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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各花各色

  盡管籌備陸長清的婚事十分忙碌,陸老夫人來到京城,仍是一件大事,江陵陸家的族人,又有陸老夫人當年的好友、親族等,但凡在京為官的,女眷都曾前來拜訪。


  樓氏早已挑好了日子,將所有親近的人家請至國公府,一為陸長清婚前自家人熱鬧一番,二也為著陸老夫人接風。


  容貴妃雖不能親自前來,但也遣了心腹女官過來問候。


  這日便是國公府舉辦宴席的日子,因人手不夠,景萃院裏頭的廚娘並幾個丫鬟也被借了出去,蔣佳月自然得去幫忙。


  一時到了園子裏,雖是十月初冬,但國公府搭了暖廳,擺了從暖棚裏移出來的花草,姹紫嫣紅,裏頭裝飾的十分寬敞舒適。


  隻見其中衣香鬢影,人往穿梭,熱鬧至極。


  說是給陸老夫人接風,但蔣佳月注意到,來的女眷之中,與陸老夫人同為一品誥命的卻並沒有多少,許是年紀大了,不愛出門走動,來的多是和樓氏差不多的當家主母。


  更多的,卻是年輕的小娘子。


  她們多隨著家中長輩來訪,有些人家,竟一連來了好幾位姑娘,個個都年輕貌美,既有活潑愛笑的,也有溫柔嫻靜的。


  因了多是姑娘家,便更是格外鬧騰些。


  陸老夫人笑的見眉不見眼,見著誰都必要招手喊到身邊,或是問問家中長輩如何,或是問問她們平日的愛好,十分慈愛。


  眾人心中都隱約有些明白,這一趟,不止為著上頭那兩樣,更多的卻是為著陸長風相看人家。


  國公府二爺陸長早已娶妻生子,因他是庶子身份,成親前又未做到四品都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的職位,雖頂著瑞國公府長子的名頭,身份卻有些尷尬,因而妻族也不顯。


  如今陸長清大事也定了,下一個,便輪著陸長風了。


  但凡來的,心裏或多或少為著此事,形容上便多誇讚自家晚輩,雖也準備了很多玩物,但多數小娘子們倒圍在陸老夫人與樓氏身邊兒說笑逗趣。


  蔣佳月打一進去,便瞧見田家三位姑娘坐在一旁,不知在說些什麽,田五姑娘顯然不大高興。


  田家世居北潼府,又是武將,不得隨意進京,因此對京城諸人不大熟悉。


  田家幾位姑娘本是正兒八經地喚陸老夫人一句姨奶奶,一路上都自持身份親昵,時常與陸老夫人逗笑的,此時倒被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比了下去,難免不大得意。


  更何況這裏的人,個個都不認識,偏又聽說家中身份高貴,更添了不自在。


  田四處亂看,便瞧見了站在門邊兒的蔣佳月。


  田也隨著她轉過頭來,不知低聲對田說了句什麽,又抬頭朝蔣佳月招了招手。


  蔣佳月四下看了看,身邊兒並沒什麽人,便朝三人走了過去。


  一行走,倒注意到有一兩位夫人打量了她幾下。


  想必是與陸家極親近的人家,也略知曉一些璿娘的事。


  她目視前方,對著眾位夫人小姐微微行禮致意,斜穿過半個暖廳走到田三姑娘麵前,“田三姑娘有什麽吩咐?”


  田笑的親切,問道:“你不是在陸表哥的院子裏當差嗎?怎地過來了?”


  陸家男丁不少,國公府正兒八經地爺就有三位,她卻獨獨稱呼陸長風為“陸表哥”,又不帶排行,倒真有意思。


  “回三姑娘的話,夫人吩咐了,今日人手不夠,各院都要抽調了過來幫忙的。”


  “原是這樣。”田揚了揚下巴,“這個果子吃完了,你再去拿一些過來。”


  “是。”


  蔣佳月自去端了盤果子放在三人麵前,隻聞田五姑娘有些不高興道:“你這個丫鬟好不老實。”


  “奴婢惶恐。”


  “哼!我且問你,你分明是陸四哥哥的大丫鬟,又極得他寵信的,為何那日我問起來,你做什麽一問三不知?可是打量我好蒙騙不成?”


  她這是心裏不舒坦,便有意挑刺,否則那麽多日前的事情為何要在這種場合拿出來說?


