩百步吧，穿過桃樹林，然後繼續向右，遇到有個兔子洞就向左拐……”
明夏，“……”
沒辦法，這就是小學渣的水平，但凡牽扯到具體數據就階段性智障。貌似講了一堆，實際上什麽也沒講。
“算了，”明夏放棄了從它這裏找線索的打算，“我還是去問問胡老吧。”
青丘懵懂的看著他，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它被嫌棄了？！
為什麽？
明夏捏捏它的尖鼻子，笑著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