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炸醬米粉在半小時之後到達,送餐人員滿頭大汗地遞上了兩份炸醬米粉。
雖說是點了炸醬米粉,江臨臨還是有些擔心小吉的胃,打電話給前台送了一瓶牛奶,又用房裏的燒水壺燒了一壺熱水,將牛奶泡熱,逼著小吉喝完,才允許他吃炸醬米粉。
“這樣有用嗎?”
“至少心理上有點作用。”
炸醬米粉吃完,兩人感覺身上有些熱,又將空調調低了兩度。
“下午去哪?”小吉問。
“天氣預報說下午有雨,還是老老實實呆這吧。”
小吉看外麵的天,晴空無雲,豔陽萬裏,一點沒有要下雨的樣子,拿出手機調出天氣預報,“還真會下雨啊。”
“看這天是不像會下雨。”
“這裏變天變得挺快的,說不準。”
兩人暫時都沒有出門的打算,在房間裏挨了兩個小時,天還晴著,江臨臨倒坐不住了,問小吉有什麽能去的地方,消磨一些時間。
“我本來打算今天下午去一下西邊的歸元寺。”
“那去吧,我和你一起。”
如今江臨臨什麽都知道了,小吉也沒必要繼續瞞著,便答應了。
一走出室外,溫度驟然上升,熱度襲來,較之前兩天的熱不同,今天的空氣是悶熱的,也許是因為在醞釀一場大雨,這裏和白葵一樣,下雨之前總是要憋上一憋,這樣才能下痛快似的。
車上,小吉問:“是不是飛飛和你說的?”
“既然你能猜出是他,怎麽昨天還放心地把我交給他?”
“我一直覺得飛飛是一個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人。”
“所以飛飛昨天說了該說的話。”
“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我之所以沒說,是因為我有我的顧慮。”
“你怕我們會就此離開你?躲著你?”
“也許吧,人活得越長,就會發現,能失去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會不會是你要的太多了?當你想要的隻是一個麵包的時候,你會發現你能夠輕而易舉擁有整個世界。可是當你想要整個世界的時候,你卻容易變得患得患失。你現在要的是什麽?”
“我要你找到一個相愛的女人,建立一個家庭。”
“你看,你要的太多了。你以什麽立場這麽要求我?”
“我以一個和你相識十五年,讓你受困十年的立場。我是你的陰影,你的阻礙,你愧疚的對象。”
“這都是你的自我揣測,自我臆想,這些立場統統不成立。”江臨臨有些生氣,手重重地捶了一下方向盤,“你有沒有問過我想要的是什麽?”
小吉專注地盯著麵前的車流,心裏隻有一個聲音,逃吧,逃吧,不要回頭,逃得越遠越好。小吉沒有開口,他也清楚江臨臨正在等待他開口。車裏的空氣不知怎的突然變得稀薄,小吉隻想張大嘴貪婪地吸收氧氣,卻又死死憋著,幹脆讓自己在稀薄中窒息。
江臨臨的來電鈴聲讓小吉重新獲得氧氣。
“什麽事?”
“.……”
“你知道了?”
“.……”
“你想清楚了?”
“.……”
“肚子的裏的孩子怎麽辦?”
“.……”
“好,我們明天回去,你不要做傻事,等我回去。”
江臨臨掛了電話,對小吉說:“芝芝要離婚。”
小吉吃驚,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怎麽……為什麽?”
“楊懷出軌了。”
“可是,芝芝姐現在懷孕八個多月,沒多久就要生了。”
“所以,她現在捏著法寶,她說她隻要孩子。”
“可是姐夫會同意嗎?”
