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前緣

  原來，她本是觀音大士柳葉瓶上兩滴露珠。晨露潤物生萬花，夜露徹寒納百涼。日日聽經生了心智。


  那時年幼的他剛上到九重天，那日與旭鳳跟著父帝去觀音座前聽講。


  法會畢後，小旭鳳頑皮，又得寵，自是活潑些，現了真身鳳凰上下飛舞逗得先天帝哈哈大笑。鳳凰性火，把瓶上兩顆小露珠快要烤化了也並沒有留意到。這自然怪不得旭鳳，她如此渺小，兩滴小小的露珠，常人感知不到也不奇怪，然而心細如塵的他卻注意到了。


  許是因為沒有人關注，他便得了很多時間學習去觀察身邊人事。一念動，他催動人魚淚裏的水係靈力給小露珠加了一層佑護仙術，保她一命。才有了後來太巳仙人看見可愛的她，用三生蓮葉和鄺韻玉壺給她養出仙身。


  她那時太小，雖有些心智，但靈魄要養出仙身方可生全，自是不記得此事的。


  潤玉不想，自己當日心生的一小小善念，竟給他兩人種下了如此前因。


  後來，她出生在太巳仙府。太巳仙人和六位姨娘們七星拱月般寵著她，也是掌上明珠無疑。她自幼仙根羸弱，姨娘們便不讓她出仙府玩耍，日日讓她在府裏好生修行。她也本就是個聽話認真的孩子，太巳真人對她雖寵，在規矩上又管得她很嚴，是以也養成了她循規蹈矩的性子。就如此，在仙府裏相安無事地慢慢長大。


  她平日裏都是姨娘們帶著多。三個女人一個墟，眾多仙娘圍在一起，自是無事就愛八卦，什麽天帝的風流往事和帝王心術，什麽天後心機深沉的妒忌打壓，還有二殿下旭鳳年紀輕輕，英姿颯爽，勝似驕陽，都是她們津津樂道的。


  聽多了她不免有些生疑，論理來說，有一才有二，有二殿下，自當是有個大殿下的，卻怎麽從來沒聽姨娘們說過？

  機靈好奇如她，自是想要一探究竟的，自知仙根羸弱，姨娘們不會讓她去外麵到處跑，她便想了個辦法。趁著夜幕來襲，爹爹和姨娘們都歇息了，她偷偷化了原身，化成一顆夜露乘風溜了出門。


  這世間之事玄乎得緊，渺小麽也有渺小的好處，正好無人發現她的蹤跡。順著風她忽尋到絲熟悉的氣息，好奇地跟著來到了一方宮殿。同是夜晚，卻不知怎的這宮殿要比她住的太巳仙府要冷清很多。


  她跟尋來到彩虹橋畔，琉璃樹下，銀河邊上，她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九天應龍。


  鱗白龍尾熠熠泛著珍珠般幻彩炫麗的光澤，多美啊，比千萬條爹爹悉心飼養的銀花錦鯉還要美！她一顆小水珠在夜風中跌跌蕩蕩，看癡了。


  夜風把出神的她忽而吹翻，像是風神打了個噴嚏，她打著旋便往地上墜去，眼看真身就要碎掉。她認命地閉上眼睛，歎息著果然如爹爹所說，像她這樣仙階靈力低微的小仙子，若不循規蹈矩，恐怕性命堪憂啊！這不正應了，首次悄悄溜出門，馬上就要落得這個下場。


  睜開眼，入目之處皆是冰藍，她發現自己完好無缺，正附在什麽地方，細看之下，發現竟是附在一顆珠子上。珠子戴在一人手腕，那人身下正是那眩目的龍尾。她記得姨娘們說過，九重天上的天帝真身乃是金龍，這白龍跟天帝難道有什麽關係嗎？


  她暗暗尋思，稍縱即逝的念頭福至心靈，難道，就是大殿下？人說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是這個意思。


  她附在人魚淚上珠子上，嚐試了下，真身能從珠子中飛出，但無法化成人身，可能是她靈力依舊低微的緣故。


  正想努力，聞見有低低哭聲，抬眼將看，竟是大殿下。如此空曠的宮殿，如此寒涼的夜裏，怎生就他一人在寂寞哭泣。他這麽好看，笑起來該有多好看。她有爹爹和姨娘寵著，有很多很多愛，若能把自己已得的愛和溫暖半數分與他，那他便不再如此孤單了。


  她心裏想著，等她長大，便進來這寂寥的璿璣宮陪他。


  先河一開，便有後來止不住的滾滾東流水。每當夜幕降臨，她趁著夜色，化作他手上人魚淚上的一珠，陪伴他度過寂寂寒夜，陪他修煉術法，伴他掛夜布星。


  後來，她靈力提升，漸漸從人魚淚脫出後能幻化出人身，隻是從來都藏好沒讓他瞧見過。


  有時見他急於煉術受了傷，也會從仙府裏拿出她爹藏起療傷的聖藥，在他入睡時給他抹上。


  偶爾九重天上有大的宴席，她可以遠遠地看他一眼。天規森嚴，仙階分明，她這樣的小仙子，是萬不可冒昧上前與殿下攀談的。隻是對比席中喧嘩熱鬧，眾神仙相互寒暄和觥籌交錯似乎都與他無關，他安安靜靜得如同不存在，讓她有種莫名的心疼。所幸，她卻仍能用別樣的方式陪伴他。


  潤玉看至此處，垂下視線，有淚倏爾滑落，才懂了當初她眼中，曾被他誤解為憐憫的眼神，原來隻是一直以來都在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