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不辭而別
南疆王宮的天牢裏。
昏暗潮濕的環境,四處散發著黴味。
南疆王掩著鼻子走進這裏,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穆寶裏關在比較裏麵的地方。
身穿囚衣,就坐在角落裏,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也不動。
除了說過一句想見王上之外。
進來兩日了,一直都是這樣的。
所以南疆王才會專門走這一趟的。
官員搬來了椅子,南疆王便坐在牢房外,隔著那昏暗的大牢,望著裏麵的穆裏奇。“聽說你不吃不喝的,卻想要見本王?”
穆裏奇聽見動靜終於睜開眼睛了,卻也沒有起來行禮。
他說,“屈尊請王上親臨大牢,是穆寶裏是失職,可是穆裏奇實在是出不去了。”
南疆王哼了聲,瞧都不樂意正眼瞧他,“事到如今你還想說什麽?謀逆之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本王不管你是一時鬼迷心竅也好,蓄謀已久也罷,就衝著你同穆寶裏狼狽為奸,將本王幽禁在那個又髒又臭的暗牢裏,會企圖謀朝篡位,你就該死一百遍!”
“是,穆裏奇罪該萬死,可穆裏奇還有一件事要轉告給陛下。”
“什麽事?你說吧。”
穆裏奇雙手撐地,好像很艱難才站起身來。
走到柵欄邊上,隔著那道攔路的門,朝著南疆王跪下去。
“你這是做什麽?這個時候再來行大禮,想求情有什麽用?早知道有這個結果,你為何還要跟著穆寶裏一起謀逆?難道是本王對你不好麽?你可是本王最信任的人了!”
穆裏奇這個頭磕下去,良久都沒有說話。
足足有幾個呼吸那麽久,穆裏奇才直起身子來,“王上,末將不是想為自己求情,末將就是告訴您,別再因為當年相師的一句話而耿耿於懷了。如今王後已經沒了,您難道還想要繼續一錯再錯下去麽?”
南疆王臉色驟變,“……你,你說什麽!什麽王後都沒了,什麽一錯再錯下去,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穆裏奇說道,“王上明鑒,臣對王上忠心耿耿,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可是……”
他說著停頓了下,好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似的。
南疆王驀地站起身來,屏退左右。
直到眾人腳步聲都走遠了,南疆王終於繃不住,激動地抓住木門衝穆裏奇吼:“你都知道什麽?你是聽誰說的,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穆裏奇搖了搖頭,“不是誰告訴臣的。是臣,親眼所見。”
那日,他本是要入宮拜見王上的,卻正好看見王上一個人神神秘秘地從禦書房出來,連個隨行伺候的下人都沒有。
他不放心,便跟了上去。
卻沒想到,這一跟便跟到了王後那。
他親眼看見,王上遣退所有人,卻在藥裏動了手腳,更是親自將那碗被他自己加了東西的藥,喂給了王後。
然後,王後便痛苦掙紮起來,沒多久,便一命嗚呼了。
也是王上,親自替她合上的眼,然後給她掖好被角,最後沒事人一樣又走出了門,還吩咐人,王後正在休息,暫時不要進去打擾,之後便離開了。
他躲在暗處,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便再也不敢露麵,匆匆忙忙離了宮。
可如今想來,他卻是助紂為虐啊。
南疆王聽他這麽說,簡直震驚到了極點,“你,你親眼看見了?!”
穆裏奇重重的又一個頭磕下去,“王上,請你回心轉意,不要因為什麽相師的一句話,再斷送了南疆的未來!大王子一定是那個可以為往聖繼絕學、為來世開太平的人!”
穆裏奇的話擲地有聲。
南疆王臉色的懼色卻漸漸退去,隻餘下冷笑,“斷送南疆的未來?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才會斷送了南疆的未來。穆裏奇,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跟我說實話!你……”
他的話尚未說完,卻聽見見伏跪在地上的穆裏奇身子忽然往旁邊倒去。
“嘭”的發出一聲悶響。
定睛一看,穆裏奇七竅流著血,眼睛瞪的老大,卻是不會再動了。
死了。
南疆王也微微一怔。
但很快的,他便又就恢複成原來的模樣,轉身徐徐往外走。
外麵有人等候著。
他不疾不徐地吩咐著,“穆裏奇畏罪自盡,念在他也曾經功勳卓著的份兒上,就好生收斂了吧。”
……
就像阿依朵見著司徒耀時,那股子心虛的勁兒。
當然,她跟司徒耀說她建議阿依朵入宮的話,自然是隨口胡謅敷衍他的,她深知司徒耀的脾氣秉性,怎麽可能讓阿依朵往那個火坑裏跳呢?
思及此,楚蘭舟的神色也漸漸冷了下去,一手拍在了桌上。
聽見“啪”的聲響,晴雨直接就跪下了。
“發生什麽事了?說!”
