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梅開二度
民間的上元佳節也叫小正月、元夕、元宵節,但無論叫法有幾種,元宵節總有一樣必不可少的東西,便是吃元宵。
元宵最早叫“浮元子”,後改稱“元宵”,生意人還美其名曰“元寶”。元宵是以白糖、玫瑰、芝麻、豆沙、黃桂、核桃仁、果仁、棗泥等為餡,用糯米粉包成圓形,可葷可素,風味各異。可湯煮、油炸、蒸食,有團圓美滿之意。
將門出身的薑家大小姐自然是吃過無數次,可後來滿門冤死她流落江湖之後,便再沒吃過了。而她丟失的那十年的記憶,她也不得而知,如今越發惦記元宵的味道了。
可宮中並不過元宵,方才陛下也因為王德忽然說有要事稟告,便雙雙匆忙走了,今晚何時回來也不知道。
冷冷清清。
就連迎麵吹來的風都覺得格外寒。
但庭中的梅花卻開得十分好看,月光照下來,花萼相輝。
薑雁容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朝那兩株梅花走去。
從樹下仰頭往上看,更是美妙非凡。越看,那梅花越發冷豔動人。
薑雁容一時起了興致,吩咐道:“晴雨妙玉,掌燈,備紙筆顏料。”
“是,娘娘。”屋子裏傳來晴雨妙玉異口同聲的應答聲。
薑雁容站在梅花樹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了平滑的樹幹。梅花不比其他同,樹皮也入手平滑,冬季寒涼,卻覺得分外親切。
不知為何,看見這花,她心中便覺得很悲傷,可是那些悲傷卻恰好與這冷冷清清的皇宮相得益彰。此時,氣氛正合適。
好一會兒,有腳步聲往這裏來。
“妙玉,顏料備好了麽?”
薑雁容聽見腳步聲,以為是晴雨或是妙玉。話音落,卻忽然聞見風中飄來的一陣熟悉的食物香氣,
薑雁容驚異地回過頭,月光下,俊美無儔的麵容率先映入她的眼簾。
“貴客鉤簾看禦街,市中珍品一時來。簾前花架無路行,不得金錢不得回。……”
俊秀挺拔的皇帝陛下穿著一身與他的身份全然不搭的白色圍裙,雙手捧著一個小巧的朱漆圓托盤,端了一碗胖乎乎圓滾滾的元宵,麵帶微笑,鳳目含情。
“民間的元宵可一點兒都不便宜好做啊,朕的貴妃。”
花正好,月光也溫柔。
……
紗帳中,春色無邊。
一宵琴瑟鳴。
……
晨起。
薑雁容用過早膳已經是辰時,但往軟榻那一靠,便像是渾身都沒有了骨頭似的,懶洋洋地也提不起精神。
妙玉體貼地遞上一杯參茶,柔聲說道,“娘娘,您若是累了,便再歇歇吧。陛下一早上朝時,還特別囑咐說,不能吵您歇息。沒成想,您今個兒還是起的那麽早。”
薑雁容聞言老臉一熱,嗔道,“又胡說。都睡到卯時還叫早。”
原本她每日也都是這個時候起,甚至還更早些,但不覺得累,都怪昨個兒夜裏那個皇帝生猛的很,害得她現在渾身酸痛得不行。
薑雁容趕緊轉移話題道,“晴雨呢?怎地一大早便不見人影了。方才就沒瞧見她。”
“之前娘娘您不是交待說要多多注意棲鳳宮還有府庫的動靜麽,晴雨姐姐一早又去府庫了。”
正說著呢,便聽見晴雨的聲音從外頭飄進來,還伴有一陣幽幽梅花香順著風吹來,清新怡人。
“娘娘,奴婢途經禦花園,見滿園的梅花競相開得俏麗,便給您折了幾支回來。”
薑雁容聞聲看去,便見晴雨手捧著青瓷花瓶從外頭慢步走進來,輕輕將花瓶擱在了桌上,回眸衝著她笑。
“娘娘您瞧,這梅花傲雪淩霜,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是最襯您的了。”
瓶中幾枝梅花或粉或白或深紫紅,重瓣綠萼,單瓣絳紫花萼,如嬌人麵、如殘雪、如骨紅,花上還有一點霜花未化,麗而不豔、美而不妖。實乃人間絕品。
“你這嘴是抹了蜜吧。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本宮可不敢如此自我標榜。”薑雁容不禁莞爾。
但說著話她忽然一頓,想起來什麽似的,便問晴雨道:“本宮怎麽記得,這禦花園裏的梅花早就臘月就競相開了。前兩日去禦花園時,梅花也無甚變化,怎地忽然之間花又開了?”
