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見聞

  那日鄺露正是回露雨盈宮的路上，恰巧碰上月下仙人拉著緣機仙子匆匆促促走入轉角，她走上前去欲與兩人問聲好，尚未轉過牆角便聽得狐狸仙的聲音道什麽“小露珠”，“曆劫”。


  她生出好奇頓住了腳步，聽得他說：“……機機，我大侄兒可找你麻煩了？”


  “他似乎尚未發現，都怪你！出的什麽餿主意！天後娘娘彼時排的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你非得悄悄牽上紅線！”緣機仙子生氣道。


  “噓噓噓，小聲些小聲些，我牽的又不是旁人，不過是將玉兒與小露珠牽在一處。此事你可萬萬不得讓旁人得知……”


  “我知道，此事關係重大，若是被發現了，莫說仙職，我怕是小命都不保啊！”又聽得緣機仙子這般說：“幸而天後娘娘曆劫一切順利，否則，就算你是陛下叔父……”


  後麵的她便也沒再聽下去，悄然轉身離開。


  是以，月下仙人騙了她，他確為潤玉和她牽過紅線，潤玉在凡時才會娶她。此般聽來，潤玉怕是亦不知此事罷。但那日，狐狸仙也確實說過，他牽的姻緣管不得情意，那彼時他對她種種好，有幾分是真情？

  她垂眸，罷了，從前以後，許是不去根究，方能長久。彼時他曾因她而展顏歡笑，那日，他亦說過隻要有她，一切都可不要，這便已足夠了。


  愛有時是貪婪的，貪的是整顆心，但有時，卻能滿足於一抹和煦淺笑，一句甜言蜜語。


  這些日來，潤玉總是行蹤不定，來去匆匆。交待了近幾日他都不在宮裏用膳，一下朝便不見了人，鄺露便一人在宮裏處理大小事。相伴了數千年，潤玉和鄺露在處理政事上可謂十分默契，或可說，鄺露對於潤玉的心思拿得很準。隻是他凡事都會比鄺露多想好些步，故而在大決定上鄺露一定會先問他意見。


  這日夜裏鄺露正在璿璣宮裏逛著，為一份呈上的奏折發愁，事關太巳仙人收複妖獸至今未歸。忽而見得潤玉的身影掠過，鄺露追上去想叫住他，他卻匆匆出了璿璣宮門。


  鄺露擔憂她爹，一時心急，駕了雲去追。隻見他似是在想著什麽，根本沒留意到她在後頭叫他。不多時，見他降下雲頭，來到山間一屋前。


  她本想放棄回去，但又的確著急她爹，遂一狠心也追了過去。


  來到屋邊，便聽得有千萬年沒聽到過，泉水一般的聲音喊：“小魚仙倌。”鄺露的心狠狠一抽，是錦覓。


  水神錦覓，那個潤玉放在心裏輾轉至今，冠絕六界四海八湖五荒，讓天地萬花黯然失色的絕美人兒。這段時間他常不在宮裏，原來，是來此處找她。


  她轉身想離去，掐了掐拳頭，又靠在窗邊停下。或許，不是她想的那樣呢？


  鄺露聽得錦覓的清澈的聲音道：“小魚仙倌這些日都過來。”


  潤玉柔和的聲音響起：“這些日多有叨擾。”


  “好說，好說。”


  “錦覓，你知道，我有心於你……”他頓了頓，像是呷了口茶

  忽而聽得遠處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是錦覓的夫婿前任魔尊旭鳳帶著孩子棠樾和覓凰歸來，她鄺露急忙化成一縷煙飛走了。


  旭鳳在夜色中見得那一縷煙，臉上露出半絲狡黠的笑容，慢慢帶孩子走向屋內。見得潤玉坐在前廳道了聲：“來了啊。”說著，錦覓便將孩子領進房。


  潤玉與旭鳳聊了一會兒便走了，錦覓見旭鳳回來後不知為何一直帶著神秘的笑容，問：“鳳凰，怎的了今晚這是？神秘兮兮的。”


  旭鳳眸中一沉，一把拉過她來：“嗯，最近四字詞用的有些進步。潤玉跟你說什麽了？”


  錦覓皺皺眉，囁嚅著：“也沒說什麽，他說，他有心於我…”觀鳳凰臉色不對，趕緊又道：“而後又說，但那已成過去，我從前亦罵得他沒錯，想來他的確不似他曾想那般愛我。還說了……謝謝，及對不起，就這些。”


  與他用順風咒偷聽得的一模一樣，他滿意地點點頭。見他又露出狡黠的笑意，錦覓問道：“這是怎麽了嘛？”


  “無事，好事多磨。”


  鄺露離了那小屋，駕煙紫彤雲回了自己的露雨盈宮，門關上用結界鎖起，滅了燈。


  潤玉比平日早回到璿璣宮，見鄺露沒在，便去了露雨盈宮找她。不想，卻見燈已滅，想著她或許經已睡下，便沒有去打擾。


  她躺在床上，輕閉起雙眼。


  兩段回憶在夜色中相交，在黑暗裏綻開成各色花火。美得如此短暫，如此荒唐。那日他抱著她說的那句話，成了長夜中的紅燭，搖曳著星點倔強。奈何花火無情，**炸開的絢麗燦爛掩蓋了晃動的燭光。


  心房三寸之小，豈容得二人喧囂。


  清茶對上醇酒，煙火對上彩虹，從來，都沒有誰比誰更好，亦分不得好壞，較不得高低。從來，都隻能論偏愛。許是，有些人替代不得。


  初見時的巧笑嫣然，即便沉在記憶洪流中諱莫如深，仍使餘生的邂逅，成為將就。


  從前，沒得到過他的青眼，自是覺得無論是分享，甚至隻默默陪伴，都挺好。但得到過，便再舍不得分。


  原來，她也是貪心的，擁有了和煦淺笑，擁有了甜言蜜語，便想要他的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