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2)

  的根本。徐佩喬把額前的劉海擷到了頭頂,就像是在撫摸淩亂的海風,她的短發已經把她那種盛氣淩人詮釋地淋漓盡致,根本不需要不和世俗的運動衫來爭先奪目。


  這時候,助理遞給徐佩喬一份文件,上麵是商議多次之後最終的演職員名單。


  劇中的白亦晴是由誰來扮演?


  不——


  白亦晴的扮演者是徐佩喬,也就是她自己。


  “劇中其他人物就按照演職人員表最終稿擬定的決定,黃老板沒有意見吧?”徐佩喬眼睛順著演職人員表一點點兒地往下移,以一種極其犀利的眼神睥睨著一切。


  黃天龍老板卻沒有做聲,反正其他的徐佩喬導演覺得就好了,隻是自己推薦的那個女大學生無論從床上表現還是外形氣質都讓他念念不忘。如果每天能夠與她風流快活,何嚐不是一件樂事?

  “這些還是由徐導決定。”黃天龍示意身邊的助理接茬。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因何開始的沉默莫名結束之時。


  “徐導,是這樣的,我看到劇中謝芳荻的扮演者一直未定。而經過我們雙方前幾次的磋商,也最終沒有定論,如果徐導肯扶持新人的話……”


  “黃老板的意思仍然是推薦你身邊的這位小姐?”徐佩喬故意把“小姐”兩個字眼拉長,生怕那個紙醉金迷的大老板聽不明白似的。


  整個演職人員表中隻有與女主人公演對手戲的民國舞女謝芳荻的扮演者沒有確定。其實這也是黃天龍老板力薦那位女同學的重要原因。雖然文藝片在商業市場上沒有出路,但是黃天龍老板還是對電影有些研究,這部片子一定能夠在國外拿大獎。如果身邊的女人紅了,一來可以給自己吸金,二來也是帝都集團涉足影視行業的試金石。


  黃天龍老板斜靠在椅背上,艱難求生的真皮座椅在這種突如其來的重壓下哀嚎著。黃天龍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左右手共計七個造型不一的戒指在日光下光彩奪目卻無味暗淡下來。黃天龍老板沉了沉氣,抬眼稍微瞥了下天花板上的琉璃吊燈,緊接著說道:“徐佩喬導演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對不起,我不同意!”徐佩喬站起來把手中的演職人員表甩在桌子上,整個會議室氣氛驟然緊張。


  接下來,會議室又聊了些什麽,外麵等候的助理樸妍菲根本不知道。她隻知道,在某一刻,或許是在火藥桶就要爆裂的瞬間,徐佩喬導演走出會議室。


  摔門。


  在門口稍作停留。


  歎氣。


  打開門,對著裏麵的一眾人吼道,或許說針對黃天龍老板更為準確一些。


  “如果你不懂電影,那麽我請你閉嘴!!”


  徐佩喬摔門離開,樸妍菲在後麵緊緊追著。不過,還有一句話,她們可能沒有聽到。黃天龍老板在會議室拿起椅子拍在了會議桌上,“敢不給我麵子,看我不整死你”。


  chapter004

  “你情商真的很低欸,你如果要混娛樂圈的話,你這種脾氣真的很吃虧的。”徐佩喬突然想到大學畢業之時導師對自己講過的話。


  她把導師當做摯友,導師也把她當做女兒般看待。導師非常欣賞徐佩喬的才華,無論是電影拍攝技巧上,還是電影中的人性表露上。隻是,導師在電影界摸爬滾打幾十載,吃過的鹽比徐佩喬走過的路還要多。導師真的很擔心徐佩喬,因為有沒有吃這碗飯的本事是一回事兒,能不能吃這碗飯是另外一回事兒。


  徐佩喬也知道自己的情商低,平日裏口無遮攔,不懂人情世故,隻會按照自己的想法活。隻是,她從來不怕得罪人,不過也可能是她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做得罪人。自己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就會在無意中得罪到他人,她根本無法分辨。更無法避免。


  “黃先生,對不起,剛才多有冒犯。”徐佩喬走出去之後,緊接著走了回來對黃天龍老板說,非常恭敬地說。但還是掩蓋不了她內心中的桀驁不馴與不屈服,隻是她心裏有更多需要考量的東西。


