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臉紅
今年的頭一場大雪下得好大,也把今年沒有下的雪一並給下完了。
這一場雪從半夜下到了上午也不肯停,就這麽紛紛揚揚地下了一日。
大雪之後路難行,早朝也不得不往後順延。
一大早宮中便忙碌了起來,積雪阻路,宮人們已經忙著去掃雪了。
薑雁容迷迷糊糊中依稀聽見喧嘩聲,睜眼一看,眼前卻是張放大了的人臉。
她嚇了一跳,往後一縮,稍稍定神之後這才看清,躺在她身邊的人滿頭華發,眉目如畫。
這種比女子還要魅惑幾分的長相,天底下也隻怕是少之又少了。
初時的驚詫過後,薑雁容的睡意也就都醒了,卻不禁被眼前的睡顏迷了眼,移不開視線。
平日裏她瞧見的天子,或冷峻,或深情,或無奈,卻從未像此刻這般輕鬆釋然。他依稀在做著什麽美夢,嘴角微微上揚。
她突然就很好奇,他的夢裏有什麽?
鬼使神差的,薑雁容湊了上去。“啪嗒”一下親在了他的嘴角。
像是重複了一個做過不知道多少遍的動作,身體自然而然就就做出了這種反應。
可就在觸碰到司徒耀的瞬間,薑雁容自個兒都驚呆了,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一瞬間,她腦子裏仿佛要擠出無數畫麵,劇烈的疼痛陡然間蜂擁而來。
疼……
好疼……
那是什麽感覺,像是有什麽從胸口刺進去!
劇痛無比。
冷汗陡然落了下來,黏濕冰冷的液體落在臉上,司徒耀霎時間就驚醒過來。
薑雁容雙目緊閉,雙手在胸前握拳攥緊,像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司徒耀翻身起來,急忙把她扶起,“蘭舟……雁容,你怎麽了?”
薑雁容的心口劇烈抽痛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隻能拚盡全力去壓抑那股劇痛。她的雙手抓緊了司徒耀的胳膊,指甲深深掐進了肉裏。
司徒耀一聲都沒吭。
不知過了多久,心口的劇痛才慢慢減輕,她也才慢慢放緩了呼吸。
薑雁容回過神來,急忙縮回手去。但想到什麽似的,又連忙去檢查司徒耀的胳膊。將袖子往上一卷,隻見他的左胳膊上,八個指甲的血痕清晰無比,觸目驚心。
“陛下,您……下回您離我遠點兒,小心傷著您。”薑雁容看著於心不忍,心中愧疚。
司徒耀搖了搖頭,說道,“不妨事的,擦點藥便好。比如劍傷,這不算什麽。”比起她身上的傷,這隻是九牛一毛。或者說,九牛一毛都不如。
劍傷?薑雁容眨了眨眼,本想往下追問,但這個時候,聞聲幫忙趕來的王德王公公和晴雨妙玉他們著急忙慌就闖了進來。
“陛下,娘娘,沒事吧——奴才們聽見……”驚呼就急忙趕來了。
可他們一進來,再見著陛下與貴妃娘娘拉著手,靠在一起這陣仗,頓時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了。他們是不是破壞了氣氛?
薑雁容的臉上也是微微一熱,司徒耀見她尷尬,便清了清嗓子,解圍道,“你不各位該說想見見宮中嬪妃麽?今個兒朕剛好得空,王德,晴雨,你們去安排安排:傳話各宮,貴妃召見。”
陛下有旨,王德和晴雨領了差事便是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就命人傳下話去了。
大雪未霽,天寒地凍,各宮妃嬪都躲在被窩裏取暖,下床都是遠方。誰曾想,貴妃娘娘這個時候召見。
一個個都不情不願地從溫暖的被窩裏邊爬出來,梳洗打扮一番之後,穿上厚厚的夾棉襖子,裹著披風或鬥篷,帶上手抄,這才敢出門。
但迎麵而來的寒風還是將她們凍了個透心涼,原本的那點惺忪睡意被風一吹,了無影蹤。
宜歡殿裏。
薑雁容喝了口熱參湯,這口氣才算是緩過來了。一番梳洗打扮之後,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
早膳很快備妥,不知是今個兒準備得十分豐盛,看著便有胃口,還是早時的一番折騰消耗了太多體力,薑雁容的胃口出奇好,仿佛是要敞開了肚皮使勁吃。
看著這一幕,司徒耀心中也頗感欣慰。
她一貫吃的少,總是吃了幾口便停了箸,再要她吃也吃不下了。看著著實讓人焦心。
從前的楚蘭舟,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馳騁沙場信馬由韁,是何等意氣風發英姿颯爽。如今,身子骨兒弱不經風,稍有不慎便牽動舊疾。
她身子羸弱至斯,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隻盼著她能有所好轉。
薑雁容吃得開心,晴雨妙玉她們見了,也在心中暗暗替貴妃娘娘高興。
娘娘進宮這些時候,總是病的時候多。素日裏娘娘吃的都跟貓兒一般少,瞧著都叫人於心不忍,好容易吃多了,正說明她漸漸在好起來。
貴妃雖不喜言語,也常一個人發呆,可她卻與這宮中的其他娘娘不同。
她說話慢條斯理,也從不對人頤指氣使。哪怕是差遣她們這些下人去跑腿,也都是和和氣氣的。
她雖也總是蒙麵,不肯以真麵容示人,但在她眼中從來看不見高高在上的傲慢驕縱。她的目光平和沉靜,如湖水,平靜得令人隻要望一眼都仿佛能忘掉內心的暴躁煩憂。
就這麽遠遠看著她,心中都是平靜的。
薑雁容吃下了兩碗粥,以及一幹肉菜之後,終於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司徒耀正瞧著她發怔。她側目一看,便不由得想起早時,自己衝動幹下的蠢事,麵上微微一燙,迅速轉開了臉。
所幸她這個角度背著光,他興許是看不見她臉紅的。
薑雁容啊薑雁容,你都多大的年紀了,竟還會對著一個男人發花癡。
但她轉念一想,陛下這一頭華發委實太過紮眼,總讓人不自覺想去注意他。想忽略也難。
一個人,得對逝去的人有多深情,才能一夜白頭?
