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小吉回秋田蒲,醉酒的經曆莫名多了起來。大學和冬瓜飛飛待在一塊,喝酒這種活動小吉從來不參加,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喝酒成了社交必備的一節,關係鐵不鐵,要看酒喝得爽不爽快。
小吉醉成了一灘泥,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江臨臨身上。江臨臨扶著小吉磕磕絆絆回了房間,已經出了一身汗,加上白天奔波,早就受不了想要衝個澡。在小吉床邊上站了一會,確定人睡了沒什麽大事,從行李包裏撿了衣服進了浴室。衝完澡出來,江臨臨拍拍小吉的臉,問他要不要洗澡,小吉一點反應都沒有。江臨臨手伸進小吉衣服裏摸了摸,有些粘,想必今天出了不少汗。江臨臨拉起小吉,扒了他的衣服,把人丟進浴缸裏,調好水溫,對著小吉衝起來。
小吉被弄醒了,手胡亂地揮著。江臨臨手裏的噴頭被小吉甩了好遠,江臨臨被水濺了一身,剛換的衣服又隻能脫了。
這個澡想必過程十分艱難,江臨臨做好了心理準備,幹脆把褲子也扒了,隻剩了條內褲,重新撿回噴頭,走進浴缸。
江臨臨摁住小吉的雙手,不讓他動彈。小吉也就真的不再亂動了,靜靜地看著江臨臨。
江臨臨柔聲詢問小吉:“要不要洗澡?”
小吉點頭說:“要。”
“那就乖乖的,不要亂動,好不好?”
小吉又點頭說:“好。”
江臨臨舉起噴頭,水從小吉頭頂落下,頭發打濕了之後,給小吉抹上洗發水,搓起了泡沫,又對小吉說:“閉上眼睛。”
小吉聽話地閉眼。
“還有嘴巴。”
小吉閉嘴。
水又從小吉頭頂落下,將小吉頭上的泡沫衝刷下來,順著身體流入浴缸。
江臨臨又擠了些沐浴露往小吉身上抹,小吉這會還是之前的表情,江臨臨說:“可以睜眼了。”
小吉眼睛睜開來。
“嘴巴不用閉著了。”
小吉張開嘴。
江臨臨笑了,手托上小吉的下巴,小吉的嘴巴又合了起來。手上的泡沫留在了下巴上,一團白色,有點像胡子。
小吉懊惱:“到底要我張嘴還是閉嘴?”
江臨臨手上的動作沒停,反問小吉:“你想張著還是閉著?”
“我想張著。”
“那就張著。”
“我想閉著。”
“那就閉著。”
小吉沒完沒了起來,一會說張著,一會說閉著,江臨臨耐性好地陪他玩,一邊將小吉身上的泡沫衝了幹淨。
“站起來,給你擦幹。”江臨臨說。
小吉雙腿打滑,站不起來。江臨臨隻好親力親為,將人拖起來。剛想離開去拿毛巾,小吉又跌回浴缸。江臨臨隻好先穩住小吉,待小吉坐穩,才起身取來了毛巾。一邊給小吉擦頭發,一邊說:“你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啊。”
小吉說:“我知道,我一直都是累贅。”
“沒人說你是累贅,你很厲害,小吉。”
“我不厲害,我厲害的話,怎麽會找不到他?”
“誰?”
“一個算命的。”
“你不需要找他。”
“為什麽?”
“因為結果都一樣,我會留在你身邊。”
小吉搖頭,“沒那麽簡單,沒那麽簡單。”
江臨臨又將小吉抱起來,小吉站不穩,江臨臨抽不開手給人擦身子,隻好濕著將人抱出浴室,放在床上。轉身去小吉行李包裏找衣服。
小吉一沾床就開始滾來滾去,身上的水珠子全蹭進被子裏,小吉笑:“你看,幹了!”
江臨臨找到了衣服,一看小吉被子表層濕了大塊,捋了捋頭發說:“這下好了,你晚上怎麽睡?”
小吉撐起身子,下了床,搖晃著走向另一張床,說:“我睡這裏就好了。”
“那我睡哪?”