  怕是田三姑娘又不知對她說過什麽。


  “五姑娘恕罪。”蔣佳月不欲在此引起旁人注意,行了一禮,解釋道,“五姑娘有所不知,四爺的脾性是絕不允許奴婢們私下打探的,若被發現,更是要重罰的。因此奴婢真不知道,且得四爺寵信一事更是莫須有的。”


  她將陸長風身邊重用的小廝說了一遍,“奴婢們不過伺候四爺吃穿罷了,多的,卻是王掌事等人負責。”


  這般一說,田倒有些信了,麵上就訕訕地,“行了,我也不是怪你,不知道就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田。


  不是說陸四哥哥對這個丫鬟有意思麽?夜裏還教她讀書的,怎麽卻說的好似連邊兒都沾不上?

  田五姑娘本就與田不睦,兩人自小爭到大,對她的話也是半信半疑,此時聽了蔣佳月的說辭,倒更覺得言之有理。


  自家也是如此。


  幾個哥哥雖然胡鬧,但那都是在外頭,回了家,還不得老老實實由著小廝們伺候,偶爾想親近個丫鬟,也是偷偷摸摸地。


  陸四哥哥那般的男兒,又怎麽會和家裏頭的哥哥一樣。


  田哪裏不知道她的性子,既驕橫又蠢笨的,略看一眼便知道她心裏在犯嘀咕,目光沉了沉,心道真是個十足的蠢材!


  對著蔣佳月卻笑的溫柔,“五妹妹性子單純,旁人怎麽說就怎麽信的,你可不能糊弄她。”


  “奴婢不敢。”蔣佳月低頭垂首。


  一直不曾說話的田四姑娘卻突然開口道:“算了,三姐姐,五妹妹,咱們這兒又不缺什麽的,還是讓她回去吧!”


  聲音細細怯怯地。


  蔣佳月餘光掃了一眼,是個長相十分柔弱的姑娘,叫人望之便心生憐意。


  田家這三位姑娘,各型各款,既有嬌俏活潑的,也有溫柔嫻靜的,這四姑娘也頗有特色,柔弱的很。


  蔣佳月應了是,行禮轉身退去。


  卻聽見身後田四姑娘柔聲對另兩人說道:“這裏麵怪悶熱的,我坐的有些難受,想出去走一走,五妹妹,三姐姐,你們略等我一等。”


  蔣佳月並不在意,又回了原來站的地方。


  樓氏身邊的婆子早已對她們說過各自的分工,有人專管廚房與暖廳的吃食供應,還有人專門給這些姑娘夫人們引路,她則是負責在暖廳裏頭隨時聽差。


  這活兒既簡單又容易,首要便是一個耳聰目明手腳勤快,得不時地注意別人的神情,添水上茶,都不能耽誤。


  隻是屋子裏人多,難免挨挨碰碰容易出錯,一來二去地,雖然眾人都小心,也不大走動,到底還是有個姑娘身上灑了湯水。


  因她正站在旁邊,便連忙走過去。


  那姑娘已快要哭出來了,瞪了一眼身邊的人,顯然是被人碰到了杯子灑在身上的,卻又不敢大聲,怕別人注意到這邊,更添了窘迫,也更失禮。


  今日來的女眷頗多,丫鬟們都候在離暖廳不遠的屋子裏,並不能進來,否則就亂了套,若有什麽事情要吩咐,也是叫陸家的丫鬟去通傳一聲。


  身上灑了湯水的姑娘姓顧,蔣佳月記得大約是個二品官員家的嫡次女,今日是隨了家中長輩一道來的。


  “顧姑娘,東邊兒有專門用來給女眷換衣裳的地方,如今天涼,還是盡快將濕衣裳換下來吧!”


  “嗯,有勞你了。”


  這些來做客的姑娘們倒是很客氣,對著陸家的下人也是笑意有加,此時聽了她這般說,便起身離開座位,跟著蔣佳月往外間走去。


  暖廳的東邊兒專門開了一道門,外頭連著兩間屋子,就是為了防止出現這樣的情況,又不好叫姑娘們出去被人瞧見準備的。


  蔣佳月引了她來到其中一間,隻聽顧家姑娘說道:“還需麻煩你去找一下我的丫鬟,帶了我的衣裳過來,是個穿靛藍衣裳的,你去了一問便知。”


