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命
已是深冬。成親以來兩人日夜相伴,日子過得蜜裏調油。隻是,潤玉應皇上的召進宮的次數多了些,每次都有大群禦前侍衛隨著。她曾聽衛承說有三皇子下令屠將軍府的密函承予皇上,不知潤玉入宮是否與此事有關,亦讓鄺露不自已憂慮。
世間不得雙全法,鄺露嫁了潤玉,不負他,便自然要負了忠義,那段血仇自然也隻能壓在心裏。隻是派出的侍衛遲遲找不到衛承,更讓鄺露十分的揣揣不安。
這日他又要準備進宮,鄺露替他更了衣,生好了手爐放在一旁候著,在後腰給他別一柄匕首,替他攏好白狐裘氅,眉宇間懸落顯而易見的擔憂。見狀,潤玉伸手將她攬住,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溫和笑道:“別擔心,這段時間我進出宮裏都好些次了,每次都安然無恙。”
見她低眸不答,他的心也揪了揪,替她撩了撩搭在胸前的發絲,在她脖頸上落吻,又在她耳邊輕聲帶笑哄道:“我答應你,很快我便可以多抽時間來陪你,你莫要再難過了,可好?”
鄺露伸手回抱住他,埋在他胸前悶聲道:“我隻是擔心……”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良久,放開柔聲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放心,有侍衛隨著我安全得緊。”說著他又撩了她青絲一把,潤玉喜歡看她青絲潑灑的模樣,便喚她還如從前一般,不必簪出嫁婦人的發髻,她對他一向有求必應。
鄺露點點頭,把手爐放到他手中,執手送他出莊。每每他出門,鄺露都在門口大院邊練劍邊等著,他一回來,亦總會撲進他懷裏。雖然已經娶了她,潤玉卻仍沒消了她的禁足令。
待他出門,鄺露坐在小桌前,燃了香,摸出三枚銅錢,攏雙掌搖勻,擲在桌上,合指掐算。
九二,坎卦,坎有險,求小得。
她歎歎氣,上回占得的大凶尚不知過了沒,如今又是坎,雖說會有小得,卻仍讓她不安。
這夜潤玉比平常要早回來,今日放晴,夕陽中積雪的瑾莊鍍上一層金。潤玉在蓮池小亭等著鄺露從房裏拿手爐子過來。
冬寒,荷塘裏也顯得蕭條些。白衣墨發的清俊背影在池中亭子裏等她,俊朗無雙溫文爾雅。比起從前,隱約似逐漸少了些孤獨冷清,卻仍是讓鄺露心中滿是愛惜。
於是在背後抱緊他,將爐子放到他掌心裏,已經被手爐暖起來的素手裹住他貼在爐子上涼涼的長指。
半晌,他回過身來擁住她,在凳上拉她坐在他膝頭,埋首在她頸窩,斟酌著緩緩道:“鄺露,過些日子,我要出門幾日。”
她溫和的笑意斂了斂,垂垂眸,點點頭,問:“什麽時候起行?”
乖巧懂事得讓他有些心疼,潤玉摸摸她柔軟的發,柔聲逗她道:“怎的,你竟不哭也不鬧?”雖然她從不哭鬧。
鄺露環抱住他如鬆的肩脖,看著和風脈脈的杏眼問:“若是我哭我鬧,你便可以不去麽?”不待他答,又道:“今日我算了一卦,是坎卦,便知有事要發生。”
他攬住她腰溫和笑道:“天命不可盡信。”為了安慰懷中的小女子,這估計是他有生以來扯過最大的慌,緣機仙子在天機輪盤處翻了翻白眼。頓了頓,又道:“要信,便信我們是上天注定。”可不是麽,堂堂天帝,可沒有比他更大的天。
“你還沒告訴我何時起行。”鄺露不依不饒地繞回話題上,末了猶猶豫豫地問:“可否告訴我要去何處?”
“兩日後起行,你不必擔心,我很快便可回來。”他笑。
她低低囁喏道:“要去多遠?不可說麽?”
“不過是替皇上去緲山寺一趟,聖上寵妃最近得了病,遣我去請緲山寺的方丈前來替她祈福。”
她心下想,竟如此遠,從瑾莊去緲山來回少說要半個月,如今又是冰天雪地的,更是難說,說不好也趕不回來過年了。若在平日她亦不是不知進退糾纏不休的女子,若他外出公幹,她在家裏等自然是無怨無悔的。但此行頗遠,衛承尚未露麵,今日占得的卦象又顯現前路有坎,她實在擔憂。
沉默了一會兒,眼珠一轉,鄺露收緊搭在肩膊的手臂,貼著他臉頰軟糯道:“你可知,我是在緲山上長大的。”說起此事,才發現兩人都未曾問過,或說過對方從前的事。她不說,他也不問。有次纏綿過後,她撫著他胸前的疤痕看他,眼裏是疼惜和疑惑,他亦並未告訴她,隻說她日後便知道了。
她自小他便隱了神息在她身旁陪伴,小時候還在緲山寺給他算過卦,他自是知道的。心裏悄悄歎息,如此乖巧撒嬌,又突然說起這件事,定是想他帶上她。假裝驚訝道:“是麽?怎生你從前沒告訴過我。”
她點點頭,道:“我從小無父無母,是師父從緲山中撿了我來養大的。後來,山上有交戰,他被官兵殺死了,鄺將軍替我在山上葬了他。想來,我已許久沒去看過他了。”這些他明明都伴在她身邊經曆過,聽她如此絮絮道來,心中卻仍滿是不忍和愧疚。若非當初為了救他,她又何必經曆這些顛簸。
見他不答,她又期期艾艾道:“這次你去緲山,我可否順道跟著去看看他老人家?”小心機使到這份上讓她心裏直發虛。
潤玉輕啄她的唇道:“你要帶我見師父如此大的事,怎生可以順道。待我回來,我再特意陪你去,如何?”
鄺露敗下陣來,退而求其次道:“那,我明日要出門采買,你不許攔我。”
他寵溺道:“好,我與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