  “徐導,我覺得我們需要冷靜一下,畢竟這部戲不隻關係到我們兩個人,更涉及到我背後其他的投資公司,我隻是占有一定股份。”黃天龍老板看到徐佩喬導演走進來,馬上以一種尊敬的態度對待,但是這種過分尊敬卻有一點兒瘮人。真的不知道他慈眉善目的背後會隱藏著什麽。


  “我可能表現的有些霸道了,我也希望能在接下來的會談中盡量地和黃老板達成共識。我們是在合作,我希望能用你的錢來拍我想要拍的戲,你想要用我的名聲涉足影視圈。我們互利才能共贏。”徐佩喬回應道。


  徐佩喬真的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說出這種話,多麽的唯唯諾諾啊。現在隻能責怪旁邊沒有一麵鏡子,不然她一定會對自己的姿態而作嘔。也可能是什麽其他的原因吧,隻是徐佩喬有些不一樣,連旁邊的助理樸妍菲都覺得徐導有些怪怪的。


  “黃老板,我想要推薦一個人,她可能還不太出名,但是無論從演技上,還是形體各個方麵都非常出色。而且,她非常適合謝芳荻這個角色。”徐佩喬的力薦讓黃天龍老板有些動搖。其實,沒有人知道的一件事是,謝芳荻的這個角色就是兼作編劇的徐佩喬為楊如雪寫的。


  “對。楊如雪。”徐佩喬說著,眼神中的堅毅令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雖然之前她有些猶豫,不過那種猶豫都是對社會世俗的一種躲避,而現在她要迎頭而上。


  老板舔了舔嘴唇,心裏默默地想著,原來就是那個自命清高的楊如雪啊!當初老子想要花五百萬包養她,她公開拒絕我。好,我就同意她到這個劇組,看我以後怎麽搞你!


  “黃老板對楊如雪出演謝芳荻沒有意見吧?”徐佩喬詢問著,經過剛才的泄氣,她也覺得自己之前有些過分了。畢竟她也非常渴求這份投資,《寂寞考》不僅僅是在拍攝百合之戀,更是自己的一份情懷,或許說是對社會世俗的一種挑戰更為準確一些。


  黃天龍老板最後同意了,他也對那些角色選擇不再堅持些什麽,隻要這部戲能夠賺錢,他一切都無所謂。


  徐佩喬聯係了楊如雪第二天來試戲,之後,她就回家了。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吧。徐佩喬在出租車上就睡著了,幸虧司機有良心,不然的話,把她拉到別處賣掉都有可能。


  突然在座位上的徐佩喬驚醒了,似乎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也似乎是因為流涎。


  徐佩喬示意司機在巷口停下來,也可能是因為娛樂圈的耳濡目染,她也對那些狗仔隊的家夥有些抵觸。雖然她作為一個導演,沒有那些如日中天的明星料兒多。但還是謹慎一些好。徐佩喬回頭看了看沒有很明顯的人在跟著自己。她趕緊快步朝家裏走。


  就在這時,徐佩喬在街角處聞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緊接著,轉眼看過去,一個煎餅果子攤在街角的另一側。一個老大爺在熟練地操作者,鋪麵團,打雞蛋,加香菜……


  “姑娘,要不要來一套煎餅果子。”大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還是招呼著。


  徐佩喬渾身抖了一下,可能是因為初冬的寒風吧,“不用了,謝謝”。


  啊——明天楊如雪要來片場試戲。我就可以見到女神了。不,不。不!我一定要穩重,我現在是新銳導演徐佩喬。她的性格就是高冷,霸道,對任何人都不留情麵,對任何事都不苟言笑。我要穩住我內心火山般熱烈的激動心情。


  但是,明天見麵我該怎麽辦呢?首先,我要伸出手,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但是笑意卻要如同三月的倒春寒,能夠抹煞一切的冷酷,對她說:“楊如雪小姐,我是徐佩喬”。


  不對!不對!詩詩不斷地否定著自己,初次見麵第一句話應該是,“給你的劇本背熟了吧,說下你打算怎麽詮釋這個角色”,“好,開工吧”。徐佩喬就應該是這樣,沒有任何寒暄。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拘泥與凡俗禮節。隻會沉溺與電影中,天馬行空都是靈感碎片,隨意暢言總有奇思妙想。


  哇——好難啊!


