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小石頭 你說那是小狐狸留給你的,還哭……
回家的路上, 青丘頗有些垂頭喪氣的。
它一直以為進了西山大陣,見到這些厲害的大妖怪就能打聽到青檀的行蹤, 沒想到連青檀在西山出現過的消息都是假的。
青丘心裏又開始埋怨謝榮。這討厭家夥還是做信息販賣工作的呢, 竟然傳播假消息。
就算他別有目的,隻是想拋出一個合適的引子去勾著別人跟他套交情, 也好歹要有些職業操守吧?他在堯洲市盤踞多年, 人脈關係盤根錯節, 想找出青檀不容易,但要打聽出有關青檀的流言是真是假, 到底是誰別有用心的放出來的, 這應該不難吧?
青丘在心裏又給謝榮記了一筆。
明夏安慰它,“你也別急, 一崖雖然是故意挑撥你和南江他們的關係,但他說的也有些道理。‘第六組’就管著妖族的大事小事, 咱們回去就找胡老談談,涉及機密的事情咱們不問,就問問你師兄是否安全,這應該可以的。”
青丘這會兒也反應過來, 一崖那幾句話說的確實有些不安好心。但不管怎麽說也確實是一條路子。
“你說的對。”青丘說:“我其實也隻是想知道青檀安全不安全。我都這麽大的人了, 也用不著他照顧。”
明夏摸摸它, 小聲說:“我有一個想法, 但不確定對不對。”
青丘抬頭看著他,用加密方式悄悄問他,“什麽想法?”
明夏在腦海中答道:“你記不記得上次咱們去找謝榮的時候, 陶生說過青檀當初到處找你找不到,他回過一次你們家,就是你們小時候住的那個山頭。還在山頭上加了一個外人無法進出的結界?”
青丘雙眼一亮。
明夏又說:“他找不到你,但他知道你肯定有朝一日會回家去尋找跟他有關的線索。我覺得,如果我是他,我會把自己要告訴你的事情,留在家裏。”
“對呀,對呀。”青丘激動了,“我怎麽早沒想到呢?”
“你先冷靜冷靜。”明夏一下一下摸著它身上柔軟的毛毛,悄悄的勸它,“暫時先別輕舉妄動,也別讓別人看出咱們有這個想法。我覺得這段時間,大陣裏的妖怪對你有些太過關注了,也不知是好是壞。我懷疑他們在暗中謀劃什麽事,搞不好會牽扯到你身上。總之,咱們小心一些。”
青丘連連點頭,當初諸懷提出要學文化,本來就沒打什麽好主意,這一點它也是知道的。如今再加上那麽多的大妖怪給他當靠山,替他出謀劃策,青丘也不相信這些腦袋裏的溝紋都比旁人多了千百道的妖怪們會無的放矢,隻圖個樂嗬。
真想了解外麵的世界,不是隻有通過“第六組”這一條路。連水虺都有依附它們的人類家族,誰會相信一崖、諸懷這樣的聰明家夥反而沒有呢?
再者說,一崖他們無法離開西山,但人類卻可以出入西山——西山又沒有阻止人類出入的罩子,頂多就是有的人沒那個緣法,無法真正進入妖怪的世界罷了。
有那些貪圖利益的人類家族跑前跑後的獻殷勤,妖怪們想了解人類社會很難嗎?不過就是在心裏對人類始終抱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輕視,從未將他們放在眼裏。而人類所謂的高科技,他們壓根就瞧不上眼罷了。
青丘毫不懷疑,要不是明夏在第一節 上播放的短片震住了那些妖怪,他們哪一個真有那份兒心思要學文化喲。
把人類都當傻子,哼。
青丘很是不屑的想,它都能看出來,胡老那種人精更能看出來了,隻怕人家就是放長線釣大魚,想看看他們這些不懷好意的妖怪到底想幹什麽,順便於潛移默化之中給他們洗洗腦罷了。
這一刻,身為妖族的青丘和身為人類的明夏,腦回路奇跡一般的重合了:人妖之間的明爭暗鬥,大概是不會有真正停下來的一天。
區別隻在於不同的年代,爭鬥的形式會有差別吧。
回到宿舍,明夏備課,順便輔導青丘寫作業——還好這個小學渣早已經背過了乘法口訣,作業磕磕絆絆的也都寫上來了。
寫完作業,一人一狐洗了澡,吹幹毛毛,一起窩進被子裏。似睡非睡之際,明夏不知怎麽又想起了一崖說的秦嶺。
明夏心裏不踏實,摸過手機給自己老媽打電話,沒想到電話鈴響了兩三下,很快就被接了起來,倒把明夏嚇了一跳。
“你們在哪裏啊?”明夏不確定的問,“有時差沒有啊?我可沒想打擾你們休息。”
明媽媽聲音聽起來挺清醒,不像是睡夢中被吵醒的樣子,“還好啦,我和你爸爸在澳洲參加一個會議,大概要停留兩天。”
明夏在心裏算了一下與澳洲的時差,放心了,“你們還好吧?有沒有想兒子?”
