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情之所至,情之所鍾
司徒耀張了張嘴,怎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良久,他無可奈何地終於鬆了口,歎道:“你想做,便去做吧。”
薑雁容說道:“嗯。”
“回頭等你身子痊愈了,再讓晴雨和妙玉她們去安排一下時間。挑個好點的時候。”
司徒耀一本正經道,這口吻分明就是殷殷囑咐的老父親,生怕自家的寶貝閨女有辦法閃失。
他說著頓了頓,接著又囑咐道,“你若是不喜歡見太多生人,也可以慢慢來。不必一次就……”
“陛下不必擔心。”薑雁容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
“陛下不必擔心這些,臣妾自有辦法應付。後宮嬪妃再多,皇後娘娘能應付得來,臣妾斷然沒有應付不來的道理。”
薑雁容語調輕鬆,話裏卻透出自信滿滿。
她的眉目之間,更是隱約可見堅毅與篤定。
這樣的神色久違多時,一時竟讓司徒耀有些恍惚。
他徐徐說道,“嗯,你說能應付得來,就能應付得來。照著你的意思辦就是了。”
薑雁容嗯了一聲,司徒耀又想起了什麽似的,不放心地囑咐道,“不過一切還是要以你的身子為主,別太勉強自己了。”
“好,臣妾會記住的。”薑雁容笑著應道。
從她的聲音裏,都能聽出她心中的愉悅與輕鬆。
司徒耀心中一邊高興,又一邊遺憾。
她能開心他便比什麽都高興。可聽著她自稱臣妾,他卻心中如鯁。
……
隔日仍是風小晴麗的好天氣,下午,薑雁容便又派人去請了沈月笙入宮。
一來是她有話要與沈月笙說,而來的確也是因為她不喜歡傳太醫。
也不知道沈大夫是進宮的次數多了還是怎麽著,這回他一進宮,宜歡殿上下的宮女都認識他了,爭相地與他打招呼。
朱朱與蘇蘇都是比較活潑的,性格與妙玉倒是相似,回頭便沒忍住把這些都與她們家貴妃娘娘都說了。
待她們都退下之後,薑雁容便忍不住問道,“那些個小宮女好像都很喜歡月笙哥。怎麽樣,月笙哥有沒有中意的?我與月痕一直都很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如何,你說說你中意誰,我給你挑挑啊。”
沈月笙登時哭笑不得:“雁容你就別取笑我了。”
“哪兒有,我這是正兒八經地想給你說親事呢。”薑雁容一本正經道,“還是說,月笙哥心裏頭已經有了中意的人了,隻是不好意思告訴我。是哪家的千金閨秀啊?”
沈月笙聞言臉上微微一熱,急急反駁道:“沒有的事,不要胡說八道。”
說完他才察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尤其他意識到眼前的女子早已經不是單純的薑雁容,而是貴妃娘娘時,便連忙又致歉道:
“抱歉,娘娘。我,一時情急,無狀了。”
“無妨無妨,自家人沒這麽多規矩。”薑雁容擺擺手滿不在乎地道。
自家人是不用太多規矩,不過,她剛才那句話能讓月笙哥反應這麽強烈,就證明她的猜測不算太離譜。
月笙哥果然是有心上人了,隻是不好意思告訴她而已。這件事就連月痕也都還不知道吧。
不過不著急,月笙哥這個人內斂的很,又害羞,這種事情還是要等他自己說出口的好,可不能死纏爛打追著問。
“對了月笙哥,關於離京回鄉那件事,月痕怎麽說?”薑雁容自然而然就轉移了話題。
沈月笙見她不再追著先前的問題問,也暗暗鬆了口氣。
“月痕不肯走,他說雁容姐的事就是他的事。而且我也留在京城裏,他就更沒有一個人離開的道理了。”沈月笙說道,“他的原話你想聽聽麽?”