  詩詩麵對這鏡子,猛抓一陣頭發,最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咬了咬嘴唇。


  鏡子裏的到底是我還是她?到底是詩詩,還是徐佩喬?詩詩捏著鏡子裏的徐佩喬的臉,呆呆地看著。直到眼睛因為幹澀而眩暈,突然恍惚了一下,打了一個寒顫。詩詩攥起右手來打了下自己的頭,想什麽呢!什麽我是誰,誰是我的,你又不是哲學家。詩詩這樣暗暗地罵著。


  約定試戲的時間是早上九點鍾,徐佩喬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那等待的一小時零七分鍾的。


  徐佩喬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力薦楊如雪,隻是覺得自己的內心在默默地驅使著自己這樣做。關鍵是這一切都好奇怪啊,徐佩喬不自覺地把自己的時間軸調到了早上五點——


  或許一名導演在電影之外最大的特質就是準時,如果說僅僅局限於片場拍戲,或許有失偏頗。徐佩喬的體內暗藏了一個比生物鍾更加準時的東西,她在每天早上五點準時起床,分秒不差,除非手表慢了。


  “靠——什麽情況!”徐佩喬從來都是一個外在沉穩的人,雖然此時的躁狂舉動用“起床氣”來解釋更加合理,但是卻難以掩蓋住徐佩喬心中燃起的怒火。


  “誰偷喝了我的紅酒!”徐佩喬起床之後,本來想要喝一杯紅酒提提神。這也沒有什麽可以責怪的,畢竟今天是月初,徐佩喬給自己定的標準就是每個月初可以有幸品嚐一下外國導演朋友送的紅酒。八十年珍藏啊!

  徐佩喬簡直要瘋掉了,雖然說做導演需要一些天賦,但是這種天賦卻有其依附的載體。徐佩喬每當腦力枯竭的時候,就會飲上一杯紅酒,之後就會才思泉湧。那些經典的鏡頭都是她在醉醺醺的狀態下想出來的,徐佩喬最欣賞以及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電影中的“朦朧美”。雖然,她的電影不為大多數國人接受,但是這隻能說明國人浮華,她的電影需要在時間的緩緩流逝中一點點兒地去品味。如果能夠拿出十年的時間來品讀,就會發現那是一種莫大的榮幸。隻是,誰能等得了呢。


  老娘平時都不喝這瓶酒!誰把我的酒喝光了!一丁點兒都不給我剩!


  徐佩喬拿起酒瓶來聞了聞,一陣酒香飄來,她不禁搖頭晃腦,好不享受。而此刻,消解她怒氣的就是關於《寂寞考》中的一個鏡頭,之前她思前想後,設計了很多種展現方式,但都被自己推翻了。現在她終於想明白了,為了防止這個想法流失,徐佩喬把酒瓶放在嘴邊,輕輕地嗅著。


  真的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可惜。因為一滴未幹涸的酒,她想出了電影中曾經苦思冥想的鏡頭。但也是因為這瓶酒,讓原本沉穩的她在大清早就發怒。


  “到底是誰偷喝了我的酒!”徐佩喬把剛才的想法記到本子上之後,立刻加入了對偷酒賊的討伐。


  “小樸!你給我過來!”徐佩喬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上麵唯一的電話,顯示名字:樸妍菲。她的工作和生活分的很開,在工作的手機上隻有助理的電話,而助理是鏈接其他事物的關鍵。而徐佩喬對助理樸妍菲也非常信任。但是,徐佩喬卻想不到小樸竟然這麽大膽,膽敢偷喝自己珍藏的酒!

  助理小樸就住在巷口,方便徐佩喬導演的傳喚。過了不到七分鍾,助理小樸就急匆匆地過來了。


  “導演,你找我?”樸妍菲的這句話根本就是廢話,但是請原諒她吧,她也從來沒有聽過徐佩喬導演這樣發火。在電話裏的怒斥聲讓樸妍菲幾乎拿不住手機,差點兒掉落在地上。


  “你坦白交代吧,那樣我就隻會罰你吃一個月的榴蓮。如果你敢抵賴的話,那你就給我跪榴蓮!”徐佩喬眼睛中燃起的怒氣猶如噴射而出的火舌,灼燒的樸妍菲無地自容,卻又難以理解。