明媽媽很幹脆的給了他一棒子,“忙都忙死了,哪有功夫想兒子……兒子是誰呀,你哪位呀?”
明夏無奈,“媽……”
明媽媽笑了,“說吧,有什麽事兒?”他們一家子都忙,那種打個電話隻為了問一句你好我好的事兒,他們家裏不常做。
明夏也就開門見山了,“媽,你說過我出生在秦嶺?”
“對啊。”明媽媽詫異,“怎麽想起這個?”
“秦嶺哪裏啊?”明夏問她,“你還記得嗎?”
明媽媽想了想,“好多事情不記得了,不過我那時候大著肚子,從寶雞出發的時候,你爸爸還特意出去好幾趟,準備生孩子要用的東西。什麽奶粉啊,小毯子啊什麽的。接下來幾個月都是在山裏,期間還繞到四川盆地呆了一段時間。”
明夏覺得他老娘真心不容易。
“你出生的那個村子,叫橫村,我記得當時有人還說,那個地方,在南宋時期叫鳳洲。”明媽媽歎了口氣,“哎呀,好端端的問這些,搞得我都傷感起來了,覺得怪對不起你的。人家孩子都生在城市的醫院裏,就你生在深山老林的小炕頭上,一出生還沒有奶水,成天餓的直哭,瘦瘦巴巴的,像個猴子一樣……”
明夏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找你算賬來的。”
明媽媽心情不好,語氣也惡劣起來了,“還有什麽要問?”
“回堯洲之前,咱們一直在這個橫村住著嗎?”
“怎麽可能,我們還有工作呢。”明媽媽又歎氣了,“不過你倒是一直養在那個村子裏。我把你托付給了村裏的一戶獵戶人家,他家裏有兩個姑娘,沒兒子,一家人拿你當寶貝一樣的養了三年多。”
“我都不記得了。”
“你後來生病,發燒,你養父沒辦法了給我打電話,我和你爸過去接你的時候村裏的神婆都說你養不住了。”明媽媽心有餘悸的說:“當時給我們嚇得喲,連夜把你帶下山,日夜不停的往寶雞趕……”
“因為發燒,所以把小時候的事情都忘記了?”
“大夫是這麽說的,還好腦子沒出毛病。”明媽媽說:“前些年我們跟你養父母還有聯係,逢年過節也寄過東西什麽的。不過後來他們跟著閨女去了外地,再就聯係不上了。”
明夏有些遺憾,不管他是不是記得小時候的這段經曆,都應該找機會向他們道個謝的。
養孩子是瑣碎又辛苦的事情,就算明家給了錢,但撫養過程中付出的關心與愛護,卻是金錢無法衡量的。
“媽,我小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麽怪事啊。”這才是明夏今天最想問的。
“什麽怪事?”明媽媽沒聽懂,反應了一會兒才說:“深山老林裏怪事兒多了去了。至於你遇到的……”
明媽媽思索了片刻,“我記得你養父說,他那時候進山裏打獵,常常帶一些小東西回來給你玩。大概是你天性裏就有一種憐惜弱小的心軟,你養父說那些帶回家的受傷的小動物也都跟你親近,家裏其他人都不讓接近,隻有你可以。”
明夏卻一下子想到了其他的地方,“都帶回什麽動物了?”