“你也睡這裏嘛。”
江臨臨走過去,“你小子引誘我。”江臨臨說。
“說的沒錯!”小吉直接在被子上躺下,翻了個身,嘴裏歎了一句好舒服,手枕著頭,眼睛閉上了。
空調溫度有些低,江臨臨清晰地看見小吉身上吹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他俯身順著小吉皮膚上的雞皮疙瘩磨搓,手感不容忽視,傳到江臨臨的神經中,激起了他自己的雞皮疙瘩。
“別睡,穿衣服。”江臨臨拍小吉光溜溜的屁股,彈性十足,音色幹脆。
小吉扭了扭身子,沒理。
江臨臨隻好展開小吉的內褲,就著小吉趴著的姿勢給他穿上。一路順暢,到了大腿根部卻卡住了,江臨臨一隻手擠進小吉的腿和被子中間,扯了半天,前後配合,褲子順利穿上。又拿出吹風機,就著小吉趴著的姿勢,吹幹了小吉的頭發,最後把人弄進被子裏,終於完事。
江臨臨長呼了一口氣,又去浴室收拾了半天。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多,頓時感覺一陣困意襲來,江臨臨鑽進被子裏,在黑暗中撐了一小會,睡著了。
小吉第二天醒得很早,睜開眼是一副胸膛,抬頭向上看,沉睡的江臨臨。小吉輕輕地從江臨臨懷裏抽身,跨過江臨臨,下了床,走進廁所。出來之後,去了另一張床,蒙上被子繼續睡。
室外溫度越來越高,行人在路上躲著陽光走,不放過任何有陰影的角落,地麵上像是被烤出了一層煙,今天迎來了高溫。而屋內全然相反,空調持續噴出冷氣,溫度適宜,人在被子裏一覺睡到晌午。
江臨臨生物鍾在這兩天被完全打亂,一直睡到十一點,醒來發現床上隻他一人,朝另一張床望去,被子拱成一團,小吉不知何時回了自己的被窩。江臨臨坐起來,甩甩腦袋,睡眠時間過長導致的昏沉已經會散,人清爽了許多,於是下床洗漱。
江臨臨從浴室出來,小吉那邊仍舊沒有動靜,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安安靜靜的。江臨臨走過去,掀起被子的一角,人鑽了進去。被窩裏染上了小吉的體溫,江臨臨頓時感覺被一團溫熱包圍,他伸手抱緊了小吉,歎了一聲舒服,緊貼著小吉又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兩人終於在中午十二點醒過來。小吉看著緊抱著自己的江臨臨,迷糊了起來,說:“我不是睡另一張床了嗎?”
“你跑什麽,怕我吃了你?”
“很擠誒。”
江臨臨手上力氣加大,兩人更加貼近,密不透風的。“這樣就不擠了。”
小吉不習慣,扭著身子往一旁躲,奈何他一移動,江臨臨又立馬貼了過來。“再移你就要掉下去了。”江臨臨說。因為離得近,呼吸全打在小吉臉上。小吉掙開江臨臨,坐起來,說:“我要起床了。”剛準備穿鞋起身,江臨臨忽然猛地將小吉重新摔回床上。
“你幹嘛!”小吉大喊。
“你說我想幹嘛?”江臨臨翻身坐在小吉身上,俯下身,靜靜打量他。
小吉以為江臨臨要親他,緊閉著嘴巴,心想這人好了段日子又開始犯病了。
江臨臨見小吉這副樣子,猜出了他在想什麽,笑了一下,說:“我才不親你,你昨晚就沒刷牙。”
小吉臉紅了。推開江臨臨,衝進浴室。
江臨臨維持著被小吉推開的姿勢,笑了一會,穿著拖鞋走進浴室。和鏡子中正在刷牙的小吉對視上,小吉移開了目光。江臨臨從身後抱住小吉,從鏡子中盯著他,說:“這麽急著刷牙?”
小吉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拿著牙刷,不敢使勁,最大限度地扭了兩下。江臨臨就像粘在他身上,掙脫不開。小吉幹脆放棄,麵不紅心不跳漱起口來。江臨臨自覺無趣,放開小吉,幹自己的事去了。
小吉忽然就明白了該怎麽對付江臨臨。
洗好了臉,小吉說:“我們今天下午回秋田蒲,你開得了車嗎?”
“你昨天喝了那麽多酒,再呆一天吧。”
“我沒事的。”
“沒事也呆一天。”
小吉見江臨臨態度強硬,沒有再說下去,躬身在行李包裏翻衣服。小吉和江臨臨一樣,都隻穿了一條褲衩子,江臨臨坐在床上看著小吉蹲在地上翻衣服的背影,線條流暢,皮膚白皙,這具身子昨天貼著自己睡了一宿,江臨臨再清楚不過它的手感。
小吉翻出了一件T恤,站起來套上,□□的上身消失了。江臨臨說:“中午吃什麽?”