  “徐……徐導……要我交代什麽?”樸妍菲一臉疑惑地問道。


  “你還跟我裝傻,我在酒櫃裏的那瓶酒是不是被你偷喝了!”徐佩喬現在蓄勢待發,隻要樸妍菲微微點一下頭,她就一個耳光打過去。


  當然不是真打啦,但是這種以假亂真的嚇唬也是很有必要的。


  “什麽酒櫃?什麽酒?我不知道啊。”樸妍菲一臉無辜的樣子讓怒氣衝衝的徐佩喬稍微冷靜了一點兒。她也不太相信樸妍菲會偷喝她的酒,之前在韓國的時候,自己幫了她那麽大的忙,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她怎麽會冒犯自己呢。


  就在徐佩喬發愣的時候,樸妍菲似乎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趕緊把眼睛捂住。


  徐佩喬轉頭看過去,臉上攢出一副害羞的表情。


  “這……這不是我的……這真不是我的……是不是你的,你坦白吧。”徐佩喬覺得自己的名聲要緊,但是她也想不通為什麽家裏會有這種東西。


  緊接著,就在徐佩喬閃躲的時候,她看到了更讓自己吃驚的東西。在自己的書房裏,她看到被翻動的一些痕跡。而且都是那些爛到爆的影片錄像帶,之前自己也是因為好友的心意不能推辭,隻好拿回家,仍在儲物櫃裏。但是為什麽這些品味極差的影片會被翻出來,似乎還有播放過的痕跡?

  難道家裏進來賊了?徐佩喬心裏一驚。但是也沒有心思去多想,因為已經約好了要給演員試鏡,她匆匆出門了。臨走的時候交代樸妍菲去物業那裏調一下監控錄像,看看是不是有小偷趁著夜色溜進了家裏。


  徐佩喬搭了一條出租車,期間沒有跟司機講話,但也沒有去想今天早上家裏發生的事。她此時被另一件事情困擾著,那就是為什麽自己當時會推薦楊如雪這位女演員呢。


  不要介意,其實沒有鄙視的意思,因為楊如雪其實根本就入不了徐佩喬導演的法眼。或許用兩個人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麵上解釋能夠給雙方留最大的情麵。


  也許是因為徐佩喬在中國影壇有著“孤傲導演”的稱號,所以她跟電影界的演員導演都不是太熟悉,更別說那個三線的女明星了。連她的一些緋聞八卦,徐佩喬都沒有關注的興趣。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被自己忽視的角色,為什麽自己會在和投資商選角會談的時候提及呢?徐佩喬心裏很是疑惑。


  但是,徐佩喬也隻能默默地接受。因為她是一個極其相信命運的人。但是又是一個敢於突破傳統,改變命運的人。她現在心裏想的隻是,去看一下吧,萬一那個女明星還不錯呢。


  徐佩喬就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她不會隨意地給那個女孩冠以“演員”這個稱謂。因為她覺得演員是演繹藝術的最高主體,用自己的身體去詮釋別人的生活,這是一種境界。她最多隻會對那些赤手可熱的妹子加上“明星”的標簽罷了,那也算是優待了,誰讓她徐佩喬有評價別人的資本呢。


  提前到了片場,徐佩喬拿出一本空白的劇本寫著什麽,她很珍惜這些點滴的靈感。也正是因為這些靈感匯聚成了她獨樹一幟的電影藝術風格。


  過了一會兒,楊如雪到了。


  chapter005

  徐佩喬見到楊如雪的時候依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或許是她可以隱藏,就像即將噴薄而出的岩漿,誰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將炙熱的情感封存於暗淡的火山灰中。隻是,這種冰冷是一種飽和,對人世情俗的敵視?


  “楊如雪小姐,我有部戲要和你談一下。”徐佩喬手中本來轉動的碳素筆驟然停止,跡象時凝結在冰涼空氣中的時間,如沙漏般的表情無需逃離,隻是兩個人在這種時間靜止中用眼神一點點兒地滲透。


  徐佩喬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在“楊如雪”的名字之後附以“小姐”這個稱謂。可能是她覺得用“女士”這個詞根本不能凸顯楊如雪的遺世獨立,雖然徐佩喬剛才的稱謂是脫口而出,看似沒有講究的稱呼卻飽含了對楊如雪的一種珍視。徐佩喬第一眼看到楊如雪的時候就感覺她像是一副古畫,泛黃的紙張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靠近”。


  為什麽不要靠近?徐佩喬不知道,也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想。


  “嗯。”楊如雪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人,更不是那種胡亂造次的俗子。隻是她的激發需要一段時間情感的累積。


