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知否
一夜,鄺露陪潤玉用了膳,替他換下了外袍,吩咐小廝打來水伺候他沐浴,便去了膳房替他準備飯後的水果甜湯。她雖貼身隨侍,時常也會替他更換外袍,但畢竟男女有別,沐浴一向是由小廝侍候的。
她讓候火的婆子先去休息,膳房便剩她一人,靠在灶台,若有所思。
門邊忽然傳來一陣嗤笑聲,她抬頭看去,卻是許久未見的衛承身著夜行衣抱劍在胸,倚著門邊看她,唇邊是一抹玩味的笑:“若是端木瑾讓你再貼身一些,是不是要侍候到他床榻上?”
“衛承?”她楞了楞:“你是怎麽進來的?可有人見到你?”說著她緊張地將他拉入膳房中,探頭看門外,所幸外頭似乎並無他人,亦無見巡視的侍衛。
“看來,你在這瑾莊也住得好生愜意啊。”衛承一把抓住她手臂,看她腕上的人魚淚珠串譏諷一笑:“錦衣玉食也不為過。”
她將手臂抽回,臉上是不自然的神色,明知他在諷刺自己,卻自知理虧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初要來報仇的是她,遲遲下不了手的也是她。
他看著她的失神,嘲諷的笑容更深了深:“你怕是已經忘記一開始進來這瑾莊是為何故了吧?”
這話成功激她怒得臉上通紅:“我沒有。”她從衣襟裏拿出那個有些焦黑的令牌:“闔府十五口性命,中有一個無辜稚童,這債我隨身帶著一刻不敢忘記。若是我可以忘記,我亦不會如此苦痛。”
“苦痛?”衛承饒有興味地重複這兩個字:“你不過是要來殺一個與你無甚相關的滅門仇人,卻不知苦痛一說從何談起?除非,你對他生了情?”
她往後退了一步,輕咬了咬牙:“我…我沒有。”雖如此說,卻別開頭垂下眸不看他。
衛承盯了她片刻,伸手取勺子攪了攪拌鍋裏的甜湯:“今日我聽莊裏的婆子八卦,說三殿下將瑾莊新來的小侍女放在心尖上寵,花前月下日夜相伴。說是府務總管,卻是三皇妃的待遇亦不為過,不知是真是假。”
她奪過他手裏的勺子,目光遊移:“既然是他隨侍,那必定是要跟隨他左右的。博取他信任也正好方便我日後行事。”她壓下心底的局促和眼底的心虛:“好歹行刺也非光明正大之事,你亦見他有貼身侍衛長隨,莊中亦有侍衛巡值,我不小心些,是要連命也陪在此處嗎?將軍和小疆屍骨未寒,我卻與仇人日夜相對,可不是苦痛嗎?豈談得什麽情愛之事。你少聽得他人嚼舌根,又在此陰陽怪氣。”
衛承在握著劍靠在灶台上:“如此當是最好。”
她抬眼看向他,深吸了口氣,似乎鼓起最大的勇氣:“再說了,若不是他呢?”
這回換衛承怔住:“什麽不是他?”
“若,令人屠了將軍府滿門的人不是他呢?”她猶豫著問。
他視線落到她手中的令牌上:“我倆同在將軍麾下共事,你自是清楚,端木瑾與將軍府並無往來,若非是他,瑾莊的令牌是如何神乎其神出現在燒成廢墟的府裏的?”
她舉起令牌看了看,收回衣襟中:“我不知,但既然將軍府與他無仇無怨,他為何要這般做?”當日將軍府被滅門,小疆亦去了。她既憤恨又惱怒隻一心要報仇雪恨並未細想,但這段時日來她卻不住生疑,她日日與他在一處,亦不是沒有偷偷翻找過他信箋,卻也沒能找到其它證據。
“我已查實,亦得知消息道他下令屠將軍府的密函已呈給聖上。此事與奪嫡一事相關,你許是不知,將軍本欲與五皇子結盟。端木瑾曾刺殺五皇子不成,如今便除掉將軍府,安插他人接管兵權。”忽而湊到她眼下,邪肆一笑:“再者,你又知不知,當年你師父,也是他手下殺的。”
似有人向她滿是劃痕的心上又飛來一刀,一擊中的,她將衛承推開,腳像是踩在棉花上有些發虛:“你說什麽?”
衛承兩步退到門邊,倚在牆上:“當年五皇子在緲山遇刺,我隨著鄺將軍在緲山上救下你時,那些官兵腰間別的正是瑾莊的令牌。”
她在灶台支撐著自己的身軀,腦中又陷入一片混沌,拒絕相信,又不得不信。
“我勸過你與我離開,如今你既開始,便回不得頭。”最後,衛承留下一句“你好生思量”便閃身出去消失在夜色中,灶房裏已空,和她胸膛位置一樣。一時不慎,鍋裏的甜湯燒糊了,蔓延出來的焦味讓她回想起那日黑煙彌漫的將軍府,熏得她快窒息。她滅了灶裏的火,出了膳房大口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