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文淵閣地處皇宮東南角,與禦花園相鄰,先帝晚年尋求長生昏聵不堪,聽信小人曾下令焚書,呂尚邢率領整個禮部在文淵閣的大門外跪了整整兩天兩夜,也未能動搖先帝的決心,暴怒著要這位統領禮部的大臣與文淵閣一起葬生火海。


  第一圈火把還沒來得及點燃,先帝自己就先一命嗚呼了。奸臣借此事大做文章,大發謠言稱先帝是被呂尚邢活活氣死的,西域兵馬破城而來,將文淵閣圍了個水泄不通。


  結果,蘇端頒布先帝遺詔,立秦桑為王,兵部陳韓寧將軍領兵前來,把敵國兵馬打出了皇城,一路向西追討,在城門外兩千裏的關卡處將一波敵軍全部殲滅。兵部師爺林光抱起跪在文淵閣前兩天未進米食的呂尚邢揚長而去,經過嚴忠勤身邊時,那冰冷較真的目光差點將嚴忠勤刺出幾個窟窿。


  後來,秦桑下旨解封文淵閣,並將文淵閣一切事物交由呂尚邢管理。秦鍾離篡位後,更是將文淵閣剔除在司法禮樂之外,加固了呂尚邢的實權地位,獨立門戶,文淵閣隻和禮部最高層對接,皇權之下卻淩駕於一切體係。而呂尚邢除了是禮部第一人,還因此被人尊稱為文淵老師,身份愈加尊貴,把原本和他平起平坐的左丞相嚴忠勤甩了一條街不止。


  荊蔚牽著阮雲開在浩如煙海的書籍中穿梭,不住稱讚藏書之豐,阮雲開深以為然,心裏明白呂尚邢對這文淵閣是傾注了相當的心力。


  “阮大人。”一個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


  兩人看過去,是個女官,個子小小,偏瘦,一身禮部男兒裝,看起來倒是英姿颯爽。她笑吟吟地走來,看到荊蔚,點了點頭算作招呼,也不多話。


  “禮部,孫城曉。”


  “阮雲開,好友荊蔚。”阮雲開回禮,突然意識到還和荊蔚牽著手,大囧,慌忙抽回手。


  孫城曉看似隨意地一掃兩人相牽的手,接著問:“聽聞阮大人對先帝晚年的事很感興趣?隨我來吧!”


  阮雲開和荊蔚麵麵相覷,顯然,定是呂尚邢安排好的。


  三人來到一間隱蔽的隔間,這裏空氣不流通,一張桌子一條板凳,邊上一盞油燈,一排木架子靠在牆邊,上麵擺放著幾冊書,書脊上都映出黴斑了,擺放也遠不如外麵的整齊,散發著一股陳年往事的味道。


  “這些是唯一還沒有翻新的,老師太忙了,大概要到明年才能提上日程了。”孫城曉說。阮雲開和荊蔚倒也不介意,感謝了一番便要去查閱。


  孫城曉卻還不走,隻見她掏啊掏的,從衣服裏掏出一個本子遞到荊蔚麵前:“簽個名吧,荊穀主!”


  荊蔚嚇一跳,他雖早已扔掉那副糟老頭裝扮了,但這女官一直對他視而不見的,實在想不到不光認識自己,還是粉絲啊!


  “可以啊!”荊蔚故作鎮定。


  “阮大人也簽一個吧!”她滿意地看了看荊蔚的簽名,又把本子遞到了阮雲開麵前。


  “我?”阮雲開指了指自己,一臉迷茫,“我就不要了吧?”他又不是遠近聞名的醫仙,也不是什麽風雲人物如呂尚邢,他有什麽好簽的!


  “要的要的!”孫城曉堅持,眼裏盡是期待。


  “那好吧!”阮雲開投降,拿過本子。


  孫城曉又來指揮了:“簽這裏,對,這兒,荊穀主的名字下邊。”


  為啥我的名兒要在下邊?!阮雲開不服:“上邊吧!我的簽上邊,我給你簽大點!附贈一顆愛心!”


  一旁的荊蔚眼角抽了抽,還愛心呢,那能隨便給的嘛!好氣。


  孫城曉聽罷,有點猶豫,她把阮雲開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直把人看得起雞皮疙瘩,荊蔚忍無可忍就要上去擋住她視線。


  “怎麽會是上邊的呢?”孫城曉的點卻不在這,她嘟囔著,“我看還是下邊吧!”


  眼看荊蔚黑著臉,表情陰沉到不行,阮雲開終於不和這女官計較誰上誰下了,刷刷刷幾筆大名簽了上去。


  孫城曉兩眼放光,心滿意足,卻還不肯走。


  真是太沒眼力勁了!阮雲開都快為她默哀了,沒看到我身邊這貨快炸了麽!


  “荊穀主身上真是香,以前聽人說醫仙自帶香囊我還不信呢!”她說。


  荊蔚快把後牙槽給咬碎了:“鬼!個!香!囊!這!是!藥!草!香!”


  這時候嶽菻霜要是在,肯定會說:“你泡在藥草裏洗澡的啊?哪幾種說來聽聽我也試試。”


  當初她就是那麽沒譜地說過,希望這兩人永遠不要見麵。


  孫城曉又轉到阮雲開那邊去了:“阮大人,我們是不是見過,以前?”


