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喜糖 九霄生平,盡在這四字當中……
從登記處出來, 塗慶和明鳴的眼睛還是紅的。
明夏把他們送回了寵物店,又打發塗慶出去買了熱飲料回來, 這才有機會拉著明鳴坐下來好好說說話。
美人懶洋洋的從裏間溜達出來, 圍著明夏和南江的椅子繞了一圈,跳上塗慶的膝蓋趴下睡覺。大概是冬天運動量減少的緣故, 它看上去更圓了。
明鳴的情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 她接過塗慶遞給她的熱奶茶, 小聲問他,“你家裏真的沒有親人了?”
塗慶摸了摸懷裏的美人, 苦笑著說:“妖怪, 天生地養,哪有什麽親人?”
明鳴想了想, 覺得她這話問的實在多餘。他變成人都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當初生下他的兔子媽媽、一窩的兔子兄弟怕是早沒了。
“你還有我呢。”明鳴在他肩上拍了拍, “以後我和我家人都是你的親人。”
塗慶笑著點點頭。美人卻一下子警醒,瞪圓了雙眼,一臉凶相的看著明鳴……拍在塗慶肩膀上的那隻手。
明鳴悻悻地坐了回去,衝著肥貓翻了個白眼。
青丘感動得不行, 它也不會說太多吉利話, 就不停的嘀咕, “真好啊。真開心。”又誇明鳴, “明鳴是你個好姑娘。”
明鳴樂得不行,“我家塗慶是個傻兔子,那你是什麽呀?”
青丘驕傲的挺胸抬頭, “我是青丘山上的九尾狐呀。”
“狐狸?”明鳴愣了一下,隨即大驚,“那不是我們塗慶的天敵嗎?!”
青丘,“……”
明夏抱住了青丘,哭笑不得的安慰明鳴,“別胡思亂想了,你看青丘像是要吃人的樣子嗎?塗慶那麽大個子,它吃得了嗎?我們青丘也快要變成人了,不講究吃人吃兔子那一套了,我們最愛吃的是炸雞。放寬心,放寬心。”
明鳴驚魂未定,覺得她家兔子生存環境頗為險惡。以前隻顧著防備有惡人欺負,現在才發現,還有天敵呢。
明鳴狐疑的打量明夏,“你為什麽會知道?”
她作為未婚妻,直到登記結婚才能知曉這個秘密。還要有證明人和工作人員在場呢,怎麽她哥好像很容易就知道了?
明夏不確定該怎麽跟她說,用目光向南江求助。
南江抿嘴一笑,對明鳴說:“這有什麽奇怪的,溫老師跟我們單位是合作關係,你哥哥是我們的技術顧問。”
明鳴懵了一下,“你們啥單位啊……跟那個登記處是一夥的?”
南江點頭,“詳細的不能說。總之,跟妖怪有關的所有事務都歸我們管。”
明鳴飛快的掃了一眼明夏的脖子。明夏皮膚白,殘留的勒痕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失。離遠了看覺得他脖子黑乎乎的,像沒洗幹淨。離近了就能看到一條一條淺紫色的淤痕,實在有些嚇人。
她總算明白這些傷都是打哪兒來的了。
明鳴不放心的問塗慶,“你也經常遇到危險?”
“不會。”塗慶耐心的解釋給她聽,“南江他們是行動部隊。明夏是他們的技術援助,要去第一線的。我就是個平民,不會上戰場的,哪有什麽危險啊。”
明鳴再瞄一眼明夏,好像更不放心了。
明夏哭笑不得,“這些事不能跟別人說的,爺爺奶奶,還有大伯他們,都不能說。”
明鳴悻悻,“我知道。我就是擔心你麽。”
明夏摸摸她的腦袋,“別瞎操心了。好好跟老塗過日子吧。這麽傻的老公可不好找,要珍惜。”
塗慶翻了個白眼。
明鳴在桌子下麵踹了她哥一腳。她不愛聽別人說塗慶壞話,就算是她哥也不行!
明夏拍著褲腿上的鞋印直歎氣,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明鳴和塗慶小兩口為了慶祝登記成功,特意買了好多的糖果,明鳴帶回去送同事送朋友,塗慶留一些在店裏招待顧客,明夏也分到了一大包。
想到寧夫人喜歡糖果,明夏轉天上課的時候就帶了一些過去。
雖然世事變遷,許多禮節規矩都已經發生改變,但一些本質的東西仍然是不會變的。比如糖果袋上的雙喜,這個圖案千百年來,似乎從來沒有變過,但凡看到它的人,都能體味到那種喜氣。
成家,任何時代,都是一件極重要的大事。
妖怪們收下喜糖,也很想表達一下恭賀之意。他們知道公職人員是有規定的,不能隨意收受禮物。於是推舉最有權威的一崖先生代表大家寫了一幅字作為賀禮,上書: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字好,意思也好,明夏就開開心心的收下了。
一崖放下筆,衝著明夏微微一笑,“你們兄妹都很好。”
大概是見多了扯著脖子嚷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人類,明家這樣包容的態度,就讓妖怪們格外有好感吧。
明夏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我和老塗是同學,後來成了哥兒們。這說起來都認識了小半輩子了。”
寧夫人也說:“你妹妹能接受妖族做伴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明夏笑著說:“有的人不能接受,但是也有很多人不在意。如今的社會風氣還是比較開放的,跨國婚姻也很常見。”
不論跨國還是跨越種族,在明夏看來,其本質都是試著去和不一樣的人接觸,去融合去適應不同的生活觀念。
而塗慶一直長在人類社會之中,早已適應了人類社會的種種習慣。明鳴跟他在一起,甚至沒有特意去適應什麽的問題。
一崖眼中似有感慨,“你對妖族的態度,與很多人不同。”
明夏笑著說:“大概我這人心大吧,再說我自己的家族也跟妖族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不清不楚”這個詞兒用的有點兒意思。
一崖聽了就笑了,“怎麽個不清不楚?”