  昨天,她,沒錯就是她,她沒有助理。楊如雪收到徐佩喬導演的邀請信,她輾轉反側,思前想後,難以入眠。淩晨四點才最終決定來試鏡。沒錯,在徐佩喬麵前,就算你是天王巨星,也要試鏡。隻是辦公室門口的那株散尾葵卻想知道她因何事而沉思良久。


  “這部戲,想必你已經了解。我也不刻意隱瞞,開誠布公得講,就是百合類型的。”徐佩喬把“百合”類型故意延長語氣,加大音量。或許就是對那種所謂世俗倫理的一種疾聲挑釁,她始終認為“百合是一種信仰”。她不明白為什麽作為信仰的東西會受到世人的冷眼旁觀,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但當徐佩喬看到自己的坦誠觸碰到了楊如雪緊皺的眉頭,她的感覺卻如同失足跌落山崖的蒲公英,隨風飄搖。她一切都明白了。


  “百合?真的是……”楊如雪輕聲說道。但此刻連窗外聒噪的風都安靜了,隻剩下她無意識纏繞的雙手。


  “沒錯,簡而言之,就是女同。女同性戀。”徐佩喬言簡意賅。


  ……


  “我想說的是……”徐佩喬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看著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此刻內心非常掙紮,難忍。


  二十分鍾前,她就是從這個角度看向窗外,那條街道。她看到楊如雪走下出租車,對司機隨和地揮了揮手。穿過湖水般平靜的人群,卻無人回頭驚擾,猶如山間被遺落的花之精靈。她隻是害怕,徐佩喬隻是害怕。她知道一旦楊如雪涉足《寂寞考》這部影片,會帶給她的是什麽,隻是她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已經到了極限,不忍繼續想下去。也許,也許以後自己將再也不能從這個角度看那個普通的路人,因為她將不再普通。


  “我不敢妄言百合類型的電影能夠給你帶來什麽名和利上的東西,但我知道,一旦你涉足百合類型。可能,不,一定會讓你的現實生活受到困擾。那些狗屎樣的八卦新聞將會從你兢兢業業的演技態度轉為你是不是LES的猜疑……”徐佩喬已經說不下去了,她知道當初自己因為私事被偷拍而被迫公開宣布是LES時人們的唏噓聲。


  所以,徐佩喬才打算拍這樣的一部電影。如果會說電影是導演個人情懷表露,未免有些奢侈,電影應該是一個時代的縮影。而徐佩喬甘願做那個時代的開拓者,“雖九死其尤未悔”,隻為那些不甘心於被赤-裸裸的荷爾蒙去蒙蔽時間最為唯美細膩的情感抒發,百合即是一種信仰。


  徐佩喬見楊如雪沒有作聲,她繼續說道:“楊如雪女士,我們試一下戲吧。”


  楊如雪現在才緩過神來來,在徐佩喬走動的影子中一點點兒地蘇醒,就像是沉睡在泥沙中的日晷。


  “我們先不要考慮太多別的東西,單純的試戲。”徐佩喬把所要試戲的劇本片段拿給楊如雪。


  “好。”楊如雪接過劇本,上麵隻有簡單的人設和超不過十句的對白。


  楊如雪看著上麵的文字,聽著徐佩喬的一些講解,在心裏仔細揣度著該怎麽詮釋謝芳荻這個角色。


  “這部劇呢,背景是民國時期。其中的白亦晴由我來飾演,她是一個出國留學歸來的人,一位進步青年。因為受到國外開放的風氣影響,她對同性戀持有中立態度。但是在之後,白亦晴在一處影樓見到了舞女謝芳荻小姐,也就是你將要試的這個角色。”徐佩喬覺得還是要給楊如雪講一下故事背景比較好,雖然在之前的試戲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演員有過這樣的“優待”。


  徐佩喬就是這樣,她有著自己獨特的戲劇理論,她的這些理論是否為大多數人所接受呢,她不關心。她從來就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隻是她也在這種倔強的性格上吃過虧。這個虧讓她知道現在都難以釋懷。


  “白亦晴是一個思想進步的人,她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愛上了歌廳舞女謝芳荻。”徐佩喬給楊如雪講著戲,同時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楊如雪,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解釋的每一個字通過眼神傳遞到楊如雪的腦中。