  她這是什麽意思?揶揄自己還不夠,還敢勾搭自己心上人?可這人又是自己粉絲,要是隨便衝她開炮的話會不會不太好?還沒等荊蔚想出個比較穩妥的方案來,一邊阮雲開仔細瞧了瞧這個女官,竟然覺得確實有那麽點眼熟。


  “你是……”


  “酒樓!”孫城曉憋了口氣突然大喊出來。


  這一喊阮雲開也想起來了,這不是他遇到秦鍾離那天在酒樓裏看到的那個即將走馬上任的女官嗎,當時還和她爹爹在一起,意氣風發地說著“我可是要當文豪的”人,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了,真是緣分,他剛想表示下“姑娘好巧,我再給你多簽幾個名”,把本子一翻,刹那間愣住。


  這這這……這真是太有創意了!他盯著畫麵上那兩個牽手的男子張口結舌,這不是他和荊蔚嗎?


  腦內的小人又開始吵架了。


  黃衣小人依舊臥在香蕉上,臉上滿是笑意:“哎喲,畫的不錯啊!”


  白衣小人站在一朵含苞蓮花裏:“不齒!”


  小黃人:“姑娘有出息!”


  小白蓮:“女孩子家家有這種癖好,真叫人痛惜。”


  小黃人:“蓮兒,咱們也按本子裏的姿勢來一遍吧!”


  小白蓮漲紅了臉:“滾滾滾滾滾!!!”身子一縮,沉到蓮花裏去了。


  荊蔚以為自己看錯了,討要簽名遲遲不走的孫城曉現在一臉的……羞恥。對,羞恥,像是被人發現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荊蔚疑惑,湊上去要看阮雲開手裏的本子。阮雲開“啪”地一聲合上,把本子往孫城曉手裏一塞。


  “什麽?”荊蔚好奇。


  “沒什麽!”


  “沒什麽!”


  兩人異口同聲,女官轉頭就跑。


  荊蔚:“……”


  阮雲開把木架上的書搬到桌上,荊蔚點亮油燈。


  坐下,阮雲開盯著被蟲蛀得坑坑窪窪的幾冊書,吸了口氣。


  這裏,距離想要的真相隻有一步,自己有勇氣去麵對嗎?

  他抖著手去翻頁,距離封麵隻有一厘米。


  “雲開。”一陣溫暖,他的手已落入荊蔚的掌心。


  荊蔚正擔憂地看著他:“等知道了真相,你會怎麽做?”


  “報仇,殺光他們,當年哪隻腳踏上的修竹,哪隻手碰的我師父,我要他們一一償還!”阮雲開不假思索地回道。


  好魄力,荊蔚揉了揉在他掌心裏那隻拽緊的小拳頭,可是……


  “你是在自責對嗎,你覺得一切都是你的錯,你覺得如果當時你在,風清朗不會受傷,你認為一切因你而起。”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那麽巧,如果師父沒有過繼風月,誰能傷得了劍仙?如果那天他在,也不會保護不了幾乎耗幹內力的師父,所以,難道不是他的錯嗎?這一天一天,他都活在自責中,懊悔像沼澤,他越陷越深。


  荊蔚心疼極了,他撥開阮雲開的劉海,那雙眼睛裏有深深的悲傷。


  “你這樣不肯原諒自己,叫我怎麽辦呢?”荊蔚的語氣很苦澀。


  阮雲開一怔,很是訝異,他沒想到荊蔚會這麽說。他和荊蔚,有過肌膚之親,有過相互調戲,荊蔚很早就表示了對他的喜歡,他接受他一次又一次救他接受他對自己的照顧接受他的喜歡,他甚至忘了荊蔚本沒有義務一路陪他,可人家還是一直默默陪著自己,陪著他來到這皇宮來到這昏暗的隔間。


  自己隻是偶爾給他一點甜頭,他就跟傻子一樣圍著自己轉。


  阮雲開,你真覺得自己魅力這麽大?這可是醫仙,整個浮林穀都是他的,自己這個混吃混喝還不合格的所謂謀士有什麽資格差遣人家?阮雲開突然想到還在三王府的時候就有很多狎昵的傳聞說他不過是被三王爺保養的小白臉罷了。現在他覺得他們說的沒錯,隻是他太過幸運,現在小白臉碰到了一個大金主,還是個癡情屬性的。


  他這一想就想多了,荊蔚看到他一副神遊天外的表情,歎了口氣說:“雲開,其實你隻是跟我玩玩的吧?”


  “啊?”阮雲開正心虛呢,這下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隻是因為我救了你,正好長得也不醜,所以你不介意和我玩玩,正好出現在你身邊的是我,換成別人,也是可以的吧?”


  阮雲開呆住,話題怎麽就跑成這樣了呢?


  “你一門心思要給師父報仇,他真的需要嗎?他接受你給他報仇嗎?還是隻是你一廂情願?一心撲在這上麵,你都賴得花心思搭理我。”


  阮雲開眼皮一跳,師父,他老人家連仇家是誰都不願意告知,恐怕是真的不願意他去報什麽仇,否則那麽多年,三兒早就提刀殺過去了。


  荊蔚吸了吸鼻子,讓人感覺他快哭了:“雲開,在你想清楚之前,我們還是不要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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