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挾持
眼淚和鼻涕在馮子葉的臉上橫飛,他一屁股坐到被按在地的嚴俊威肩上,渾身發抖麵色發紅,瘦弱的軀體每一處能鼓起的肌肉都隆了起來。
身上被兩個人壓著,嚴俊威發出喘不上氣的咳嗽聲,徒留一條沒被壓死的腿在地上蹬了幾下。馮子葉這才扭過頭去看薑帷。
而這一看,就正好看見薑帷握著那把刀高舉著右手的樣子。
薑帷的眼睛在凹下去的眼眶內張得大大的,但挺立的眉弓卻阻擋了大量慘白的日光燈,握刀的那隻手戴著一枚手表,金屬反射出幾縷光打在他的瞳孔上,幽藍而寒冷。但如果沒有這幾縷光,那雙眼睛看起來就太像兩個黑洞了。
馮子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覺得初秋的上海有點冷。他的身子抖得沒有剛才那麽厲害了,甚至對嚴俊威的掙紮都無動於衷。
他就那樣僵直著盯著這個舉刀的男人,裹滿塵和血的刀尖滴下幾滴液體,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馮子葉的臉上,還是溫的。
馮子葉一個激靈,整個人終於仿佛活了過來一般地動起來。他騰出一隻手幫薑帷捂住腹部的傷口,身子往一邊偏。
冰冷總是讓人聯想到死亡,而溫熱卻是生命躍動的證明。躺在地上的嚴俊威是那樣的生機勃勃,連掙紮都充滿氣力,而這個捂著傷口的男人,生命卻是在以奔湧般的速度流逝。
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呢?還有什麽辦法呢?
馮子葉不得不承認,此刻,他和薑帷一樣,隻希望這個叫嚴俊威的東西快點去死。
這些時日以來沒人知道的隱忍和屈辱在此刻統統迸發,哭幹了的眼淚像薄薄的痂,結在他繃緊的臉上。嘴角扯起,如白玉般溫潤的牙齒整齊地從雙唇之間展露出來。
彎起的眼尾,無法在年輕的臉上勾出哪怕一條細紋。真好看,薑帷有一絲的恍神在心中給出這樣的評價,然後就也跟著馮子葉笑起來,連那暴漲的肱二頭肌也跟著柔和了幾分,手臂卻不再遲疑地揮了下去。
“砰——”突然一陣巨響,兩人均是嚇了一跳,那把落下去的刀就停留在離嚴俊威眼睛隻有幾厘米的地方,滯住了。
他們隻見身旁的水泥地上冒著絲絲白煙,一顆子彈嵌在原本平整的地麵內,再抬頭望出去,十幾個黑衣黑褲的男人仿佛從黑暗裏長出來一般的,刷刷就圍了過來。
靠前的幾個人抬腿衝著薑帷就是一腳,這一腳是衝著薑帷的肚子來的,雖然隻踢到了捂著他肚子的馮子葉的手上,但隔著手掌,巨大的衝擊力依舊讓薑帷倒地,肩和腿曲起,像一隻煮熟的蝦一樣蜷縮。
“啊——!!”馮子葉大叫著,連忙撲到薑帷身上護著,又立馬扭頭瞪著這一群人。薑帷失去按壓的腹部血流得更歡了,打濕了馮子葉早已灰敗不堪的白色外套。
“啊——啊——!!”馮子葉仿佛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一般,僅僅是嘶吼著,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幾個黑衣人圍著他們,其他的,都跑去扶嚴俊威了。
嚴俊威站起來扭扭脖子,接過一個人遞過來的眼鏡戴上,嘴角扯了扯發出一聲輕笑,張嘴隻吐出了幾個字:“瘦的這個給我留著,另一個,處理幹淨點兒。”
他說完就扭身要回到車上,卻不急著發動引擎,而是放下車窗,看戲般的盯著薑帷和馮子葉。
黑衣人們得令,就去拉馮子葉。
馮子葉死死抱著薑帷不撒手,一個身材尤其魁梧的男人皺了下眉,抬腳就要去踹,車上的嚴俊威卻撇了嘴,厲聲喝到:“別傷著他。”
話音剛落,就見那虎背熊腰的家夥收回了腿,渾身憋著勁兒,卻老老實實地蹲了下去,開始一根兒一根兒小心地掰馮子葉的手指頭。
場麵一時有點僵滯,嚴俊威叩擊著車窗,有些不耐地催道:“動作快點,別影響了明天的正事。”
馮子葉還是死摟著薑帷,任那群人怎麽拖拽,都不撒手,那群人不敢下死力氣,這便給了馮子葉回旋的餘地。
但看著薑帷已經毫無血色的臉,和那雙漸漸瞌起來的眼皮,他除了心如擂鼓般突突跳著,除了把手指再扣死一點,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子葉,別白費力氣了,我早提醒過你,這小子敢接近你就是死路一條,你當我逗你玩兒呢?”