小吉又蹲下去繼續翻褲子,邊回答:“待會問問冬瓜和飛飛。”
“十一點多我醒了一次,冬瓜來了個電話,他和飛飛下午都有事,出去了,估計晚上才回來。”
“那我們一會出去轉轉,再決定吧。”
“太陽這麽大,點外賣得了。”
小吉站起來:“外賣?你來這就吃外賣?”
“不吃外賣你出去給我買去。”
“那還是吃外賣吧。”小吉走向床邊,拿起手機,搜索外賣,忘記了他還沒找到褲子。
江臨臨嘴角扯出了一個細微的笑容,拿起煙盒,抽起了煙。
小吉走過來,在江臨臨身邊坐下,手機屏幕移至江臨臨麵前,“這個行不行?”小吉問。
江臨臨一看,老朱炸醬麵,而頁麵上顯示的食物正是炸醬米粉。“你還真是愛吃這個。”
“我可以一天兩餐吃這個。”小吉說,又補了一句“大學的時候。”
“你就吃不膩?”
“吃不膩。”
“你昨天喝了酒,中午就吃點清淡的,喝點粥吧,晚上再帶你去吃炸醬米粉。”
小吉明顯不開心了,說:“你有些時候就像老媽子。”
“老媽子?”江臨臨摁倒小吉,雙手掐他脖子,見小吉神色自如,又改為撓癢。小吉怕這個,越怕,江臨臨越來勁,幹脆摁掉了手上的煙,專心對付小吉。
小吉一邊笑一邊求饒。
“還敢不敢說我是像老媽子?”
“不敢了不敢了。”小吉笑出了眼淚。
江臨臨放開小吉,兩人坐起來。“找家粥店。”江臨臨說。
“知道了知道了。”小吉歎氣,“吃不到炸醬米粉,我一下午都不好過。”
“你怎麽這麽貪吃,肚子上的贅肉都出來了。”江臨臨伸手戳了戳小吉的贅肉。
小吉被戳就覺得癢,嘴上說了出來:“癢。”
這聲癢說得江臨臨心癢。
“我們在一起吧。”江臨臨說,“答應我就給你吃炸醬米粉。”
“我還是喝粥吧,炸醬米粉留著下次吃。”小吉說。
“你在怕什麽?”江臨臨問,“你怕什麽?怕把我克死?別以為就你算過命,我也算過,算命的說我福大命大,這輩子能活九十歲,憑你還克不死我。”
“你……”小吉怔住,“你怎麽知道?”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你就是太愛瞎想,算命的話也信,地球上每天都有人去世,而我們,多活一秒鍾就離死亡接近了一步。人從出生那刻開始,必然走向死亡。許多人費心尋找生存的意義,生存的意義就是活到死的那一刻,死亡才是真理。你還想人人都長命百歲怎麽的?”
“可是我爸媽在第二天就出事,人是有相同的結局,但是有不同的死法,不同的死因。”
“這純屬巧合,要說是誰的錯,你爸媽是因為接我才拐上高速出了事,我也難逃責任。可是小吉,這事都過了這麽多年了,我爸,我,還有你,我們被往事困了太久了。”
“我還沒找到他,我要他告訴我可以。”小吉說,“我知道我身邊的人,包括你,包括我,都會有那麽一天。我不敢想未來,隻是我現在能失去的已經不多了。”
“笨蛋,你不會失去我,也不會失去你伯伯嬸嬸。就算有一天我們出了事,那也是我們自己的命,和你無關。”
“可是.……”小吉說,“杜夏,我的大學同學,他……”
“我知道,他出車禍了。黑車司機開起車一點安全保障都沒有,超載,得防著警察,又想趕緊把手上生意做完,玩命地開,不出事才奇怪。”江臨臨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要是將身邊所有人的意外背到自己身上,你下半輩子不想安心了?”
江臨臨看著小吉,小吉眉頭皺起,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才說:“我們不一樣,你可以和女人交往,找個女人結婚,再生一個小孩。可是我隻能喜歡男人。你有選擇,我卻沒得選。你現在為了我,放棄做選擇,我更加不能安心。”
江臨臨歎氣,說:“和女人結婚生子,這是世俗給我安排的人生,可是我想自己選擇人生。在我問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時,我並不是放棄選擇,而是做了選擇。你隻喜歡男人,我是男人,你喜不喜歡我?”
江臨臨恍然想起他和小吉現在身處距離秋田蒲兩百公裏遠的異鄉,卻拋不開秋田蒲的雜事,無論是距離上,還是時間上,他們都深深地被過去打敗了。
江臨臨托著小吉的臉,小吉隻是看著江臨臨,沒說話。
江臨臨抬手揉小吉發頂,說:“好了,我們吃炸醬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