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相隨
隔兩日,他便要出發了。路途遙遠,聖上亦安排了些禦前侍衛跟隨。鄺露在莊門替他披上裘氅,如常將手爐放在他手裏,在門口一路看著隊伍遠走。
潤玉在馬車上掏出懷裏的包裹,是她臨行前給他帶的好些零嘴,其中就有糯米糖。入口香甜軟糯,如她本人一般。他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才剛走,便如此想念她。
車裏是她準備整理的,燃了他最喜愛的安神香,又墊了好些墊子以防路途顛簸他坐著會累,亦生了小爐暖意洋洋。除此之外,好像還有種他未聞過,若有若無的香。
雖然隊伍一直走大道,在冰雪中也不甚好走,故而也走得慢,但不日便到了汴京外的小山城,在客棧暫且安頓下來。
傍晚時分,潤玉坐在客棧裏用膳,大堂還三三兩兩有些人在吃酒,角落裏還有一位著黑鬥篷戴著鬥笠帽紗巾的旅客在一旁就著小菜獨酌。
夜深了些,吃酒的人亦散去了些。
潤玉眸色一凜,大堂門邊守著的侍衛閃身把門一關,三人抽劍紛紛將黑鬥篷團團圍住。黑鬥篷一拔劍,彎腰旋劍對上三侍衛,瞬間,大堂裏便打得難舍難分。潤玉無心觀戰,隻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不時瞄一眼。黑鬥篷身段小巧靈活,身形輕快飄忽,三個禦前侍衛亦一時未能傷他。他隻防不攻,似乎無意要與他們纏打,隻想闖門離去。有侍衛一劍挑斷了帶子,鬥篷應聲滑落,露出在裏的榴花粉裙裳。
潤玉有些驚訝但臉色卻依舊淡定從容,竟是個女子。那日啟程後大概走了半日,便發現這女子不近不遠地騎馬在後。冰天雪地,路人也不多,隻是沒有威脅,他便一直不動聲色。忽而一個念頭闖進他腦中,他站起身看向那女子,帽紗飄忽間,他心中猛地抓緊,冷令道:“住手!”
侍衛們得令收劍,女子轉身便想跑出門外,潤玉兩步上前,將她玉臂拉住帽紗掀起。滿頭青絲鋪下,柳葉眸怯怯煙波遊移,與眼下美人痣映入眼簾,他呼吸一窒。
被抓個正著,女子垂眼咬著下唇。良久,伸手拉了拉他潔白的衣袖,音如蚊呐,囁嚅道:“你……別生氣……我……都跟這麽遠了……就……別遣我回莊,好不好?”最後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
他心中既氣又急又惱,見她如此,卻有火發不出,隻能緊臂將她勒在懷中,嗓音中是揉了無奈和惱意的清冷:“若是我沒發現,你是不是便要如此跟著我到緲山去?方才被發現了還想跑,孤身一人若是中途遇險怎辦?”末了放開,扣住鄺露下巴,逼她看他:“你就沒有想過,若是你有個好歹,你夫君要如何?”
“那若是我夫君有個好歹,我又要如何?”鄺露委委屈屈道:“上次與衛承對上,你便受了重傷,我曾與他在將軍麾下共事,認識數年,知道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又拉下他的手,緊抱住他腰際,埋在他胸口:“這次你突然要出遠門,一定有蹊蹺,你不信任我,瞞著我便也罷了。說好了生死與共,怎生一到有危險你就獨自去闖,要丟下我一人。我不怕危險,亦不怕死,我唯一怕的就是你會受傷。”
他一時語塞,竟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心中動容隻得收手臂將她箍緊,下巴抵住她發頂。俄頃,語氣軟下來:“我並非不信任你,隻是不想你擔心,亦不想你涉險。”結果他才轉背,她就跟來了,有些無奈,怎生從前竟會覺得她聽話?罷了,該來的躲不過。想著,他令人防守好客棧,牽著她入了房。
與她坐在床上,他道:“你說的沒錯,聖上派我去緲山,我便想借機會引蛇出洞。若是告訴你我要以身作餌,你肯定憂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明白,隻是,若你要以身犯險,可否至少讓我伴在你身旁。就算不能護你,也能陪著你。”她垂眸,雙掌緊緊攥住他手。
潤玉觸動地將她拉入懷中箍著,心中歎息,孤寂了千萬年,放眼六界四海,僅有懷裏的人能待他如此,心中頓時十分柔軟。隻是,他無懼她不護他,僅怕她,又為了他連命都不要。
摸著她發絲,問:“你是如何出來的?怎生也不怕我們抄小道,如此你便找不到隊伍了。”這段時間他不時入宮,怕她亂跑,莊上的禁足令還沒消,孰料也關不住她。
她臉上一紅:“你莫要怪罪他們,我在他們膳食裏放了巴豆。還在你的馬車軒轅處倒懸了個窄口穿孔小瓶子,裏頭放了麝香末,到了岔口,循著香味找來的。”怕引起他注意,還特意換了身平日裏不穿,但是常見的榴花粉裙。
他不禁輕笑,想來從前是小看她了。觀她櫻唇和柳葉煙波,不得不承認這幾日的確很想她,隨即傾身將她壓在塌上,咬著她耳朵:“以後若非在閨房中,不許再穿紅。”紅裳在她身上太美,怎可叫他人瞧了去。
裂帛之聲隨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