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臨臨走過去解救了三口,將它抱上二樓,找了一圈沒見人,又上了三樓,聽到從閣樓傳來了動靜,江臨臨對三口說,你以後慘了。江臨臨難得地又發了一次善心,抱著肥貓上了閣樓。
小吉行李箱裏的東西全部攤在床上,看上去一團糟,偏偏他對這一團視而不見,專心整理鋪在地上的畫紙。江臨臨放下三口,走向床邊,準備大幹一場。小吉偏偏還能從他的畫中分出神,又開口趕人。江臨臨這次閉口不言,嘴巴緊閉,埋頭整理小吉的衣物。
這樣持續了幾分鍾,小吉終於忍不住,說,江臨臨,你回去。口氣前所未有的嚴肅,一點都不像他今天表現得那樣溫和,說什麽是什麽,讓幹什麽幹什麽。江臨臨停下手頭的事,轉身看著小吉說李金吉,你幾時叫過我一聲哥?怎麽,現在又改口了?
小吉從對視中敗下陣來,換了語氣說哥,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會。
江臨臨放下手裏的衣服,走過去,抬手摸了摸小吉的頭頂。他隻覺得小吉的頭發很軟,有點像三口。江臨臨說,不行,今晚不行,我下去抽根煙,待會回來,聽話。說完轉身就走了。
江臨臨坐在一樓沙發上,點了根煙發現找不到煙灰缸,出了門,立在院子裏。抬頭看到閣樓透了光出來,江臨臨也不知道想著什麽,皺起眉毛,看上去有點凶。
江臨臨抽完了一根煙,在院子裏又待了幾分鍾才回了閣樓。小吉已經收拾好一地的畫,整齊地擺在靠窗的書桌上。床上的衣服已經整理好了大半,小吉動作迅速,整理得有條不絮。江臨臨看沒他什麽事,就在書桌前坐下,翻起了小吉的畫。
小吉從小是個動漫迷,這點江臨臨一直很清楚,隻是沒想到他真的從事了這方麵的職業。有時候小吉身體裏會冒出一些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堅持。小吉在老家那幾年做的是插畫,這次回白葵簽了一家工作室開始嚐試漫畫。這些江臨臨都是從他媽口中聽來的。十年間,江嬸和小吉的聯係從來沒有斷過,江臨臨很多次碰到她媽和小吉通電話,他隻能默默走開。不過江嬸一定會在飯桌上複製一遍通話內容,一次不漏。所以江臨臨其實很清楚小吉的生活,小吉考上了哪所大學,學了什麽專業,小吉參加什麽社團,認識了哪些朋友,小吉畢業了,小吉成了插畫師,小吉奶奶去世了,小吉養了一隻叫三口的貓,小吉要回秋田蒲了。
江臨臨就這麽坐在桌前,等著小吉收拾完了一床的衣物。小吉將最後一件衣服放進衣櫥,江臨臨起身推開窗子,衝著外麵喊,媽,我們好了,現在過去吃水果。江嬸在那頭答道,好嘞。
江臨臨說完走向小吉,牽起他的手。小吉感覺有些怪,不待他開口,江臨臨另一隻手伸出來在小吉頭頂上比劃半天,說:“高了不少。”小吉一臉黑線,他清楚地看到江臨臨的手從他的頭頂比劃到江臨臨自己的鼻子,他是在間接炫身高嗎?
