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嫂子是誰
未時剛過,今日來陸家熱鬧的人,暖廳裏的女眷已走了大半。
樓氏氣的胸口發疼,偏還要故作歡顏,將人一個個送了出去。
若換做平時,都是眾人來捧著她與陸老夫人的,今兒為著陸長風這個逆子,她卻不得不拉下身份臉麵,人人都好生寒暄了一番。
隻盼著她們回去了,嘴風能緊一些。
但樓氏心中也清楚,這些事,就是那破草屋,四麵八方都漏風,是怎麽捂也捂不住的。
送完了人,便是還有那留下來的,也都家世一般,她卻不得不打疊起精神,周旋了幾句,這才腳下匆匆地往陸老夫人院子裏走去。
方才陸老夫人被陸長風幾句話驚的不輕,已經先回去了。
樓氏步子虛浮,還得強撐著精神,坐在陸老夫人床邊柔聲安慰了幾句。
幸而早年間經過不少大風大浪的,陸老夫人臉色雖早已沒了此前的喜氣,也隻是有些懨懨地,樓氏就鬆了一口氣。
“母親,您就別難過了,憑著咱們的家世,哪裏還愁娶不著媳婦呢!”
陸老夫人靠在迎枕上,閉了閉眼,緩緩出了一口氣,道:“自然不愁這個。隻是,長風那孩子……”
陸長風擺明了是不願意,她也不能強按牛喝水。
“也是他命裏姻緣不順,經了璿娘的事本就不好受了,譚家……譚家又是不好,他心裏怪我們是應該的。”
“母親!”樓氏握著陸老夫人的手,“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別管他的,由著他折騰去,否則被他氣出個好歹來,豈不是叫我們都跟著難受?”
“是這個理,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往後再也不管了。”
陸老夫人心灰意冷,想想自打陸長風到了江陵以後的這些時日,不管誰家的閨女,從未有一個正眼的,如今幹脆當著眾人的麵,是為著叫她再也不做這等事了。
也罷,就順了他的心意又如何。
樓氏聽罷,又寬慰了幾句,再將老夫人屋子的人叫過來囑咐一番,這才匆匆出了院子。
陸長風話已說出去了,她是與老夫人一個意思的,便是隨著他折騰。
方才人多眼雜地,也不好問陸長風,到底要納的是誰,這會兒自然要問清楚了,還得回了陸華楠一聲才好。
陸長風已經回了前院,也不知是不是暖廳裏的女眷告辭時,與家中哪位男眷說起了他要納妾一事,此時廳堂之中早已是起哄聲一片,嚷著要他喝酒,還說今夜留下來不走,偏要好生看看是哪位好模樣的小娘子。
一時推杯換盞之間,陸長風毫不推辭,無論是誰的酒都一仰脖子,喝幹了。
“好!”
其中數顧滕鬧的最歡實,不停地朝陸長風擠鼻子擠眼睛。
“哥,哥哥!”他端起酒杯,朝陸長風豎了豎大拇指,“這一杯弟弟敬你,早生貴子!”
“哈哈哈哈!”眾人大笑不止。
陸長風斜他一眼,手上不動,麵無表情道:“有你這樣做弟弟的?”
顧滕聞言,立時一連喝了三杯,“還是你弟弟我爽快吧!”
陸長風這才喝了。
他立時貼過來,“那哥哥也給咱們透露透露,這小嫂嫂到底是哪一方來的神仙,怎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就把咱們陸家四爺給收服了?”
“會不會說話!”另一人也擠過來,“四哥什麽時候被人收服過?他這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對對對,這話說的對,四爺就快給咱們解解惑吧!”
陸長風食指輕叩酒杯,笑而不語。
“嘖嘖嘖。”顧滕咂嘴,“不得了了。”
“怎麽個不得了?”有人問道。
他一巴掌拍問話那人腦袋上,“你小子是不是傻,咱們哥哥這是藏嬌呢!不願叫咱們知道!否則可至於捂得這般嚴嚴實實,是吧哥哥?”
陸長風瞧著顧滕滿臉的諂媚相兒,笑道:“說夠了沒有?”
