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孩子氣的皇帝
晴雨從棲鳳宮回來之後,在門口站了良久,什麽話都沒說,進來便跪下鄭重給薑雁容磕了三個響頭。
“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薑雁容也被她弄得一頭霧水,忙讓妙玉給她拉起來。
“娘娘,大恩不言謝,晴雨無以為報。以後但凡娘娘有吩咐,晴雨就是上刀山下油鍋,萬死不辭。”
“沒這麽嚴重,什麽死不死的,好端端的本宮要你上刀山下油鍋做什麽?”薑雁容好笑地說道,“這件事是雙贏,本宮也是在泄私憤,順帶給你報了仇罷了。不用說的這麽嚴重。”
晴雨搖搖頭,一言不發,但神情卻是十分堅定。仿佛是在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薑雁容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點點頭說好,便讓他們都各自忙去了。
午後,沈月笙又入宮來了。
這一趟,他不但是來給薑雁容換調養身子的藥方,也是來同她說治她臉上那道疤的事情。
沈月笙為薑雁容把了脈之後,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說道,“……你身子雖然日漸恢複,但畢竟曾經元氣大傷過,房事……須……須節製。”
薑雁容聞言老臉一熱,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沈月笙說完這話,自己也是不好意思的,但奈何他是大夫,便也不能顧忌這些。
他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又說道,“至於你臉上的這道疤。……之前我同你說過,這道疤痕比較大、比較深,即便是我,也沒有把握說去掉就去掉。但若是你希望能讓自己好看一點,我也是有辦法讓疤痕淡下去的。隻是這個過程比較痛苦,你也……願意嚐試麽?”
沈月笙不確定地看著薑雁容。
薑雁容便問:“怎麽個痛苦法兒?是會疼,還是會癢?”
沈月笙搖搖頭,說道:“都是,而且也不隻是這樣。還有其他的……事到如今我不願意再瞞你,你這疤,不是外傷所致,是內毒。若要徹底根除就必須從解毒開始。而且一旦開始服藥,便不能停下來了。你,還願意麽?”
不是外傷所致?是內毒?
薑雁容摸了摸臉上的疤痕,那道疤依舊硌手。
她往菱花鏡中一照,那疤痕縱橫了左半邊臉,紅粉色,怎麽瞧都是猙獰的。
“可月笙哥你以前不是跟我說,我這臉是因為救你,掉下山崖時被山石割傷的麽?”薑雁容不解道。
“我,我之前是怕你多想,才,才沒有與你說實情的。加上你一直不願意治這張臉,情況也比較複雜,才,才耽擱下來。”沈月笙躲閃著她的目光,模樣顯得十分窘迫,“可如今,你終於願意治療了,我身為大夫,又是你的兄長,也不好再瞞著你。”
沈月笙頓了頓,接著說道,“雁容,你當真是想徹底治好這張臉麽?”
薑雁容原本隻是抱著一試的心態,可聽沈月笙這麽一說,便生出了遲疑。
她當真是想徹底治好這張臉麽?
最初,她是為了什麽想治好這張臉的?哦,是了。當初,她是因為她這張臉酷似那位香消玉殞的大將軍楚蘭舟,所以才想試圖治一治臉上的疤。那時候她想的是,如何對付馮家的女兒,也就是那位皇後娘娘馮佳雪。
當初她是存了那樣的心思,可如今,她還想治好麽?
就連月笙哥都說,她與那位已經不在的大將軍有著酷似的容貌,若是沒了臉上這道疤,陛下他,會不會就分不清誰是楚蘭舟,誰是薑雁容了呢?
薑雁容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複又抬頭衝著沈月笙笑道:“月笙哥就試試吧。我還有些事要做,這道疤,終究不能一直跟著我的。”
“……好。”
沈月笙瞧不出她是喜是悲,也不敢說破,點點頭說好,便拿出了一張方子。
“這方子與之前調理身子的方子不同,主要是化毒。一日一次即可,連服半月不可間斷。其間就不要再進食其他的藥或者藥膳,忌辛辣油膩。切記。”
“嗯,我知道了。”……
沈月笙又給了薑雁容一瓶藥膏,說是早晚塗抹於臉上的疤痕上,內外兼用,才能好的快些。薑雁容也收下了。
待沈月笙出宮後,薑雁容便將藥方謄了一份交給朱朱,讓她去禦藥坊抓藥去。
雁回宮裏的的東西,但凡是入口貼身,都是她們幾個侍女親自去置辦的,幾乎不假借他人之手。這也是為了避免再出現一次像上回薑雁容中毒的事情。
夜晚。
司徒耀忙完回來已經是亥時,雁回宮裏靜悄悄的。他秉承著一貫不讓通報的原則,悄悄摸摸就進來了。
卻見,薑雁容支著下巴坐在書案那打盹呢,懷中還抱著本書。
司徒耀也不舍得吵醒她,輕手輕腳去拿了毯子來給她蓋上。但毯子剛一蓋上去,薑雁容便醒了。
“陛下?您何時來的?”薑雁容揉了揉惺忪睡眼,連忙坐起來。
毯子從她身上滑落,司徒耀彎腰又給撿了起來,披在了她身上。
“我剛回來。平常你不是困了就躺著去了,怎麽今個兒在這兒打起盹來了?方才我若是再晚回來一點,燭火都要燒到你眉毛了。”
火燒眉毛?