江臨臨從地板上抱起三口,另一隻手依舊緊握著小吉,笑眯眯地看著臉上呆呆的小吉被自己牽著走。
小吉被江臨臨拖去了江家,啃完了三片西瓜,一個桃子。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撐的有些鼓起來了。江臨臨看到了小吉這個動作,拍他說,走,消化一下。說完又抱起了三口,牽著他出了門。
小吉坐上了江臨臨的車才反應過來,他說,不是要消化嗎?江臨臨說在車上顛一顛就消化了。
江臨臨帶小吉在秋田蒲兜了一圈。小吉雖坐在車裏,但也不難看出秋田蒲現在的發展勢頭很好。到處都是在建的樓房、商圈和寫字樓,立在工地中的吊機在夜裏像巨大的怪獸,與黑暗的天空相融。秋田蒲甚至還有一個體育場,江臨臨說了幾個歌星的名字,都曾來秋田蒲開過演唱會。江臨臨把幾個商場、醫院的位置給小吉作為重點交代了很久。回程的路上又說,這大晚上你這路癡鐵定記不清路。小吉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逛完秋田蒲回家已經近十點了。可能是夏天的緣故,路上的行人依舊不見少,大多是慢悠悠走路的,間或車子飛過。小吉下了車,回屋去洗澡,江臨臨又留在院子裏抽煙。
待小吉洗好澡出來,喂了會三口,困意已經來勢洶洶了。
江臨臨上了閣樓就發現小吉已經睡著了。他立在床邊,看了會小吉的睡顏才回了自家。
江臨臨沒進家門,衝他媽說了聲走了。江家嬸嬸也知道江臨臨要上班還是回虹灣區的房子比較方便便沒有挽留。
小吉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早點都省了,直接趕上了午飯。在飯桌上免不了被江嬸一頓數落,從勸誡小吉必定要吃早餐說到年輕人不要想著減肥。小吉有耐心地聽完,又說好。江家嬸嬸見小吉這樣,忍不住想歎口氣,偏生又忍住了,一口氣憋在肚子不上不下,最後打了個嗝。江家嬸嬸問小吉什麽時候開始上班。
小吉答下周一。
江家嬸嬸說那麽這個星期正好去逛逛,熟悉熟悉現在的秋田蒲。
小吉答好。
江家嬸嬸又說臨臨成天要工作,你伯伯現在也忙,我叫芝芝回來陪你四處逛逛。
小吉忙說還是別,芝芝姐現在大著肚子,天又熱,還是待在家裏好一些。我怕熱,其實不願意四處走動。
江家嬸嬸說你也不能成天窩在屋裏啊。
小吉想了一下,說我下午去看看芝芝姐吧,很久沒見了。
江嬸聽了很高興,立馬打電話給江芝芝,說清楚了情況,對小吉交代了去芝芝家的地鐵路線,說到了芝芝會去地鐵口接他。江嬸交代完急急忙忙趕回廠裏上班去了。
江嬸還是改不了操心的性格,中午隻有兩小時午休時間,還得匆匆趕回來給小吉做午飯。江家嬸嬸今年五十二歲,離退休還有十三年,小吉回秋田蒲隻覺得江家嬸嬸老了點,想到日後還會繼續變老,不免有些傷感。
小吉回家給三口喂飽了食,三口拖著圓滾滾的身子跟在小吉身後,小吉對三口說,芝芝姐懷著孕,你不能去,視而不見三口可憐兮兮的眼神,關了家門。
小吉頂著烈日去了地鐵站,地鐵裏的冷氣開的很足,午後時間小吉舒服地昏昏欲睡,又擔心坐錯站,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睡著。想起江臨臨昨晚坐在車裏對他說,經過秋田蒲的地鐵隻有二號和四號線,甭管去哪,坐這兩條線一準能回咱家。說完又重重吸了口煙,噴出來的煙充斥了整個車廂,小吉輕微咳了兩聲,江臨臨說到家了怎麽還不下車,說完了把小吉趕去洗澡。