“夠了,夠了。”
顧滕便不敢再說話,曉得他這是不樂意,心中倒更留了個心思,暗道哪天兒我非得去瞧瞧不可。
“四弟。”此時陸長清卻走過來,舉著酒杯,笑意溫和的很,“四弟,三哥敬你一杯。”
他今日身子倒還不錯,也略吃了幾杯酒,有些蒼白的麵兒上已經稍稍泛了紅,自陸長風來了以後,再沒人敢灌他酒,不成想這會兒卻主動要喝。
陸長清身形有些削瘦,也像陸長風似的,一仰脖子,幹了。
“咳咳!”頓時就有些不勝酒力,強忍著嗓子裏的咳意,衝陸長風歉疚道:“是三哥拖累了你。”
陸長風抱拳行禮,什麽話也沒說,隻是連吃了三杯。
眾人大聲喝好,見陸長清有些多了,便有人悄悄貼在他耳邊問道:“不知三爺可見過小弟媳不曾?”
陸長清向來是個愛好吟詩弄月的,性子略有些柔弱,更不懂得拒絕,不似陸長風那等臉皮厚實,慣會插科打諢的,聽見“小弟媳”三字,一時想起被人打趣洞房之夜,種種房中密事,耳根都有些發燙,連忙擺了擺手,“不曾,不曾。”
說話卷著舌頭,已是有些含糊不清了。
“您可是四爺他親哥哥,難道也沒聽過風聲?”
這人怕是與今日來的哪位女眷有些幹係,不知抱的是什麽心思,不敢去問陸長風,倒逮著他問個不準。
陸長清眼神有些發直,愣愣地看著陸長風與人說話的身影,身上一軟,就趴在那裏沒了動靜了。
“哎三……”那人見狀,搖搖頭,隻得棄了。
陸長風轉過身,見他趴在那裏,便招手喊了陸長清的一個小廝並王二,把人架著送回去了。
卻說王二回轉的路上,正撞見在二門處打轉的李議,上前就道:“你小子幹什麽呢!今兒外頭忙的很,不好好當差,小心四爺削你。”
他是有些開玩笑的,因知道李議家人在陸府算有些底子,又是蔣佳月的幹哥哥,雖不知陸長風為著什麽把人弄到身邊,總歸還是有幾分客氣,因而李議與朱三等人關係尚可。
誰知李議被他一拍,嚇了一跳,人就往外蹦了一丈遠。
王二眯了眯眼。
自打李議來了陸長風身邊,雖然說不上機靈會來事,但好在知道本分,從來不越界,也算是個聰明人。
做事也兢兢業業,不像朱三那廝似的偷奸耍滑,日子倒也不算難過。
今兒這是怎麽了?
他往二門裏頭看了看,心道這小子難不成是想趁著今兒人多,和裏頭哪個丫鬟廝混不成?
“嘖嘖。”他故意詐李議道:“等人哪?”
“啊?”李議一驚,起先張了張口,滿臉的欲言又止,接著又連連搖頭,否認道:“沒有,沒有。”
“等誰啊?”
“王二哥哥,真的沒有等誰。”
“跟我還偷著瞞著哪?哎,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李議瞪大了眼,待看到他臉上戲謔的神色,方才知道自己上了當,他到底還算聰慧,立時就隱了神色,“我就是突然忘了四爺吩咐我什麽事情來著。”
他一拍腦袋,“哎呀!想起來了,瞧我這記性!王二哥哥,您先去忙吧!我待會兒就去給四爺回話。”
“行!”王二點頭,腳下步子往前院去了,待轉了個彎兒,卻隱在後頭,遠遠跟著李議,倒要看看他小子跟誰好上了。
隻見李議又在原地躊躇了片刻,便好似下定了決心,朝前走去。
隻是越走卻越不對勁,王二跟在後麵,竟是往萃院去了。
敢情還是個窩邊草呢?
王二呸了兩聲,想想自個兒在陸長風身邊當差這麽多年了,雖然有過幾個吊膀子的,但還沒正兒八經好過一個,眼瞅著年紀也大了,陸長風不成親,也不想著給他們尋摸一個。
遠水倒是成了親,可丟了差事,也算倒黴。
沒成想,這李議瞧著悶頭悶腦不愛說話的,才來了幾天哪,倒把自己都比下去了。
王二搖搖頭,心道四爺你可趕緊的,我們底下人也要趁早了,否則都隻剩下歪瓜裂棗了唉!