“陛下,娘娘,各宮娘娘和小主們都到了。”
薑雁容神遊到最後,是被晴雨的聲音給拉回來的。那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
她用帕子擦拭了嘴角,便迅速戴好了麵紗。等她確定什麽都弄好了,這才朝司徒耀點了個頭,“妾身都好了。”
“嗯。晴雨,待會兒就讓娘娘們都進來吧。外頭天寒地凍的。”司徒耀也點了個頭,說著卻繼續低頭吃他的早膳,也不知他是剛剛知道餓還是怎麽著。
薑雁容眼睛一亮,笑而不語。看破不說破。
天寒地凍,一幹嬪妃在宜歡殿門口站了沒一會兒便凍得直哆嗦,傘上也落了厚厚一層的雪。
饒是那溫暖的鬥篷與抄手也抵擋不住這寒意,她們也就顧不得風度這些東西,站在那兒頻頻跺腳搓手抖肩,全是一些不可示人的不雅的小動作。
就在她們都快凍僵了的時候,宜歡殿裏管事的一等侍女晴雨終於走了出來,周全地向眾位嬪妃行了一禮,說道:“諸位娘娘有禮了,貴妃娘娘有請。”
各宮妃嬪們忙不迭立身正形,都恢複了以往的風度,邁著小碎步搖擺著纖細腰肢按著階品魚貫往裏進。
殿內燃著炭火,別提要比外頭溫暖了多少,侍女們紛紛將傘立在殿外,主子們早就長抒了一口氣,恨不得拿下手抄衝到炭爐邊上好好暖一暖了。
就在她們都被炭火和溫暖所吸引時,薑雁容這貴妃娘娘才姍姍來遲。
“貴妃娘娘到。”周嬤嬤高聲喧。
烤火的眾多妃嬪連忙起身,蒙著麵的薑貴妃扶著妙玉的手徐徐走來,隻見那身影風姿綽約,月白色宮靴貼合著腳步,月白色狐裘領子的鬥篷,也掩蓋不住好身材。她整個人就像包裹在一團溫暖之中,軟軟的,很溫柔。
“臣妾拜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千秋永泰,玉體康寧。”諸宮妃嬪跪拜行禮,雙膝下跪,雙手伏地,以頭碰地。
“免禮,平身吧。”薑雁容抬了抬手,語調平和溫軟,與她這一身月白色簡直渾然一體。
若說皇後娘娘美得傾城,也美得太過淩厲,薔薇帶刺,觸之生疼。貴妃娘娘便是春天裏的梨花,溫軟嫩白,冰身玉膚凝脂欲滴,嫵媚多姿但也抖落寒峭,撇下綠葉獨占枝頭,柔與剛並濟,令人越看越喜。
豔靜如籠月,香寒未逐風。若是夏日裏,輕裝而來,真真是白妝素袖碧紗裙。
一眾宮妃先後起身落座,薑雁容打眼看去,眾宮妃雖說是來拜見貴妃的,卻也不忘了爭奇鬥豔暗中較勁兒。嬌豔的正紅色,沉靜不失朝氣的的湖藍色,還有朝氣蓬勃的翠綠色,五顏六色,繽紛滿目。
但在眾多嬪妃之中,有個人卻穿了身顏色素雅的煙青色。大抵是其他人太過搶眼,薑雁容一眼就瞧見了她,指著晴雨問:“那是何人?”
“回娘娘,那位是梁昭儀。”晴雨回道。
薑雁容說話時並不刻意壓低聲音,所以眾人也都聽得清,被點名的梁昭儀便起身,跪地團拜,“貴妃娘娘,妾身在。”
薑雁容道了句平身,便讓她上前兩步。
眾多宮妃之中,這位梁昭儀大抵就是個異類,旁人爭奇鬥豔,恨不得搬出各種看家的本事,卻見她一身煙青色淺淺淡淡,就連頭上簪花也是少的不像是個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