“不同意也得同意。”江臨臨說,“我們明天必須走了,下雨也走。”
“嗯。”小吉點頭。所以,歸元寺是這一趟能去的最後一個寺廟了,小吉心裏歎了口氣。
小吉的老家多山多寺廟,歸元寺雖然在西邊的郊區,香火卻一點不亞於市區的素來寺。來歸元寺的大多是求姻緣之人,姻緣,俗世男女逃不開的命運,無論好壞,求之不得,趨之若鶩。
二人爬了一小半山,江臨臨走向一旁的指示牌,目測到歸元寺還有三分之二的路程。手中的礦泉水瓶子已經空了,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這個寺廟求什麽靈驗?”江臨臨問。
“來求姻緣的多。”
“正好,我們也去求求。”江臨臨笑。
“這個不用求,該來的時候就會來。”
“嗯。”江臨臨說,“說不定一直都在。”
小吉心裏一直掛念著江芝芝的事情,上香拜佛也不是小吉這趟的目的,兩人又都決定省去上香,剩下的路程便可走可不走。指示牌旁邊有個長椅,剛坐在長椅上休息的人已經走了,此刻空了下來,江臨臨拉著小吉走過去,坐下休息。
雖然長椅上方有樹蔭,躲過了太陽的照射,但是空氣中的悶熱無處不在。江臨臨隻覺得身上汗沒出什麽,卻黏糊得難受。小吉還在一旁發呆,不知在想著什麽,前額細碎的劉海貼在腦門,有兩滴汗從鬢角冒了出來,滑落向頸側,直至消失不見。
“來了這,不求姻緣,不上香,這位施主,你為何而來。”江臨臨突然模仿起和尚說話的口氣。
小吉的魂魄被拉了回來,他看了眼江臨臨,江臨臨雙手合十,正對他作揖,小吉有些哭笑不得。“你幹嘛!”
“施主你看,這山上來來往往的香客十有八九都是女子,我們兩個大男人在這已經吸引了諸多視線。”
小吉抬頭,還真是這樣,不少行人時不時地都要往這邊瞥兩眼,嘴裏議論兩句。“哎,我也不知道歸元寺是這幅景象,我第一次來。”
“你覺得在這能碰上那個算命的?”
“誰知道呢,說不定就碰上了。”
“好吧,那就等吧。”江臨臨說得大義凜然。
小吉坐了一會又開口說:“芝芝姐沒事吧,我們要不要今天回去?”
“沒事的,江芝芝自己會想清楚。其實,這會她已經想清楚了,江芝芝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確定自己想要什麽。”
“他們的婚姻不能挽回了?”
“這事要擱別的女人頭上,還說不定,但是江芝芝嘛,我看是到頭了。”江臨臨說。
小吉握著手裏的礦泉水瓶子,水還剩下一半,在小吉手裏打晃。江臨臨看得眼饞,搶過來灌了一大口,再扔回小吉手裏,這瓶水隻剩下一小口,小吉幹脆扔回去讓江臨臨全喝了,又往上山途中經過的小賣店走去,沒過十分鍾,手裏拎著兩瓶水回來。
江臨臨已經換了個方向坐著,背對著人群,麵相靠山的江水。江的兩頭架起了一座大橋,這頭是山群,那頭是成片的樓房,在建的,建好了的,以及即將建起的。
“這邊也逃不過,到處都是蓋房子。”江臨臨雙手支著身子說。
“市中心周圍都拆了,要蓋商場。”
“沒辦法嘛,時代規劃好了城市的樣子,很多東西是被推著走的,不走就跟不上了。”江臨臨轉頭看小吉,“所以,小吉,你也得走出這一步,必須走的,答應還是不答應,別吊著我。”
“答應會怎樣?不答應會怎樣?”
