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一覺睡醒已經到了傍晚,江臨臨醒來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拿起手機看時間已經六點一刻,他緩了片刻出了房門。先去了二樓陽台,陽台上擺放了兩張桌子,種了些花花草草,角落裏放著一個小冰櫃,裏麵有各式飲料,上麵寫著免費自取。陽台有個透明的天頂,雖然積了了些灰塵,並不妨礙夕陽的餘暉照射進來,遠處能看見似明似暗的天空下的萬家燈火,再遠一些,是遮擋住大半個太陽的一片青山。小吉一個人霸占了一張桌子,另一張桌子坐滿了人,喝著飲料,聊得熱火朝天,相比之下,小吉那張桌子顯得格外冷清。
江臨臨走過去在小吉對麵坐下,走近才發現小吉頭發是濕的,他伸手揉了揉,彈出了一些水珠,江臨臨說:“怎麽不吹頭發?”
“有自然風啊。”
這裏和白葵不一樣,白葵夏天的風基本上都會伴著暴風雨或者雷陣雨,這裏在晴朗的好天氣也能吹出沁人心脾的風,最難得的是一點都不熱。
江臨臨問小吉睡沒睡。
小吉答睡了,睡得很香。前額發梢一顆水珠落下,滲進小吉白色的T恤,江臨臨好像聽到叮的一聲,疑似幻聽了,他甩甩頭。
小吉說:“明天我另一個室友飛飛會過來,我們上午去看完爸媽和奶奶,下午飛飛會帶你逛逛。”
“那你呢?”
“我有點事。”
“什麽事?”
“找人。”
“找人?”
“嗯,找人。”
江臨臨還想繼續追問,小吉又說:“你知道你有個習慣嗎?”
“什麽?”
“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問出答案不罷休。”
江臨臨笑:“那你還不快如實招來!”
“不行,這次偏不。”
“我的好奇心要作怪了。”
“那就憋死你的好奇心。”
江臨臨身後那一桌飄來了濃重的煙味,江臨臨鼻子吸了兩下,煙癮犯了。
小吉說:“不是說沒癮的嗎?”
“一天沒碰了,再怎麽沒癮也該來一根了。”
小吉放在桌底下的手抬起來,遞給江臨臨煙盒子,是江臨臨常抽的牌子。
“你?”江臨臨說。
“我怎麽了?”
“怎麽回事?”江臨臨取出一支煙,“你的?隨身攜帶煙?”
“不是,這是你的。”小吉又掏出江臨臨的打火機遞給他。
江臨臨點上煙,吸了一口,眼睛在煙霧背後微微眯起,一副滿足的模樣。“我被你給騙了。你一個人坐著多久了?抽了幾根?”
“沒坐多久,就一根。”
“那再來一根?”
“不要了,我已經飽了。”
小吉剛說完,江臨臨江手上的煙倒轉了方向,煙頭對準自己,煙嘴塞進了小吉嘴裏,說:“那就再來一口。”
小吉有些驚訝,隨後坦然,吸了一口,煙對著江臨臨噴了出來。
江臨臨說:“小吉,你好性感。”
小吉笑了一下,並沒有說什麽。
江臨臨說:“有一種衝突的美感,你長得太像乖寶寶,乖寶寶吸煙容易引人犯罪。”
“喂,我二十九了。”
“你怎麽做到的,越長越回去了,教教我唄。”
“家傳秘方,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
“那我入贅你家好了,我又是屬性男,又是家裏人,條件滿足。”
“看不上看不上。”
他們就這麽隨口聊著,關於那個找人的話題已經不知道跑去了何方。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夜幕降臨,聊天的兩個人才想起要吃晚飯的事情。
兩個人其實對於吃什麽都比較隨便,無需商量,先回了房。小吉手機留在房間裏,點開有兩個冬瓜的未接來電,小吉回撥過去。
冬瓜說今晚他有點事,人不在民宿,小吉有什麽需要找值班就行,已經打好招呼。
小吉說好。
江臨臨打著方向盤在城裏找吃的,小吉一時也沒有特別想吃的,給不了意見,饒了大約二十多分鍾,最後小吉說:“吃火鍋好了,本來不餓的,被你繞餓了。”
江臨臨說:“早點說不就得了嘛。”
“一分鍾前才想起吃火鍋,因為看到了它。”小吉指著不遠處的火鍋店說,“而且是我們兩吃飯,不是我一人,你也不給點意見。”
“我怕死了做這種選擇。”江臨臨說。
“選擇困難症啊,”小吉將選擇困難症和江臨臨聯係起來,想想就好笑,越想越笑得不可收拾,小吉笑彎了腰,捂著肚子。
“笑什麽啊你。”江臨臨都要被逗笑了。
“你什麽時候養成這種體質了啊。”小吉終於緩了一點。
夏季的火鍋店也爆滿,坐滿了年輕人,他們來得有些晚,大廳沒有位置,隻剩下包間。
“夏天也這麽多人吃火鍋。”江臨臨說,“我還以為亂來的隻有你一個人。”
“你老了,這種季節吃火鍋的大多是年輕人,亂來是年輕人的專利。”
“我那是按照季節的規律生活。”江臨臨說。
“但是有空調這種打破季節的發明,多方便啊。”
“在空調房裏吃火鍋,虧你們能幹出來。”
“模擬一個不倫不類的冬天。”
菜是小吉點的,江臨臨拿著密密麻麻的菜單說看得頭疼,交給小吉全權負責,小吉偶爾問幾個菜江臨臨吃不吃,江臨臨大多都是回答吃。
“你還真是不挑食。”小吉說,“我記得你以前特別挑。”
還是分開太久了,如果沒有沒有中間這長達十年的隔閡,小吉會了解江臨臨有選擇困難,不挑食,煙癮不大但是每天得來兩根,有時會犯偏頭疼。江臨臨忽然有些傷感,兩個人的錯過並非是一個人的原因,是雙方導致的結果。
“人都是會變的啊。”江臨臨說,“你不也變了嘛。”
即使空調冷氣十足,小吉和江臨臨還是免不了出了些汗。小吉點的是鴛鴦鍋,他專攻辣的那鍋,油辣子鋪了厚厚一層,清湯那邊動都沒動過,明顯能感覺出他的汗冒得比江臨臨多。
“回去又得衝個澡,滿身的火鍋味。”
吃完之後,江臨臨總結,在夏天吃火鍋別有一番風味。
“味道如何?”
