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讖言
時光如此不鹹不淡又去了些,澤翠仙子到太巳仙府走動更加頻繁,籽淵總會來接她回府,打量鄺露的神情有些說不出的怪異。許是,九重天從未曾有廢後罷。
太巳仙人仍是一直不見好,最近似乎還越來越疲憊,時時犯困,鄺露便有點可惜那九轉回魂金丹。
她夜晚當值,日裏頭不是陪著她爹下棋便是釀酒。隔三岔五也去陪陪月下仙人,天帝軟禁月下仙人不許其外出,卻也沒明言不許他人前來姻緣府探望。若不是為了她去找天帝晦氣,估計他也不至於被軟禁。他邊重心長地教育她要去勾心鬥角搶回天帝,邊給她塞宮鬥話本以作參詳,常常弄得她哭笑不得。
她得空時便在花園練劍,太巳仙人從旁指點。從前雖然太巳仙人亦教她,也給她兵書看,她亦曾跟在潤玉身側伴過他征戰,但見著她是女仙,亦不想她舞刀弄槍沒往太深教。
如今她見人魚淚幻化成的玄冰劍,與她的水係術法煞是相稱,用起來又是得心應手,更多了些學的心思,一板一眼,學得認真進步神速。
正好這日,太巳仙人收得玉虛十二仙的紙蛾傳信,他閱後遞給鄺露:“露露,洞靈始尊來信問候我倆。”
“前些日還想著要尋機去穀中探望,想來再拖不得了。”她收了劍接過紙蛾:“隻是,爹的身體……”其實她一直也有送紙蝶傳信穀中,她亦並非不想早些親自去,但前些日冗忙,今又擔心太巳仙人的病況。
“我這病也就這般,一直不見起色。無妨,你便去見見大家,替我向十二仙問聲好。”
太巳仙人與玉虛十二仙是至交,時常去拜訪,但最近因抱恙未能去。想來,廢後的消息以及太巳的病況經已傳到穀中,許是眾人擔心了。
“怪我不好,之前一直未尋得契機,有所疏忽,萬望師尊不要氣惱才好。”
鄺露隨即裝了幾壇紅曲甘醸,帶魘獸出門。
魘獸背她馳騁到玉虛穀口,她已有許久沒進穀,穀口的小仙童認不得她,攔著她不許她進,卻聞見清亮的嗓音帶疑惑欣喜喚:“小露?”
她回身,得見從小與她一起跟師尊修煉的扶槡師兄,直眉星眸看向她,薄唇漾有明亮的笑。鄺露朱唇莞爾,嗓音如珠落玉盤,溫聲道:“二師兄,許久不見。”
扶槡是洞靈始尊坐下二弟子,和鄺露,及她大師姐秋楠自幼跟隨師尊學藝。隻是鄺露稍大些便回了太巳府,扶槡和秋楠則一直隨師尊,三人自小時分別後各有繁事,見得不多,隻偶爾回玉虛穀小聚。
扶槡見她回來非常喜悅,笑意明媚:“稀客,當真是稀客,師尊今早裏還在念叨你。”
“我收到師尊今日給太巳仙府送的紙蛾傳信,豈敢怠慢,匆匆就來了。我爹的病仍沒好轉,不便出門,讓我替他向大家問好。想來,我也許久沒來看望師尊,師叔,你和大師姐了。是了,穀中怎的派了仙童守住穀口?”
“前些日有好些生肌果及沐靈瓜被盜,據氣息推斷,來者應是妖界之人。為防類似事宜再次發生,才派了些師弟守住在穀中。”他接過鄺露抱著的幾大壇酒,笑問:“紅曲甘醸?隔酒壇子都能聞香,可是帶來給師尊的?”
“也是給你和大師姐以及眾師叔的。”鄺露溫婉笑道:“妖界大軍來攻前,聽得你被派去守北海的扶桑林,今日怎的回了?大師姐呢?”