  楊如雪點了點頭,剛才徐佩喬導演給自己介紹的時候就已經開誠布公地說這是一部百合類型的電影,所以她現在對劇情的發展方向沒有了抵觸,但也沒有期待。


  “舞女謝芳荻呢,是一個思想保守的女人。她……”徐佩喬幾乎將整本劇本講完了,真的是破天荒。


  “剛才我已經把這部劇的大致情節給你講了一下,我希望你能從這些情節中揣測劇中人物的內心變化。我們今天來試的這場戲是在日本軍南下即將攻打上海的時候,兩個人進行的簡短的對話。”徐佩喬繼續說道,這時候,她看到楊如雪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有話要說。她看著楊如雪輕輕地點了點頭。


  “徐導,我覺得如果在敵軍壓境,雙方麵臨分別的選擇的背景下,雖然主人公刻意地表現那種平靜,但是內心的掙紮和無奈卻讓人動容。”楊如雪說著自己的看法。


  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因為一句話就對一個人刮目相看過,徐佩喬之前沒有。直到現在,她心中關於“花瓶”楊如雪的所有猜疑與蔑視都煙消雲散,她此時的感覺就像是當初創作劇本時突然發現了一個靈感,隻想緊緊地抓住,不讓它逃,也不讓她逃。


  徐佩喬點了點頭,這不是一種應承,更是一種肯定,她心裏似乎在呐喊,“謝芳荻非你莫屬”。


  楊如雪繼續說了一些自己對角色的理解,這些話語隻是為了讓徐佩喬能夠更放下心來讓她飾演這個角色。


  “好,我們來試一下。”徐佩喬示意助理樸妍菲把工作人員叫過來。她想要稍微記錄一下這個時刻。


  “開……”徐佩喬從來不喜歡喊“A”,她習慣喊“開始”。但是這一次她沒有喊出口,這兩個字就被模糊在了自己的嘴邊。


  “換一下戲服吧。”徐佩喬像是在請求楊如雪的意見。可能是她太珍視這次機會了,現在已經不是她對女演員有生殺大權了,而是,她擔心楊如雪真的不會接這出戲。因為關於同性戀電影的利害關係自己已經對楊如雪講得很清楚。


  “好。”楊如雪點了點頭,就跟著劇務出去準備了。


  徐佩喬隨後走進了更衣室,她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隻穿著一件白襯衫。本來她打算換戲服的,但是最後還是決定穿襯衫。


  【試戲】


  【白亦晴(徐佩喬)】


  【謝芳荻(楊如雪)】


  謝芳荻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陷入了沉思。


  這時候,白亦晴悄悄地走了過來,輕輕地做出“噓——”的動作示意仆人悄聲離開。她輕輕地走到謝芳荻的身後,伸出手來蒙住了謝芳荻的雙眼,調皮地說道:“猜猜我是誰!”


  謝芳荻慢慢地抓住白亦晴的雙手,等了一會兒,身體微微顫抖著說:“猜不出來。”


  白亦晴雙手緊緊抓住謝芳荻的手,慢慢地滑落到腰部,兩個人緊緊相擁。白亦晴繼續說道:“你最愛的是誰?”


  “白亦晴。”謝芳荻說著。


  “結束——”


  也許旁邊的人呢,根本感受不出楊如雪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是徐佩喬卻在試演的過程中多次被觸動。


  徐佩喬能從玻璃上的幻影中看到最開始沉思中的楊如雪飾演的謝芳荻眼神中的一種憂鬱,在國難當頭和不恰當的女孩之情中,主人公的憂慮慢慢地滲透到楊如雪的眼神中,然後再渲染出來。


  徐佩喬說完第一句的時候,她能夠明顯感覺到手心被楊如雪的淚水潤濕了,但那是一種相對克製的淚水,就是為了避免讓相愛的人也陷入這種恐慌。楊如雪把握的非常到位。


  其實最後兩人相擁的動作是劇本上所沒有的,隻是喊“結束——”的時間稍微延長了。兩個人已經在這分秒之中進入了角色,感同身受……


  楊如雪換了服裝,剛想要跟徐佩喬告別。卻看到徐佩喬站在走廊的窗口處。


  “徐導,我先告辭了。”楊如雪向前走了幾步,靠近徐佩喬。看到徐佩喬在吸煙,淡淡地煙草味道順著從窗口湧進的風進入楊如雪的鼻腔,沁人的感覺瞬間就貫穿全身。但是,楊如雪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種煙味,她有些不習慣,咳嗽了一聲。


