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路轉
次日夜裏,鄺將軍的二姨太將鄺露叫進了房中。二姨太尚年輕,正是花信年華,舉手投足間頗有婀娜少婦風情。
“鄺露。”二姨太問:“過幾日便是你及笄。女子及笄後即可婚嫁,你可有喜歡的男子?”
“回二夫人的話。”鄺露雖跟將軍姓鄺,亦住在將軍府,並在他帳下做事,卻不是他義女,因此稱二姨太為夫人:“鄺露尚未遇到心中歡喜的男子。”
若說她有心悅的,便是夢中那個孤獨清冷的背影,隻是他們從未真正相遇,亦不知他是否真的存在,自然算不得歡喜的男子。
“如此,夫人為你做主,替你覓一門親事如何。”二姨太聽聞此話眉眼裏都是笑。
“承蒙夫人好意,鄺露這廂謝過了。隻是,鄺露現今暫無心婚嫁,僅希望能繼續為將軍府效力,以報答將軍的救命與再造之恩。”
雖說沒見過夢中人,但讓她嫁與他人,她亦心不甘情不願,若此生不與此人相逢,不嫁亦無甚不可,故而她就此推搪了去。
窗外微風拂動起一地落紅,飛瓣亂舞,滿是柔情。
二姨太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便見小丫鬟便跪在門外道是將軍請鄺露去書房有事相商。鄺露站起身,對二姨太行了禮,便跟隨丫鬟去了。
書房中,鄺將軍正在案前練書法,鄺露到時發現小疆也在,小疆一見她,唰一下從凳子上蹦下來跑到她身側,仰起小臉喊:“露姊姊。”
鄺露笑著對小包子眨眨眼,委身對鄺將軍行禮:“將軍召鄺露過來所為何事?”
鄺將軍抬眼見她來了,示意她坐下。她在凳子上端坐,小疆亦在她身旁坐下,她又伸手摸了摸可愛的小腦袋。
許是見一大一小相處融洽,將軍驀地開口問:“小疆想要露姊姊當你的姨娘嗎?”
此話一出,風聲忽止,四下裏突如安靜得繡花針落地都能聞見。鄺露剛想開口,便被鄺將軍抬起的手止住了。
孩童爛漫童心單純,哪裏懂得彎彎繞繞的心思,隻好奇問:“那露姊姊還會對我一樣好嗎?”
“自然會。”不讓鄺露有機會插話,將軍又補充道。
“那露姊姊想要當小疆的姨娘嗎?”小疆眼睛亮亮地看向她,她心窒了下,一時無法直接拒絕,亦無法答應。
書房裏更加安靜得可怕。
“我……”正要開口,又被打斷。
“小疆。”將軍嗬嗬一笑,像是要打圓場,看向窘迫的她,又轉向小包子,開口道:“這樣問,你的露姊姊要害羞了。明日還要上學堂,你便先回房歇息罷,讓我與她說會話。”
小肉團子聞言乖乖地從凳子上爬下來,又像模像樣地向倆人拜了一拜,後抖動著小肉退出去了。
小肉團消失在門邊,鄺露往地上就是一跪:“將軍,鄺露生來天煞孤星,刑夫克子的命理,斷不可……”
鄺將軍止住她話,欲將她扶起,她卻不願,他便在凳上坐下,看向窗外似在回憶:“當年我在緲山中救起你,又替你安葬了你師父之時,你尚不過豆蔻之年。如今你已將及笄。”
聽聞此言,她張嘴想說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說。救命與葬師之恩,能如何相報?
“這些年來,我心有你,你是知道的。你進我將軍府這些年,雖說不上錦衣玉食,但也算吃穿不愁,亦無受過半分委屈。你愛看兵書,我便讓你看,想學武,我便教予你。”
她低下頭去,加上再造之恩,又如何能報?
“若你願與我為妾,你可繼續留在府中陪著小疆,生活亦不用做過多改變,你意下如何?”
雖是問,聰慧如她,自是知無回旋餘地。將軍如此開口,無論是天煞孤星,抑或願做牛做馬,亦作不得數,她欠的恩,他隻要如此報。唇邊泛起層層苦澀,飄渺的夢與如山的恩,孰輕孰重,她還是能分得清。
她頭垂在胸前,目中含淚,良久,輕聲說道:“好。”
窗外一陣狂風大作,忽地把門窗吹得啪啪作響,門外傳來哐啷一聲碎裂之聲,似是盆栽倒落在地。她眸中的淚也順著風跌落,隻是她頭埋著,亦無人看到。
在旁隱了身的潤玉聞言,化作一縷煙倉促而逃,咬緊下唇,竟嚐到些許血腥。忽而想起那日她身死之時,似是有說過,若有下輩子,她不願再與他相遇。伴她守她,終究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之於她,現在他不過是應了凡人說的那句話,夏天的棉襖,冬天的蒲扇,這些遲到的,她心冷卻後的殷勤,怕都隻是多餘的。
狂風卷過的書房裏滿地殘紅,她仍是垂頭,吹亂的發絲搭在瘦小肩上,和著她眶中淚一般倔強。她依舊跪著,聲音淡淡卻堅決地開口:“但是鄺露的心,恐怕無法交予將軍。”
將軍一愣,看向她的身影:“原來你有歡喜的男子。可是衛承?”
“非也。”她稍猶豫,慢慢開口,依舊堅定:“自鄺露記事以來,常在夢裏見到一位白衣男子。雖從未曾相見,但鄺露早已心悅他,亦無法裝下他人。”
鄺將軍聞言竟是鬆了口氣,隻道是小女兒家心事過幾年便會忘卻,嗬嗬一笑:“無妨。如此,你便先回去歇息罷。我遣人算好吉日,便納你入門。”
“鄺露告退。”她起身行禮,低著頭轉身快步走出房去,回到自己房裏把門一關,貼著門漸漸滑落,捂著胸膛,無聲地淚濕滿臉。
抬眼看去,隻見夢中那個白衣背影急急走去,離她越來越遠,她跌跌撞撞跟在他後麵追,終於追上了,抓住他的衣袖,他轉過身來,尚未看清他的容貌她便忽而驚醒過來了。
原來隻是一場夢,臉上淚痕未幹,她坐在地上哭著,不知何時竟枕在膝上的雙臂間睡了去。夜正深,不知是何時辰了。
緊閉的房門外突如傳來些異樣響動,凝神去聽,竟然是一連串的輕躡的腳步聲,細細分辨下竟像是練武之人。
有刺客!
她驚異又緊張站起身,從房中抽了劍,彎下身輕推門而出。
劍影程亮忽地向她砍下,她忙委身抬劍去擋,又一劍攻來,她旋身閃避,柳葉眸一凜,挽了劍花便向來人攻了去,彎身與旋劍之間進退有度,將一人手腕中的劍挑落,又抬足將另一人的劍踢飛。得了脫身的間隙,念及不知小疆如何,毫不戀戰向他院中奔去。
幾個黑衣人急急在後麵追著她,一路上地上已躺了好些具丫鬟婆子的屍身。她心道不妙,剛摸到小疆的院子裏,不知是哪人追上,她頸後一疼,倒在地上失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