江臨臨想了半天:“就是火鍋的味道啊。”而後又感歎:“這個時候再來上一杯涼茶最好不過了。”江臨臨肝火旺盛,一不留神就上火。
“那玩意也就你喝得下去。”
兩人出了火鍋店,因為在商業區,繁華地段,路上行人很多,空氣中感覺不到風在湧動,隻有偶爾與人擦肩時帶起一小陣風,瞬間就消失。兩人吃飽喝足,隻想坐回民宿的陽台上,感受夏季的風。
回到車上,小吉係上安全帶,衣服被勒緊,能看出小腹有一些贅肉。小吉剛回秋田蒲時身子用江盧文的話就是沒兩斤肉,過了一個多月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養出了些肉,全生在肚子上。
江臨臨看到了覺得好玩,沒忍住伸手過去摸了一把,小吉這人不愛運動,身上沒有肌肉,肉有些軟,偏偏又怕癢得很,身子扭了兩下,打開江臨臨的手,嗬斥道:“幹嘛!癢死了!”
江臨臨愛不釋手,又想摸上去,被小吉躲開。
“胖了不少嘛。”江臨臨說。
“哪有,是剛才吃得太撐了。”
“沒事,我不嫌棄你,手感很不錯。”
“嘁。”小吉扭頭看窗外。
車子裏隔絕了車外的聲音,顯得有些安靜,小吉打開音樂,車裏有了聲音,交談變成了無關緊要的事,小吉認真聽起音樂,至少看起來很認真。
一路開回了民宿,走進院子兩人就感覺氣氛和白天完全不同。黑暗之中燈光亮起,霓虹閃爍,音樂躁動。小吉和江臨臨走進前廳,屋內亮起了紅色和綠色的燈光,牆壁上纏繞的霓虹線也在發亮,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角落裏的台子來了一隻樂隊,角落在暗處,隻有一書暗紅的光線打在主唱身上,主唱的聲音很曖昧,曲子曖昧,連歌詞也非常曖昧,在這種氣氛下,那條釘在牆上的藍色巨大喇叭褲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異常和諧。小吉被這種氛圍驅使,去吧台點了兩杯酒,找了個空著的沙發坐下。
江臨臨坐在對麵說:“這裏一到晚上就成了酒吧啊。”
“是啊,這裏也算冬瓜的一筆生意。”
“前頭酒吧,後頭民宿,冬瓜還是很有商業頭腦的。”
“大學我們也這樣說他,他大學的時候組了個樂隊,那個時候多窮啊,都是窮學生,樂隊又需要錢,全是冬瓜一人在支撐。”
“現在呢?解散了?”
“支撐了兩年,因為各種事情,解散了。飛飛也是樂隊成員,他是主唱,冬瓜是個打鼓的。冬瓜現在也可以算是在養樂隊,台上的這支樂隊小半收入來源都是這,但是再也沒見冬瓜打過鼓了,問他為什麽,他說他現在被金錢腐蝕了,滿腦子都是賺錢,當初的激情早不知道去哪了。”小吉說著,酒上來了,他端起來喝了一小口。
“你不會是樂隊成員吧?”江臨臨問。
“不是,我們寢室就冬瓜和飛飛,剩下兩個是音癡。”
“我雖然清楚你是音癡,剛還幻想你可能是個吉他手什麽的。”
“我可不懂,我看動漫的時間都不夠。”
“那個飛飛現在還在唱?”
“沒,他現在寫書。”
“出書了嗎?”
“出了一本,就上個月。明天來的時候估計會帶一本給我。”
“都寫些什麽?”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他要保持神秘感,明天看了才知道。”
“這些人都留在這,你怎麽舍得回秋田蒲?”江臨臨忽然問。
小吉怔住了,一時沒有說話,原因有太多了,隻是他一個都不能說,繞來繞去繞不開一個江臨臨,而提問的人恰巧就是江臨臨。
就在江臨臨以為小吉不會回答時,小吉說:“工作吧,沒辦法,飯碗嘛。”
不痛不癢,恰到好處,誰說小吉傻,小吉其實再聰明不過了。
台上的樂隊換了首歌,前奏響起,小吉說:“這首歌我聽過,以前冬瓜他們樂隊在學校的音樂節上唱過。”小吉有些興奮,主唱聲音響起的時候還跟著哼了兩句,江臨臨順勢笑他:“你們唱的是一首歌嗎?”小吉說:“都說了我是音癡啊音癡。”
主唱是個女的,唱出來的感覺和飛飛完全不一樣,這個版本更加傷感,歌詞寫的是被過去困住的人極力想要擺脫過去,最後徒勞,仍舊被過去所困。
小吉看過很多部動漫,其中有一部動漫小吉很喜歡,幾乎隔幾個月就要重溫一次。動漫裏也有個被過去所困的人,卻教導他人要活在當下,了解他的人感歎:“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教別人啊。”
這種事情,小吉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