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杯酒下揚州
在五萬元軍都準備包圍常州城時，張士誠突然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北上江陰鎮，擺出了即將再次渡江的架式。
望著流淌的江水，劉伯溫和李伯升摸著胡須並肩而坐，黃自發滿臉堆笑地站在一旁，給他們端茶送水。
“我苦想了好幾日，推演了無數中方法，卻都不如張大人這一步棋下得妙啊。”自持才高八鬥的劉伯溫由衷地讚歎。
李伯升抿了一口茶，“雖說北上渡江這步棋下的玄妙，但也是險之又險，幾乎將自己逼入了絕境啊。”
黃自發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開口問道：“兩位大人可否給下官解釋解釋，也甭讓俺這個粗人一直猜啞謎了嘛。”
“哈哈哈，黃大人你說說，若是拿下無人鎮守的常州更容易，還是跋山涉水追上咱們的兩萬五千人馬更容易？”劉伯溫搖著扇子笑道。
黃自發沒有猶豫地說道：“那肯定是前者要容易的多。”
“你能這樣想，那個安坐在集慶城內的福壽也肯定是如此想法，到時候他肯定命令阿魯灰先攻常州，而後再來追趕我軍。加上消息的傳遞，這其中至少要花去四五天的時間，黃大人可以想想，這四五天咱們可以幹多少事情？”
劉伯溫和李伯升笑著朝軍營走去，留下一個恍然大悟的黃自發站在原地直拍掌。
翌日，在元軍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義軍二渡長江，重新回到了江北。
經過這一番折騰，義軍成功將原先鎮守在江北附近的元軍都調到了江南，此時的江北守軍不過七千餘人，而且還有多達五千人都鎮守在揚州，鎮江守軍不足三千。
張士誠以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路數奇襲鎮江，兩萬五千義軍全部投入了戰鬥。
在半天時間內，以兩千傷亡為代價強行攻下了鎮江。
並且，元軍水師統帥康茂才留在揚州最後五千水師也被通通潘元明步步逼入了運河，與江南地區的元軍分割開來。
緊接著，張士誠調配輜重，短短三天內便在揚州運河入江口設下了水寨，安放了十多門鐵炮和無數火箭。常遇春，呂珍，張士德也各負責一麵城牆，將揚州城團團圍住。
其實早在他在牛塘鎮麵對“第一勇士”阿魯灰時，張士誠就意識到以自己如今帶甲三萬的實力，掃平江南還太過勉強。
若是強行進攻，極有可能功虧一簣。
一番權衡過後，張士誠選擇了先退一步，進攻揚州府。
如今揚州已成孤城，指日可下。
而元軍在江南的八萬大軍空有陸軍，但水師幾乎全部都在康茂才手中。
若說臨時去找其他元軍借，又都是各有各的難處。
事實上，此時所謂的“大元帝國”已經是行將就木，腐朽枯爛。
浙東有方國珍常年盤踞，海軍勢力越來越強盛。
而湖廣的徐壽輝趁著元軍主力圍剿芝麻李，地方軍圍剿劉福通的空隙大肆招兵買馬，實力和地盤增長的速度堪稱恐怖。其手下四大金剛分別帶領一支軍隊，四處征伐，打下了南方數省的大片土地。
其餘各地也都有起義的烽火，沒有大量船隻的元軍束手無策，長江就這樣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福壽和阿魯灰都陷入了異常尷尬的局麵。
……
揚州，元帥府。
這幾日，張士誠做出了最周密的部署，下令三軍不計成本，全力攻城。
那二十八門鐵炮架在混江龍上連射了一天，光光是炸膛的鐵炮就有九門。
即使城牆堅固如鐵，也難免被炸得坑坑窪窪。
更何況連著放了一天的鐵炮，那如同小隕石一般的炮子接連不斷地掉落，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的兵士都會得失心瘋。
“大……大帥，外頭的匪軍又已經準備開始攻城了。”
早年就跟隨康茂才征戰的幾個親兵緩緩地走了進來：“咱們隻有五千人馬，水師還不能出戰，這……”
“無須忌諱，盡管說。”康茂才歎了口氣，擺了擺手。
“標下們認為此戰…必敗無疑……”
“諸位打算如何？”康茂才連頭都沒有抬，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把玩著劍柄。
本來準備迎接斥責的親兵見他如此平靜，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隻好支支吾吾地推出了一個與康茂才最為親近的軍士。
“俺…俺們當年隨大帥聚眾為兵，無非就是為了保衛鄉裏，造福百姓。”那千戶著裝的軍士咽了一口唾沫，動情地說道，“十幾年來，俺們大大小小也打了幾十仗，剿過土匪，滅過惡霸，因為那些都是為害一方的蛀蟲。”
“可…可……”那千戶不敢再開口。
“可那張士誠所為之事皆為百姓，造福一方。”康茂才苦笑，替他接上了沒說完的話，“所以我們不應該攔著他造福一方的腳步，對嗎？”
“這……”所有親兵猶豫了。
“戰袍何在？！”康茂才怒吼一聲，披甲帶刀快步走出了府衙。
幾個親兵見康茂才尚有戰意，也升起了死戰之心。
“吾等定當追隨大帥，死守揚州！”
“放屁！”康茂才勃然大怒，“那張士誠是真真切切地在為漢人謀利！而老子效命的是元韃！是徹頭徹尾的元韃！”
“你們都是跟了俺多年的老兄弟了，俺死之後，一定記住給集慶那裏報備戰死！”
眾人已經明白了康茂才的意思，驟然噤聲。
正午，金色陽光灑在江麵上，卻依舊蓋不住呼嘯的寒風。
元軍和江浙義軍再次對壘。
康茂才早已吩咐了下去，眾親兵退散，他獨自一人站在揚州城樓，呆呆地看著站在混江龍船頭上意氣風發的張士誠。
隻見康茂才默默地拿出一壺酒，給自己斟滿。
“這第一杯酒，俺敬生我養我的爹娘！雖然你們身在集慶，但你們不用擔心，兒子現在有出息了！”
他輕笑一聲，抬手將元廷的官袍脫下，看都沒看一眼就扔進了滾滾長江中。
張士誠臉色不由得一變，將目光聚集到城樓上。
康茂才沒有在乎周邊人的變化，而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陳酒。
“城樓下的好兄弟們，這第二杯酒俺敬你們！咱們舉兵近十年了，剿過不少作惡多端的土匪惡霸，都是好樣的！”
他再次抬手，將偽朝的八角官帽也拋了下去。
“最後這一杯酒，我…敬你張士誠！”
康茂才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下站上城垛，遙遙舉杯望向江麵上的張士誠。
“我知道，你和其他那些隻會搶掠的匪軍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揚州城內尚有五千水師的船隻，望，驅逐韃虜，恢複中華……”
康茂才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完這最後一句話，便拔劍自刎，跌落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