“答應我就可以親你,不答應,我會逼著你答應。”江臨臨說,“至於你說的那個算命的,如果這真是你的心結,你非要解開,大不了我陪著你找。找十年,二十年都沒關係,隻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你真的不能喜歡別人嗎,再去找一個女人試一試吧。我就不信,天大地大,你就找不到一個喜歡的女人。”小吉說。
“但是,天大地大,我隻喜歡你一個。”
江麵湧動,一陣風吹來,小吉額前的劉海飛起,風過後,又落下,似乎落在原來的位置,什麽都沒變。風過去了,什麽都沒帶走。
身後行人的腳步聲紛亂交錯,和交談聲混在一起,連同樹上知了的叫聲,頓時變得清晰起來。風又來了,連續不斷地風,將小吉的頭發吹亂,前額的劉海落在額頭又被掀起,像沒有節奏的鼓點。小吉抬頭,視線被樹遮住,又用手支撐著身體向後壓下。看到了天空,變暗了,烏雲在瞬間團聚,籠罩了原本被陽光沐浴的大地。“變天了。”小吉說。
小吉雙手使力,身體回到原來的位置,坐正了。江麵開始波動起伏,像是無聲的控訴。江岸邊剛蓋好的樓房上空灰暗,漆成紅褐色的樓房變得暗淡下來。烏雲沒有往更遠處襲去,遠處一片蒼白。
江臨臨一直看著小吉,小吉終於轉過頭來,對上了江臨臨的視線。有雨絲在兩人之間落下,雨下了下來,風沒停,小吉撥開劉海,透過搗亂的風,透過層層雨絲,看著江臨臨,小吉說:“好,我答應。”
地麵很快被打濕,雨勢凶猛,山坡上的雨水見勢流下。聰明的行人知道帶傘,不聰明的,則像小吉江臨臨一樣,淋了個全濕。
兩人一路跑著回到車裏,一座進去,被衣服挨著的坐墊被沾上了水,落腳處也濕了。身上的衣服鞋子,連同車裏都變得不幹爽起來,兩個人都覺得有些難受。
江臨臨覺得好笑,真就坐在位置上笑了起來,邊笑邊搖頭。
“你笑什麽?”小吉問。
“笑我們真是傻,弄得這麽狼狽,我都餓了。”江臨臨將手裏的水瓶子往前麵隨手一扔,發動了車子,又問:“幹脆去吃點什麽吧。”
“也行,我也不講究耀吃什麽了,看著買吧。”
江臨臨將車子倒了出去,駛進主幹道。“還愛吃麵包麽?”
“吃,就是比以前能吃辣了,其他沒怎麽變。”
江臨臨輕微地點頭,於是打著方向盤找起了麵包店。
江臨臨從雨中衝進車裏,將一袋麵包扔給小吉,開了兩步看見一家餐廳,又起了食欲。在車上待了那麽一會,衣服有些幹了,沒什麽大影響,兩人幹脆下車把晚飯解決了。
吃飽喝足之後,天黑了下來。雨還在下,路上行駛的車燈被雨絲隔開,有些朦朧。雨刷不知疲倦地打著車窗,將落下的雨水揮去兩旁。車裏的空調悄無聲息,江臨臨的嘴角掛著笑。
車子開了半個小時才到了民宿。冬瓜和飛飛早就回來,正坐在吧台上聊天。看到小吉和江臨臨,冬瓜說:“你們怎麽才回來,被雨截住了吧。”
“吃了點東西,就晚了。”江臨臨說。
兩人坐在冬瓜飛飛旁邊,酒保問要喝什麽,江臨臨說兩杯果汁。
“我們明天就得走了,家裏出了點事。”小吉說。
“就走了?我們才吃了幾頓飯啊。”飛飛抱怨。
“下次回來再聚吧。”小吉說,兩杯果汁上來了,一杯紅色一杯白色,小吉端起了白色的那杯,喝了一口。
“那得何年何月。”飛飛說。
“也不知道這雨明天能不能停,什麽事這麽急,晚兩天,等天氣好了再走。”冬瓜說。
“不行,明天真的得走。”小吉砸吧了兩口,味道很淡,推給旁邊的江臨臨。江臨臨接過來嚐了一口,“火龍果,還不錯。”將紅的那杯給小吉,說:“西瓜的。”
“你得和我說好,下次什麽時候回來。”冬瓜說。
飛飛拍冬瓜,“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啊。”又對小吉說,“明天什麽時候走?”
“早上,早點走,越早越好。”小吉咽下了一大口果汁,“你們明天別起來送了。”
“我還真起不來。”飛飛說。
小吉又拆開袋子裏的麵包吃了兩個,吃完覺得有些油膩,喝完了西瓜汁,又解決完了江臨臨的火龍果汁。十點不到四個人就散了,都怕耽誤江臨臨和小吉休息,沒敢繼續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