小吉研究地鐵卡上的交通圖,白葵像一個圓滑的三角形,地鐵覆蓋了白葵的每個角落,交錯在這片土地上,滲透進白葵人的生活。車廂裏有不少老人,想必是在家中子女的教導下學會了如何乘坐地鐵。小吉想起了他的奶奶,如何也學不會,與其說學不會,倒不如說不肯學,到了後來,連房門也不願出,隻說身上沒力氣,出個門一天比一天累,後來,真的就走了,走之前還因為生前太舒坦,無病無痛,對著小吉哭了很久,老人說似乎她的病痛都被子女承受去了。
小吉出了地鐵,白葵的太陽打在小吉身上,因為剛從冷氣中出來,小吉一時並不覺得很熱,隻覺得有點暖。
江芝芝一眼就看到了小吉,挺著七個月的肚子朝小吉跑過來,手裏還抱著個西瓜。小吉接過西瓜,準備好了迎接江芝芝風格的擁抱。
江芝芝放開了小吉,又在他胸口重重打了兩拳,說你個死小子,這麽久都不知道回來。江家的女人嗓門都很大,小吉習慣了。
江芝芝家在虹灣區的源態小區,她一麵挽著小吉一麵給小吉解說源太的工程師是江臨臨,當初江臨臨如何排除萬難爭取到源太的設計權。江芝芝實在不想住江臨臨設計的房子,偏偏她老公就是喜歡這裏。江芝芝又說;“江臨設計的房子他自己都不住,跑到市中心買了套二手房,房子是老房子,價格是這裏的兩倍。爸媽不管他,我也攔不住,現在談了個女朋友,交往了兩年,還不提結婚。說到這個我就頭疼,他不是小夥子了,明年就三十了,正事一點不放心裏。說起來,小吉,你比江臨小一歲,也二十八了吧,談了女朋友沒有啊,喜歡什麽類型的,姐給你物色物色。”
小吉沒料到江芝芝話題這麽快就轉移到自己身上,他說:“我不能談女朋友,姐你知道的。”頓了一下又問:“姐夫呢?”
江芝芝順著小吉的話又開始說起自家老公最近公務繁忙,兩個人心照不宣地轉移了話題。
江芝芝以天太熱為由,將小吉拖到日落才放人。小吉要走之前,江芝芝打電話給弟弟,命令他來接小吉回家。於是小吉又在江芝芝家等了半個小時,順便解決了晚飯。
江臨臨到了小區,打電話讓小吉下樓。小吉第一次和江臨臨通過電話說話。當年兩個人關係好時還在讀書,都沒電話,又是隔壁,有事直接上門找人,從來也不需要講電話。後來小吉回了老家,和他聯係的都是江家嬸嬸,有時候是江伯,每次叫到江臨臨接電話,江臨臨總說有事推脫,次數多了,雙方通電話真的就沒江臨臨什麽事了。小吉接起了電話,江臨臨說到樓下了,小吉說好,馬上來。小吉隻覺得江臨臨的聲音在電話裏有些失真,比真聲要溫柔許多。
小吉出了小區看到了停在路邊江臨臨的車,車窗落下來,一隻手搭在車窗上,手上夾了一根煙。小吉皺起了眉頭。
江臨臨見小吉來了,猛吸了一口煙,掐滅煙頭,扔進車內隨手拿起的礦泉水瓶裏,衝小吉甩了甩手說,上車,後座。
小吉拉開車門上了車才發現副駕駛有人。劉瑜轉頭對小吉微笑說:“你就是小吉吧,你好,我是劉瑜,江臨女朋友。”小吉也說你好。
車開了,江臨臨開窗吸煙時衝進來的熱氣被空調吹出來的冷氣代替,車裏的溫度迅速降下來。小吉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時不時回應劉瑜的問話。前座的江臨臨一言不發,小吉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兩分鍾,又偏了頭。小吉認為此刻他和江臨臨的距離不到一米,伸手就能感受到江臨臨發絲的硬度,可是此刻他們卻是再鮮明不過的兩個獨立個體,他們體內有物質差異,心理有感受差異,任何距離都化解不了這之間的差異,一時小吉隻覺得人與人難以形成親密的關係,隻需要生出一個陌生的想法,說出一句不留情麵的話,親密的兩個人可以立馬變成陌生人。再看劉瑜,長相甜美,聲音動聽,似乎這樣的人說再多的話也不讓人心煩,小吉想,我怎麽就心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