“娘娘,我……這幾日您不要出門了,總之……”晴雨欲言又止,話幾度到嘴邊都說不出口,蔫兒蔫兒地低下頭去,“娘娘,您就罰奴婢吧。”
楚蘭舟尚未發話,那邊妙玉便急急忙忙從外頭衝了進來,也跟著跪下,“娘娘,這不關晴雨姐姐的事,您要罰就罰我吧。”
話音未落,朱朱蘇蘇也都從外邊跑進來,齊齊跪下,竟也是來求罰的。
楚蘭舟的手頓了頓,心裏頭最不願意往那方麵想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想了。
能讓她們這幾個丫頭這麽齊心協力的,隻會是一個人下的命令。
都不讓她出門了是麽?
她眸中光芒黯淡,垂下眼簾道,“陛下呢?”
四個丫頭齊齊緘默。
她們不說,楚蘭舟也就不再問,站起身來吩咐道,“更衣吧。”
晴雨妙玉她們麵麵相覷去,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
簡單用了點早膳之後,楚蘭舟便說要見魏寒江。
晴雨猶豫了一會兒,倒是真將魏寒江給她請過來了。
楚蘭舟定定看著魏寒江一會兒,才扭頭吩咐晴雨她們幾個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娘娘。”幾個丫頭行了個禮,便退出去了。
楚蘭舟情緒不高,這是眾人有目共睹的,知情的人也不敢去觸貴妃娘娘的黴頭,所以早早就走遠了。
晴雨她們幾個也不敢在外頭聽牆角。
大門敞開著。
魏寒江站了許久,楚蘭舟都沒發話。
這樣無聲的等待更煎熬。
良久,魏寒江才深吸了一口氣,“……將軍,您有什麽吩咐?”
有什麽吩咐?
楚蘭舟抬眸看去,眼角微挑,“是不是如果我不問,你們就打算瞞著我呀?魏寒江,我是多年不領兵了,可如今我連想聽句實話都聽不到了麽?”
“將軍言重了,事情不是您所想象的那樣。她們幾個一定是……”
魏寒江急忙想辯解,可沒等他說完呢,楚蘭舟便打斷了他,“一定是什麽?你是想說,她們幾個支支吾吾寧可受罰也什麽都不願意說,一定是不願意看見我傷心難過是麽?”
頓了頓,她又情不自禁的自嘲道,“我哪裏還有什麽心可傷的。”
昨夜裏還在同一帳中溫存的人,如今連個影子都瞧不見,瞧著架勢,倒是像極了當年。
魏寒江遲疑了片刻,單膝跪下,“將軍恕罪,魏寒江不敢有所隱瞞。陛下……陛下已經連夜啟程回京了。隻留下話說,要娘娘半個月後再啟程。算算時辰……早已經出了王城,這會兒應該,應該已經……”
楚蘭舟下意識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已經是近午了。
司徒耀連夜啟程回京了呀。
明明,城裏的人不可能無藥而愈,明明危機解除處處都有月笙哥的痕跡,可穆寶裏被擒之時,月笙哥也跟著下落不明了。
她還沒來得及問,這是不是他與月笙哥之間偷偷商量了什麽。
就連那位東周七皇子的事情,她也都還沒來得及問。
他便就這麽甩手走人了。
走的倒是幹脆利索。
這裏可是南疆啊。他就這麽把她給撇下了。
楚蘭舟又問魏寒江,“他怎麽將你給留下了?”
“陛下說,將軍身邊需要人護衛。交給其他人……”魏寒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也不放心。”
楚蘭舟扯了扯嘴角,是有什麽話想說的。
可到嘴的話,終究還是作了罷。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司徒耀的心,比女人的心更難測。
他想做什麽,她永遠都想不到。
就像從前,她自以為很了解他似的。
到頭來,她卻是從來也未曾看透過這個男人。
魏寒江不敢說,他說的是這是實話,卻也不全是實話。
他的確想留在將軍身邊,可這也是陛下的旨意。
他說,“從前她帶兵時,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若是有你在身邊,想來她能安心許多。若是有個什麽風吹草動的,你也最能護她周全。”
說這些話時,他滿手鮮血,捧著沾染鮮血的碩大蛇膽,裝進王德手中捧著的琉璃的瓶子裏。
遍體鱗傷。
……
彼時,離開南疆前往西陵的馬車裏。
司徒耀咳嗽了幾聲,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來。
王德雙手捧著帕子遞到司徒耀嘴邊,他輕輕搖了搖頭,動作遲緩地抹去嘴角的血跡,就連擺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靠著車廂,便緩緩睡了過去。
臉色煞白,純色慘白。
與那一頭銀白色的頭發一襯,整個人都了無生機一般。
王德眼眶紅著,卻不敢吭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