“快叫醫生啊!叫醫生!”馮子葉的嗓音已經啞了,一張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嘖。”嚴俊威又撇了一下嘴,正要說話,兜裏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地下車庫信號不好,來電很快自己斷掉了,嚴俊威連忙下車,經過馮子葉的時候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兩人,輕蔑道:“戲也看夠了,你們知道怎麽做吧。”
他說完這句話就匆匆找信號去了,留下一群黑衣人,冰冷地靠近薑帷。
“你們要做什麽!!”馮子葉嘶吼。
“做什麽,這不是很明顯麽,弄死這小子,連你帶屍體一起扛走唄。”虎背熊腰的那個男的再度開口,肥厚的嘴唇配著一臉獰笑。
馮子葉已經感覺不到這張肥臉所帶來的惡心,他絕望地朝遠去的嚴俊威的背影吼道:“嚴俊威——!你他媽瘋了——!”
“啪——”,一記耳光打到馮子葉臉上,肥臉男看了一眼並未回頭的嚴俊威,衝其他黑衣人使了個顏色。
“給臉不要臉,兄弟們,上!”粗糲的聲音刻意壓低著,一夥兒人得令,再不像剛才那麽小心翼翼,三下五除二就幾乎將馮子葉從薑帷身上扯開。
地上的塵土開始飛揚,場麵一時間混亂起來……
嘯叫的警笛聲突然響起,幾秒之後幾輛警車便將這夥人團團圍住。
肥臉男遠遠看到警車開過來,啐了一口:“媽的外麵那幫人怎麽辦事兒的,怎麽把警察放進來了!”
“哥,現在怎麽辦!”一個精瘦的黑衣男摘掉墨鏡,額上早已是大汗淋漓。
“還能怎麽辦……”肥臉男手摸向腰間,馮子葉這才注意到,那裏掛著一把□□。
薑帷已經暈過去了,全副武裝的警察從車上下來,馮子葉看到那些閃爍著的紅藍燈,終於感到了一絲安寧,手臂也不自覺地放鬆了。
肥臉男一把企圖將他拖起來,差一點就將他和薑帷分開。
其他幾個人一擁而上把他倆直接一同抗進跑車裏。
那邊有警察拿著喇叭大喊,叫他們放了人質。
肥臉男躲進車裏,也喊回去:“讓路讓路,否則我殺了他們!”
跑車根本坐不下那麽多黑衣人,其他沒上車的就圍在車的外麵,儼然形成了一道人牆。
救護車的聲音也很快響起,馮子葉脫下薄外套,趕緊給薑帷包紮。
“薑帷!你醒一醒!救護車來了!再堅持一下!我馬上帶你去醫院!”他哭喊著,包紮完之後便瘋狂拍打薑帷的臉。
肥臉男一聽他嚷,又想抬手打人,但他轉念一想,放下手,衝外麵吼道:“這裏有一個已經昏迷了啊,現在讓道他還有救,繼續僵持,死了算你們的啊!”
那邊又回了幾句話,依舊是勸說他們放開人質。
肥臉男十分不耐,吼回去:“我說的你們不信,我讓人質跟你們說!”他說完一把扯過馮子葉,壓低嗓門兒威脅道:“想活命就好好說話!”
馮子葉腦子早就亂得不行,但還是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扯著嘶啞的嗓音喊道:“薑帷失血過多昏迷了,快救救他!”
警察那邊這才稍有鬆動,一個勁兒勸這幫人冷靜。
人質挾持本就是一場持久戰,馮子葉耗得起,但薑帷不行。
摟著這具愈發失溫的身體,馮子葉對自己說,冷靜,冷靜!
他渾身有些抖,但還是努力讓自己環視四周,現在他和薑帷在汽車後座上,肥臉男在他們旁邊,前排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分別坐著一個黑衣人,其他人在車子外麵圍了他們一圈。
冷靜……冷靜……
他一遍遍對自己默念,但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裏也隻有警察和肥臉男來回的喊話聲。
“請放開人質……”
“給老子讓道,不讓不放!”
“先讓昏迷的人質上救護車,他還有救……”
“他死了也是被你們耗死的,關老子屁事!讓道讓道!”
……
如此來回,肥臉男一口一個讓道,嗓門兒又大,公鴨般的嗓音刺得馮子葉耳膜疼。
讓道……讓道!
突然,馮子葉的麵色變得沉著,他似是想到了什麽,極力控製著不讓自己語音顫抖,扯了扯肥臉男,小聲說道:“咱們自己把自己的車圍了個水泄不通,你是打算從你車頭那幾個兄弟身上碾過去?”
肥臉男低頭打量馮子葉,那一脖子的橫肉堆起來,汗水像油一樣反光。
他眯縫著眼,盯了幾秒馮子葉之後,果斷給□□上了膛,並小聲吩咐下去,叫車頭那幾個讓開。駕駛座上的黑衣人跟他對了個眼色,點點頭。
馮子葉冰涼的手按了一把肥臉男,“讓薑帷上救護車,你把他扣著他也是死,把他扔出去,還能給車騰位子,多坐個你的兄弟。”
汗水順著肥臉男的腦門兒淌下來,隻見這男人從脖子上掏出一條鏈子,鏈子上墜著一個小照片,上麵是個小男孩兒的大頭照。
他咬了下牙,吩咐下去:“把這個半死不活的丟給他們!”
其他人得令,有兩個人黑衣人就去搬薑帷。馮子葉皺著眉一直叫他們小心點兒小心點兒。
雙方對峙,幾個黑衣人把薑帷抬起來,在眾多槍口之下,抬到了警察與跑車正中間的位置,放下,撤離。
急救人員抬著擔架,在武警的掩護下匆匆趕過來,把薑帷抬上了救護車。
馮子葉遠遠看著這一切,終於呼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