薑雁容連忙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結果,某陛下看著她的舉動,竟然就哈哈大笑起來。
竟然是捉弄她的。
薑雁容這才反應過來:“……”本宮信了你的邪。
薑雁容橫了這個孩子氣的皇帝一眼,合上了書本便坐到了梳妝台前,開始拆卸頭上的那些發飾與耳環。
皇帝陛下知道自己惹了貴妃娘娘不高興,連忙湊過去獻媚討好道,“貴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與小的置氣。”
薑雁容從鏡中白了他一眼,嫌棄地都懶得再看他。
“下午月笙哥入宮了。他說有法子能治好我臉上的疤,所以重新給我換了個方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我便想著先試試看。”
司徒耀愣了一下,接著微笑道,“沈大夫說能治好,那定是能治好的。”
“但願吧。”薑雁容若無其事笑道。
但一想到沈月笙說的那些,她的心中還是不免忐忑。
“沈月笙的醫術是苦於信得過的。他敢開口,必定是對此十分有把握的。”司徒耀從後麵抱住了她的腰,也望進了菱花鏡中。
正好,目光交匯。
薑雁容下意識地想要閃過他的眼神,垂眸柔聲說道,“嗯。”
也許,這張臉治不好,也是一種福分吧。
又或者,她當初就不該生出要治好這張臉的念頭。
……
過了十六,這新年也就意味著要過去了。
宮裏的事情日漸多了起來,新一年有新一年的事情,加上天氣逐漸回暖,各宮各殿也都開始置辦新的春裝了。
晴雨統計了各宮各殿報上來的數目呈遞給薑雁容,她一看便皺了眉頭。
年前才削減了各宮的一成月例,說要廢除奢靡習氣,這一開春她們就都給忘了。遑論梁昭儀那些位份高的,便是一個小小的良人才人,一個人都要置辦七八身新的春裝。
薑雁容沉默了良久,說道,“她們是不是覺得這宮裏頭的日子過的太舒服了?”
晴雨無力歎氣。
正說著,妙玉著急忙慌地從外頭進來,結結巴巴地說,“娘娘,太後……太後召您前去永壽宮。”
“太後?”薑雁容有些驚訝。
這宮裏的確是有位太後的,隻不過這位太後並非陛下生母,而是先帝的皇後。自打陛下繼位之後,便奉了她為太後。但太後一直吃齋念佛,在永壽宮閉門不出,存在感非常的弱,司徒耀也不怎麽提,她幾乎都要忘了。
薑雁容轉頭問晴雨道,“可是宮中出了什麽事了?還是說,最近有誰去見了太後?”
晴雨和妙玉對視了一眼,說道:“昨個兒,好像是顧美人去了一趟永壽宮。”
顧美人。
原來是顧兮若啊。
她還在說最近是不是太過平靜了。沒成想,這位顧美人卻是此路不通另辟蹊徑去了。
竟去找了太後麽?好手腕啊。
薑雁容笑得意味深長,合起冊子,吩咐晴雨妙玉道,“伺候本宮更衣,本宮要去永壽宮拜見太後娘娘。”
“是,娘娘。”
太後這麽久不問俗事,忽然就被顧兮若說動了,今個兒這一去,隻怕也是沒什麽好事。
彼時,薑雁容梳洗打扮一番,便領著晴雨妙玉去了永壽宮。
清清冷冷的宮殿,周遭隱約飄散著檀香的味道,牆上掛著的也不是什麽字畫丹青,而是一個大大的禪字。
這裏,絲毫不像是在這宮城之內的太後寢宮。反倒像是,出家人的修行之所。
不過,這是太後的佛堂,也是難免。
薑雁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一低頭,便見,有兩名老婦人跪在觀音像前,低聲在念著佛經,其中一人伏跪著,一人則直著身子,腰杆挺得十分直。單是看打扮,都十分素淨,分不清誰跟誰來。
但那兩人之中,便應該有一個是太後了吧。
薑雁容看了晴雨妙玉一眼,示意她們留在原地,自己則整了整衣冠,輕輕地走上前去。
“太後。”薑雁容輕聲喚道。
話音落,觀音像前跪著的兩個人都是一頓,紛紛回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