晴雨頓了頓,搖搖頭,說道,“這奴婢就不知道了,隻聽說是昨個兒夜裏競相開的,興許是梅開二度,喜慶團圓吧。”
她這話卻是意有所指的,昨兒晚上陛下借口說要去忙政務,卻是找了禦膳房的大廚,親手給貴妃娘娘做了一碗元宵。
元宵雖說是應節佳品,卻十分金貴,又是陛下親自下廚,更是舉世無雙。
昨晚陛下與娘娘回了房便不讓人伺候了,她與妙玉連牆角都不敢聽了。不過也是托了娘娘的服,如今的陛下可是好相處多了。
梅開二度,喜慶團圓?薑雁容聞言臉上微微發燙,但又不禁笑了出來。
“娘娘笑什麽?”妙玉不解地問道。
薑雁容說道:“本宮隻是覺得晴雨說的很對。昨個兒是上元佳節,人間處處慶元宵。梅開二度,是喜慶團圓。”
她說著頓了頓,接著吩咐晴雨說道,“晴雨,你待會兒再去園中剪一些梅花,分別給各宮的娘娘們送去。尤其是棲鳳宮那邊,你要挑幾枝開的最好的,皇後娘娘身居中宮,當得起最好。”
“奴婢明白了。”晴雨心領神會。
不肖多說,隻需要貴妃一個眼神,晴雨便明白了她的用心。
貴妃娘娘心思頗深,但對人卻無惡意,甚至是這宮中難以尋覓的純良和善。卻隻有在皇後娘娘這件事情上,決不能讓步。
如今棲鳳宮封禁,是薑貴妃打理後宮,也唯有雁回宮的人能在棲鳳宮說來便來說走便走。
“晴雨奉命,為皇後娘娘送梅花。”
彼時,晴雨懷中用綢布包著幾枝開得絢麗的梅花來到棲鳳宮。
當初門庭若市的棲鳳宮,如今冷冷清清,就連打掃庭院的粗使宮女都是無精打采的。
還是卉顏這個新晉的皇後娘娘跟前的一等侍女出門去迎的晴雨。如今整個棲鳳宮上下,最有活力,也就是她了。
“晴雨姐姐,皇後娘娘還在更衣,您稍等。”
“嗯。”
等了有好一會兒,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皇後娘娘才姍姍來遲,進門時還打了個哈欠,似乎睡意惺忪。
“奴婢見過皇後娘娘。”晴雨屈膝行了禮。
馮佳雪慢騰騰坐下,看晴雨在那兒跪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起來吧。”
要是說,她最看不上眼的人,過去是白氏那個狐狸精的一雙狐狸精女兒、其次就是那個總把自己當回事的顧兮若。而要說她最氣最恨的,便是那個一把年紀不知羞的老女人薑雁容,還有眼前這個當初沒少讓她出醜的趙家女兒,趙晴雨。
彼時趙家也是名門望族,可惜,姓趙的不識抬舉,最終還是丟官罷職。
於是乎,當時不可一世的趙家嫡女趙晴雨,如今也不過是雁回宮裏的一個宮女。從雲霄掉入泥濘,真真摔的好慘。她都要為之同情幾分了。可那又如何?沒落了就是沒落了。
可偏偏,趙晴雨卻與那個老女人成了蛇鼠一窩,還真是臭味相投。
馮佳雪打眼瞧了晴雨一眼,說道,“趙小姐如今在貴妃身邊伺候,應該貴人事忙才是,怎地今日還得空來本宮這荒涼寂寥的棲鳳宮走動啊?就不怕沾了本宮的晦氣麽?”
馮佳雪話中帶刺,明嘲暗諷,夾槍帶棒,聽得人火冒三丈。
晴雨抱著梅花的手暗暗使勁,青筋都起來了。
但她也清楚,她今個兒來是為了什麽。於是,晴雨深深吸了口氣,又將火氣壓了回去,抱著花瓶走上前。
“回皇後娘娘的話,奴婢晴雨,奉貴妃之命,前來為皇後娘娘送梅花。禦花園裏的梅花開了第二春,我們家貴妃娘娘說,這是吉兆,宮中上下都應該沾沾這祥瑞喜慶的光。尤其是皇後娘娘您。”
“你!”
“我們家貴妃娘娘還吩咐了,要奴婢必須將開得最好的給您送來。您是中宮皇後,當得起這最好的。”
“你住口!你這卑賤的下人!”
晴雨一句話,馮佳雪便從椅中彈了起來,皇後儀態不複存在。她的臉色更是即刻從白轉黑,黑的像是鍋底灰一般。
“梅花已送到,奴婢告退。”
晴雨最是會察言觀色,馮佳雪已經怒了,她將梅花交給在一旁發呆的卉顏,便走了,時機恰好。
馮佳雪已是氣不打一處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些人竟然跑到她這兒來示威了。
敢跑到她這個皇後的麵前來炫耀陛下的恩寵,你們好啊,你們好啊!
薑雁容,好你個薑雁容,好你個趙晴雨,你們這些小人,小人得誌你們!
“娘娘,您瞧這梅花可真好看。”卉顏似乎不知主子怒火中燒,拿過空無一物的官窯青瓷瓶便將梅花插進去,獻寶一樣地抱起來給她看。
馮佳雪滿腹怒火,無處可發,一把搶過卉顏剛剛插好的梅花,連花帶瓶,摔得粉碎。
“咣當。”
瓷落一地,花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