這般想著,腳下步子不停,不多會兒就到了萃院,李議站在院子外頭又猶豫了一陣,才好似下定了決心,往裏頭走去。
這就不大好跟著了。
有萃院的下人進進出出,朝王二打了個招呼,他點點頭,想了個主意,溜著東西廂房後頭的牆根繞了過去。
李議卻不知,他隻一心想著在前廳聽來的話,心裏亂麻一般纏著,一時替蔣佳月擔心,一時又是不信。
蔣家妹妹,怎麽會做四爺的妾室呢!
其他人不知,李議心裏一直有些揣測,卻又不太敢坐實了。
四爺對蔣家妹妹,和旁人不一樣。
況且他方才在前廳裏頭,分明聽見朱三與王二兩人在一處說話,隻聽朱三言語間提及什麽,“嗨!我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遭,可惜當時四爺瞧我不順眼,才白白受了那麽多罪!”
王二就道:“你沒瞧見四爺不想叫人知道嗎?快閉嘴吧!就算四爺納了那個蔣佳月,我勸你也別上前湊趣,小心又挨了爺的窩心腳。”
“哥哥放心,弟弟我那麽多虧也不是白吃的,如今瞧著那丫頭,我可就繞著走呢!慫了慫了,真特麽晦氣,挨一回倒黴一回,再不敢沾一點兒邊兒的。”
“算你還知道分寸,可別又連累了我。別在外頭瞎說,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朱三頭點的波浪一般,兩人便各自散開了,不再說話。
李議站在後頭角落裏,直如五雷轟聽,除了“蔣佳月”“妾室”之外,再也聽不見了。
他渾渾噩噩地出了前廳,腳下不知該往何處去,不知不覺就繞到二門處,一瞧見王二,本想問個清楚,到底咽了回去。
待會兒見著了蔣家妹妹,又該怎麽說?
李議腦子直如漿糊一般。
蔣家妹妹,會不會是被四爺威逼的?
蔣叔要治病,全靠嬸子和蔣家妹妹掙的一點銀錢,聽說還必得請了江陵府的那個江先生去看才行,這可是不少銀子,且沒了陸家,那是絕對請不動的。
四爺……會不會以此逼著蔣家妹妹啊?
李議自然不願相信,可是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來了。
她分明說過,是絕不給人做小的,嬸子也不會同意……
李議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到底到了蔣佳月門前,抬手正要敲門,門卻忽然打開了。
蔣佳月眼有些紅,看著李議,麵上閃過驚愕和慌亂,“小李哥,你……來了。”
李議呐呐地,“嗯。”
“有事嗎?”
“有……啊,沒有,沒有。”
“我、我還有事。”蔣佳月指了指前頭,聲音低低的,“我先走了。”
“哦。”李議跟著她轉身往前走去。
蔣佳月也不管他,走著走著突然問道:“四爺呢?”
“在前廳裏頭。”
“小李哥,我有事要和四爺說,你能給我傳個話嗎?”
“能。”李議一點頭,抬腳就要走,又記起來,問道,“我、怎麽說啊?”
“就說我在掖碧亭等他。”蔣佳月出了院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議與蔣佳月分開了,跟在後頭的王二卻出了一身的冷汗。
什麽事?
李議這小子,和蔣佳月明顯是有事啊!
這還得了!
四爺……四爺雖然不說,但他哪裏還能不知道,要納的便是蔣佳月那丫頭,這會兒弄這麽一出,這不是找死呢麽!
王二還沒想好怎麽做,腳下已經撿了條近道,毫不猶豫地往前廳跑去。
等他氣喘籲籲到了前廳,幸而李議落在後頭,正低著頭走過來,他連忙拎住了人,“你幹嘛去!”
語氣很是怕人。
李議不防又撞見他,渾身僵硬著,“我、我給四爺回話。”
“你瘋了!”王二一把把人推搡到牆邊兒,低聲喝道,“你腦子進水啦!”
“我怎麽了!”被人沒頭沒腦地罵一句,李議本就心中煩雜,被這一激,脾性也上來了,怒道:“你管我做什麽!毛病!”
王二一噎,沒想到好心成了驢肝肺,點了點頭,“好好好,我他娘的倒成了毛病了!我問你,你他娘的是不是和你那幹妹妹有貓膩!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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