“兔子、野雞什麽的吧,”明媽媽說:“山裏不就這些最多?哦,還有狐狸。”
明夏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什麽樣的狐狸?”
青丘就窩在他身邊,電話裏說的那些它自然也聽到了。它猜到明夏是對一崖先生說的話起了疑心,他問他媽媽的這些話都是有目的的。
明媽媽其實不大記得這些小事了,她當時工作忙,偶爾給村裏打電話都是問孩子好不好,有沒有生病。至於生活裏的這些吃吃喝喝一類的小事情,她縱然聽了,也沒往心裏去。
這樣一想,明媽媽又開始內疚了。她覺得自己真是個自私得不行的人,她算什麽媽媽呀,孩子還那麽小,她打電話問兒子竟然隻是為了安自己的心,為了自己能沒有幹擾的、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
唉。
“行啦。”明夏受不了了,“我又沒怪你。再說,世界上的人有千百種,你就不是顧家的類型,想勉強做一個好媽媽也做不來。你就是你,你就是這樣的人,我覺得一個人能誠實的做自己,也是很難得的事。”
這話說的明媽媽眼淚都要下來了。
明夏繼續安慰她,“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真的。整個社會對女人的要求挺苛刻的,能頂著壓力一輩子專注於自己的事業,很了不起。你看你們倆言傳身教,讓我也非常重視自己的工作。這沒什麽不好。”
再說明夏從小被爺爺奶奶照顧的很周到,也沒覺得自己的成長經曆有什麽感情上的缺失。還是那句話,世上有千百樣人,做自己就好。是不是跟別人一樣,是不是符合別人的標準,其實沒那麽重要。
“哎喲,兒子懂事了。”明媽媽欣慰了,“長大了,通情達理呀。”
明夏翻個白眼,有這麽一對不走尋常路的爹媽,不懂事可咋活呀。
“哎,說到狐狸,”明媽媽說:“我忽然想起來有一年春節,我和你爸爸回村裏過年的事兒了。”
明夏精神一振。
“你養父家在半山腰,距離村子還有些遠,有些偏,但是安靜。”明媽媽說:“我們回村裏的那天正好過小年,村裏到處都在放鞭炮,我們一進門就看見你跟你養父嚷嚷,不讓在院子裏放炮,說會吵到小狐狸。”
明夏與青丘對視一眼,“什麽樣的小狐狸?”
“受傷的一隻火狐狸,”明媽媽說:“我看那個頭,可不是什麽幼崽了。是你養父獵回來的,受了重傷,都說不能養得活了,你偏要抱回去養著。”
“那……養活了嗎?”
明媽媽不記得了,想了半天才說:“好像是跑了吧?過年那幾天的事兒,一大早你就在屋裏哭,說小狐狸跑了,不見了。”
明夏有些失望。
這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是他期望中的那種“怪事兒”,這就是山裏孩子常常會遇到的事情。他們常常會收留一些受傷的小動物,等到它們的傷養好了,自己會走。偶爾還會有一些特別靈性的小動物,會叼著禮物回來道謝。
明媽媽笑著說:“我說的怪事,是小狐狸走了之後,窩裏留下了一顆紅色的小石頭,圓溜溜的,挺好看的。你養父說可能是山裏的礦石,小狐狸叼來謝謝你的。”
青丘急的要說話,被明夏製止了。
明夏在電話裏追問,“小石頭什麽樣兒,說詳細一點兒。”
這個是明媽媽親眼見過的,自然記得清楚,“比龍眼大一點兒,深紅色,看著光滑得很。不過我摸那個質地,不大像石頭,掂著也比石頭輕,有點兒像珊瑚一類的東西。”
“後來呢?”
“後來你抱著它睡覺,早上醒來不見了,枕頭底下、被窩裏都翻遍了,都沒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掉進哪個牆縫裏去了。你說那是小狐狸留給你的,還哭了好幾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