“這些日天帝將他調回了穀中,正好幫著我打理穀中雜務,帶師弟師妹修煉。師尊雖一直收得你的紙蝶傳信,但不見你來仍時時惦記。”爽朗清亮的嗓音傳來,正是秋楠來至她身前,笑容英氣逼人:“扶槡所言甚是,確是稀客呀。”
“大師姐。”鄺露上前去挽住她臂膀靠在她肩頭,甜甜地喚。她有些意外,不知為何再見扶槡和秋楠,她心中明明十分欣喜,卻似被無形之力阻礙,觸不及此感:“是我不好,下凡曆劫歸來後本應即刻就來,卻一直忙琭,是近來司掌夜神一職日裏才得閑空。師尊,各位師叔,和師姐近來都可好?”
“都好,師尊方才結束清修,來,我帶你去見他。”秋楠帶著鄺露走過叢叢簇簇的茶樹,穿過滿栽各式仙瓜仙果的院子,園中樹上皆是大紅大紫的碩果累累:“小露,你這些日可還好?怎生天界發生這般大的事,你在信中卻不予提起?”
“甚好。那些事既成過去,便無謂再提。”鄺露笑應,回身對魘獸笑說:“你可自行在穀中玩耍,不必跟著我,當心勿要損壞草木仙果,亦勿要亂闖房間便可。”魘獸歡快應了聲,跳上屋頂找火蝶去了。
跟著秋楠進屋,便見白發白須白眉的洞靈始尊,盤腿正在蒲團上閉眼打座,聞見她來,睜眼笑言:“小露可算想起老朽了?”
“師尊。”自知理虧,鄺露乖巧垂首甜甜喚,幻化出一玉壇裝著的紅曲甘醸:“前些日曆劫歸來一直未得空,直至現今才來探望。是鄺露不好,師尊莫要怪罪,可好?”
嗓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撒嬌意味,讓洞靈師尊和藹地笑著搖搖頭:“今日來了便好。”
她將玉壇雙手呈上給洞靈始尊:“這紅曲甘醸,鄺露隻取中間最幽香一層特意留給師尊。爹爹染恙未能前來,交待讓鄺露替他向師尊和眾師叔問聲好。”
“太巳與你都有心了。”洞靈始尊一擼長須將酒接過,轉向秋楠:“小楠,去穀口看看訪客可到了,勿要怠慢了。”語畢給她遞過一拜帖,她隨之應下出了門。
洞靈起身,擼著長須踱步到凳旁坐下,鄺露拾起桌上的器皿嫻熟地為他沏茶,聽得他問:“小露,你跟著天帝潤玉多年,如今可還執著?”
“回師尊的話,鄺露經已想開,我與他如今這般,便挺好。”鄺露將茶呈給他,乖巧應。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一切唯心造,相亦由心生。菩提心者,諸佛大事,憐眾生,惜眾生,普渡眾生。”洞靈呷著茗,喃喃念著,稍頓:“太巳將你送來玉虛穀時,正好鬥姆元君前來穀中講道,彼時她見了你,便這般說過。”
“師尊,鄺露愚鈍。”她垂眸,她這渺小的露水,怎得與諸佛大事,普渡眾生扯上關係。
“彼時她言,念動則緣起,因果循環,福禍難料,生滅有時。”洞靈目光落在她腕上的人魚淚:“為師倒是覺得,若你當真能放下,於你而言,許是件再好不過之事。”
鄺露想許是師尊擔心自己過於傷懷,才這般曲折來安慰她,遂柔順答:“師尊放心,鄺露並無為廢後一事傷懷煩憂。”
洞靈並不應,隻呷口茗道:“鬥姆元君曾給你留下話,一念心生,即入六界,一念心滅,即出六界。是知六界生滅,萬法有無,皆由一心。”
“鄺露謹遵鬥姆元君及師尊教誨。”她仍是莫名,隻得乖乖應下。
敲門聲響起,秋楠歸來,道訪客經已安頓好等著洞靈,鄺露便乖乖與秋楠退將出去。
洞靈始尊觀鄺露走遠的身影,輕歎:“心不滅則情不滅,隻怕是禍躲不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