明夏心頭一動,覺得自己似乎觸摸到了一個機會。
“有人說我家祖上也是妖怪,也不知是真是假。”明夏看看這幾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攤手說:“據說有一個叫九霄的家夥,有可能是我們明家的老祖宗。”
幾個妖怪臉色都變了。
明夏知道自己這心眼兒使對了。這些人果然都是知情者,看他們的臉色,至少也該知道一部分。
明夏左右看看,“你們……認識?”
寧夫人欲言又止,李青雲皺著眉頭,好像在做思想鬥爭。諸懷則表現得有些興奮,想說什麽被一崖一巴掌按在肩膀上,把他要說的話都按了回去。
一崖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明夏知道這些人都看著一崖,便也不裝傻了,直接問他,“先生知道?”
一崖微微側過頭打量著明夏,黑沉沉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悠遠的思索的神色,“明家祖上,是不是曾在阿速江一帶定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明家還有人在奴兒幹都司任職。”
明夏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烏蘇裏江,都司什麽的,應該是明代在東北設立的軍政機構。
“我不清楚。”明夏老實的搖頭,“不過明家祖上一直在東北,這是肯定的。”
一崖點點頭,“那裏是九霄的家鄉。”
明夏不敢問“你們是否認識”這樣的蠢話,猶豫了一下才試探的問道:“九霄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崖微微挑起唇角,眼神透著些許嘲諷,“他呀,恩怨分明,疾惡如仇,眼睛裏容不下一粒沙。”
明夏有些意外。
在他看來,九霄應該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比如把自己的子孫後代利用的如此徹底。
這可真不像是什麽恩怨分明的性格。
一崖有些唏噓,“你總該聽過,過剛易折這句話吧。九霄生平,盡在這四字當中。”
明夏知道他不會說得再多了——至少目前不會。於是他也見好就收,不動聲色的將話題拉回了上課的事情上。
明夏早就知道打聽九霄的事不會太容易。但他沒想到一崖居然知道九霄,這著實給了他不小的驚喜。
不過這樣一來,事情也有些僵住了。
寧夫人等人雖然也知情,但他們顯然是看著一崖先生的臉色行事。一崖不發話,他們大概不會對明夏透露什麽。
可一崖這人就已經夠神秘的了,明夏前前後後已經見過他好幾次了,卻始終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寧夫人等人應該是知道的,但他們會告訴他嗎?
青丘安慰他,“一步一步來吧,這是你說的。你看,我家青檀的消息也沒打聽到。我們倆就是同病相憐的一對苦命人呀。”
明夏捏捏它的小爪爪,哭笑不得,“不要瞎用詞兒。”
青丘被他捏著小爪,甩了兩下沒甩開,接著歎氣,“也不知南江遞上去的申述什時候才能有回音,我好著急呀。”
“南江說年後,”明夏不大肯定的說:“差不多了吧?”
青丘唉聲歎氣。
明夏又問,“如果文件批下來,給你減刑,自由了,那你還要繼續在行動隊呆著嗎?”
青丘愣住了,它壓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自由了,就是平民了吧。就像塗慶似的。”明夏有些惆悵的繼續捏小爪,“你得有個計劃才行,以後是去求學?還是找個工作?或者像陶生謝榮那些人一樣,自己做點兒買賣?”
青丘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默默看著明夏。
明夏立刻心軟了,“沒事沒事,要是不能留在這裏,就跟我一起住我家。工作什麽的,慢慢想。”
青丘在他懷裏蹭了蹭,小聲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一聽到自由,我竟然……竟然有點兒心慌。”
明夏摸摸它,“對於未知的將來,所有的人都會心慌。”
青丘不大相信,“真的嗎?”
“是真的。”明夏說:“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所以會躊躇,不過正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也意味著什麽都有可能呀。”
青丘呆呆的思索他的話。
“以前我媽總跟我說,如果不知道該做什麽,那就把眼下正在做的事情做好。”明夏問它,“青丘,你想想,你現在正在做的事是什麽?”
青丘說:“跟著大家一起上課呀。”
明夏看著它。
青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