  丫鬟們都在一處,蔣佳月自是知道,聞言便出去了。


  一時出了外頭,冷風一吹,隻見天上雖有日光,卻不甚明亮,映照的園子裏樹梢上纏著的大紅喜色也有些暗淡,顯得有些陰冷起來。


  她在暖廳裏被各色熏香熏的昏昏沉沉的腦袋也頓時清醒過來。


  男子們都在前院,與暖廳隔著一道高牆,顯然那邊更加熱鬧,聲音隱隱約約都透了過來。


  偶爾有人高談闊論,隨之就是一陣起哄笑鬧。


  也是,陸長清馬上就要成親了,自然要鬧騰一番的。


  蔣佳月聽小群說,便是因身子不好,不愛出門的三爺今兒也去了前院,且瞧著臉色甚好,全然沒了病容。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


  她往左邊兒走去,各家帶來的丫鬟都聚在那邊。


  待引了顧家姑娘的丫鬟往回走時,卻在路上碰見隨意走走的田家四姑娘。


  “月兒姑娘。”她看了看蔣佳月身後的丫鬟一眼,頗有些不好意思。


  “四姑娘。”眼瞧著也沒幾步路了,蔣佳月便對顧家姑娘的丫鬟說了一聲,這才接著道,“四姑娘怎麽了?”


  田四姑娘臉已經紅了,細長的手指絞在一起,“那個,你能帶我去一下淨室嗎?”


  她臉色漲紅,不知是急的還是不好意思。


  離著蔣佳月走開已有了不少功夫,難道她一直在外頭自己瞎轉悠,卻不好意思攔著隨便一個不認識的陸家丫鬟問路嗎?


  田家規矩那麽鬆散,也不知如何養出如此羞怯的姑娘。


  “四姑娘隨奴婢來吧!”


  她當先往前走去,田四姑娘連聲道謝,腳下跟了上來。


  “那個……”


  “四姑娘還有什麽吩咐?”


  “沒有,沒有。”田四姑娘連連擺手,“沒什麽事,就是……就是怪不好意思的。”


  蔣佳月笑起來,“四姑娘不必難堪,這是難免的。”


  “不是,我不是說這個。”


  蔣佳月不解。


  田四姑娘便道:“是這樣的,五妹妹生性淳樸,所以有時候說話確實難聽了一些,你別怪她。”


  “四姑娘說笑了。”蔣佳月心中略明白過來,“奴婢不過是下人,如何敢怪罪主子?且您也說了,五姑娘的性子,最是難得,直有叫人羨慕的份兒。”


  “是呢。”


  蔣佳月本是順著她的話,不欲在口舌上叫人有了由頭,孰料田四姑娘竟接著說道,“五妹妹自小便得家中長輩寵愛有加,方才能養成這樣的單純性子,真叫人羨慕。哪像我,沒人疼沒人愛地,不過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罷了。”


  她語氣中是滿滿的傷感。


  蔣佳月隻得道:“老夫人也十分喜愛四姑娘的。”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這樣一個卑微的身份,如何敢妄想的。”


  這……


  這話也未免太喪氣了,蔣佳月實在不想接,隻是卻沒有法子,隻得敷衍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唉”


  她卻歎口氣,自憐自艾道,“其實咱們不過一路人罷了。”


  “奴婢惶恐。”


  “五妹妹她們不在,你不用這樣拘謹,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是真心將你當做妹妹一般的。”


  蔣佳月也在心裏歎了口氣。


  隻聽田四姑娘仍在柔聲說道:“自來了京城,我心中常常不安,又沒個可以說話的知心人,旁人更是動輒瞧不起我,唯有你,對我還算友善,我都記在心中的。”


  她說的“友善”,約莫是蔣佳月從不敷衍她的差事吧?

  說起來,田家三、五兩位姑娘住在這裏確實名正言順,四姑娘卻不同,她是庶女,本就常常受同族姐妹的氣,更是不得國公府下人的熱情,有什麽事情,竟叫不著人的。


  她又沒帶自己的丫鬟過來。


  有一次蔣佳月瞧見了,便順手幫她辦了,此時拿出來說,倒也不算牽強。


  看來,這位主並不如長相這樣柔怯,也不是真因為自知身份而本分。


  她不過一直在等機會罷了。


  隻怕是今日國公府的陣仗讓她亂了手腳,這才慌不擇路地跟自己示好。


  也是,但凡哪個傾心陸長風,看到今日來了這麽多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家世更是一個比一個尊貴,隻差來個公主了,心裏焉能不難過呢?

  蔣佳月心中隱隱閃過一絲茫然。


  正想著該怎麽回話,卻忽然見人都從暖廳湧了出來,有仆人喊著:


  “嘉慶公主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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