  徐佩喬磕落煙灰的左手本來要把香煙遞到唇上,但是卻在中途停止了,怔怔地呆在那裏。


  這一刻,隻有在風中拚命燃燒的煙頭在嚎叫著,別處一片安靜。


  “我希望你能夠參演這個角色。”徐佩喬隻是輕聲說了這樣一句話,繼續把沒有吸完的煙頭叼在了嘴裏,猛地吸了一口。卻強忍著,直到楊如雪離去的背影漸遠才慢慢地把煙吐出來。


  徐佩喬知道她愛上了她,隻是在那一瞬間。就像白亦晴在見到謝芳荻的一瞬間就愛上了她。但是,她卻不敢靠近,而那些苦衷她希望永遠都不會被重提……


  整個試戲過程讓徐佩喬對楊如雪刮目相看,她此刻卻非常後悔,悔恨自己早上心裏對楊如雪的諷刺。徐佩喬這才看到楊如雪作為一個演員的態度與本事,隻是真正的讓徐佩喬親口稱呼她為“演員”,確實還需要一點兒努力與時日。


  “今天,你的試戲,在我看來,你的演技,對劇中人物的把握,情感的表露都恰到好處。現在的決定權在你,我和投資商都同意你加入《寂寞考》劇組。你可以同意,也可以拒絕。”徐佩喬本來想要把筆遞給楊如雪簽字。但最後還是說:“你回去之後想一想,如果可以的話,三天之後來片場。”


  “好。”楊如雪咬了咬嘴唇。起身,繞過窗戶。無心的海風淩亂她的秀發,但卻無意把發繩加開,襲來如清冽般的海浪。


  徐佩喬,你瘋了吧!徐佩喬心裏默默地念著,重複著。她的內心在與自己對話,也像是一個旁觀者在對徐佩喬作評價!

  徐佩喬此刻有種衝動,衝過去強吻楊如雪的衝動,但是卻忍住了。在朝陽映海的餘光中,楊如雪就像是一副油畫,容不得半點兒瑕疵。一秒後,徐佩喬心中泛起另一種衝動,小心翼翼嗬護她的衝動。隻是,這種衝動在與據其為己有的私心競爭拉扯,誰輸誰贏未可知。


  而此刻,在這幅畫外,徐佩喬在想著,是那無知叨擾的海風多餘,還是難以抉擇的我多餘?


  但是,楊如雪此刻的畫外音卻是:我不要演!

  ……


  chapter006

  楊如雪試戲之後,從片場出來,直接回家了,沒有在任何地方做停留。她是那種比較宅的女孩,隻是她這種宅是為了避免與圈內的閑雜人等過分交往。在她踏入這個圈子的時候她就已經窺探到了娛樂圈的內涵與精髓。在娛樂圈,錢與性是駐守這個圈子的根基,而這些都是楊如雪所厭惡的。


  這是因為這種潔身自好,楊如雪在演戲這條道路上才走的極其艱難。從電影學院畢業之後,已經五年了,她還處於一個三線。哦,不,說是三線實在是在高估她,可能十七線更加準確。如果用北京街道來作對比的話,她的位置應該是石家莊。


  不過,拚搏也會有回報的。就在今年,台灣某影視公司舉辦的影視頒獎典禮上,楊如雪竟然獲得了最佳女主角。雖然,這種出人意料的得獎在她看來也是情理之中。隻是,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善談的人,那次組委會邀請她上台演講的時候,還鬧出了笑話。


  楊如雪從來沒有穿過禮服,那次是第一次。隻是為了襯托她秀長的頭發,服裝師給了她一件襲長的晚禮服,搭配起高跟鞋來。楊如雪走路都顫顫巍巍的。結果就在上台的時候,她摔了個跟頭。


  就在那一刹那,整個頒獎現場寂靜的像是晚秋的蘆葦蕩。


  楊如雪一下子蒙了。


  台下觀眾一分鍾的平靜,一分鍾的議論,一分鍾的唏噓聲。台上楊如雪是三分鍾的難堪。


  “不好意思,剛才沒有站穩。”楊如雪尷尬地笑著。


  “剛才我一直在想該用一種什麽樣的方式來圓場,但是請原諒我愚笨,我想了三分鍾也最終沒有想出來。”楊如雪繼續說著:“不如這樣吧,等下一次我再來這裏的時候,我還在那個位置摔一下,下一次我一定會用一種超棒的方式來圓場。”


  結果,當時這句回應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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