薑雁容點點頭。
沈月笙便清了清嗓子,學著月痕的神態語氣說道:
“雁容姐為了家人進宮都敢進,我沈月痕難道是慫包麽?雁容姐在宮裏,哥也都留在京城,我就更沒有一個人落跑的道理。你們在這裏為了大義而奮鬥,我一個人落荒而逃,傳出去像話麽?!總之一句話,雁容姐的事情就是哥的事,哥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件事沒得商量,你們不走我也不走。咱們可是一家人,我們早就說好了,要同生死共患難,你們兩個逞英雄休想拋下我一個。”
沈月笙將月痕的動作神態語境給模仿了個惟妙惟肖,薑雁容頓時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沈大夫不愧是月痕的親哥哥,學的就是像,哈哈哈……”
沈月笙學完自個兒也笑了,“不過,要是被月痕知道,隻怕是要氣得與咱們絕交了。”
薑雁容哈哈大笑,喝著早前晴雨才給她端過來的雪耳百合甜湯,又想起了一件趣事,便與沈月笙講著玩。
事情是這樣的。
就早一點的時候,棲鳳宮的人去禦膳房傳皇後娘娘的話,說這都入冬了,娘娘嗓子有些不舒服,要燉些燕窩,禦膳房說之前那一批剛剛吃完了,新的還沒到,再快也要過兩日。
棲鳳宮的人便說,沒有燕窩燉些雪耳也是要的,禦膳房的人也說沒有。但話剛一說完,棲鳳宮的人便見灶上燉著補品,她氣呼呼掀開蓋子一瞧,那裏頭燉著的不正是冰糖雪耳。
“你說雪耳都沒有,那你這是燉的什麽?”棲鳳宮的人當場就翻臉了。
禦膳房的人見被她瞧見了,也不再藏著掖著了,雙手叉著腰道:“你瞧都瞧見了,咱家也就與你說白了吧,這是陛下吩咐給貴妃娘娘燉的。貴妃娘娘身子虛,馬上要大冷了,娘娘進不得大補,隻能慢慢調理。之前那些個燕窩,就都是給貴妃娘娘留的,這一批的雪耳也都會貴妃娘娘留著,還請皇後娘娘多多擔待。”
那個棲鳳宮的人啊,當場氣得鼻子都歪了。
這件事是宜歡殿的去了禦膳房回來說與她當笑話聽的,聽著委實好笑又解氣。
沈月笙聽完也忍俊不禁,笑了好一陣。
但笑過之後,他不免擔心道:“馮家勢力之大權傾朝野,皇後也在宮中一手遮天,你若與她作對,自己可千萬當心,萬事要小心。”
“我就知道月笙哥要這麽說。你放心吧,我心裏頭有分寸,薑家大仇未報,我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境地的。況且,就這麽點小打小鬧,皇後娘娘還不知道動雷霆之怒,去動用他們馮家的勢力來對付我。”
薑雁容胸有成竹地道。
她進宮的日子不長,但從這幾次交手,以及從晴雨妙玉她們口中聽來的事情判斷,她大概知道馮佳雪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她是馮家的女兒,她又占著皇後尊位,她便是這天底下最最尊容也頂頂要麵子的女子。可偏偏她沒有子嗣。
世俗觀念中都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馮佳雪也難逃這桎梏。
她無所出這一點,既讓她心中不甘,也讓她憤憤不平,更讓她心中暗暗對她的丈夫有愧。
沒有幾個女子不想為心愛的人生兒育女的。況且,她也需要有孩子來延續她的輝煌。
她的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倘若此時宮中其他嬪妃先後生子,長此以往,即便是有馮家在後麵給她撐腰,她也坐不穩這後位。
何況,馮家偌大的家族,也不止她這麽一個女兒。一個女兒坐不穩後位,再換一個進宮來坐後位便是了。對他們來說,想必也不是難事。
而上次那位陛下說話說一半留一半,話中藏乾坤,就是不肯與她實說薑家舊案的實情,她心中早有疑竇:薑家舊案隻怕與如今如日中天的馮家脫不開關係。
如今皇後娘娘的地位岌岌可危。此時她反而更加有利。她正好借著這位皇後娘娘,來打探打探陛下的虛實。
沈月笙見她成竹在胸信誓旦旦,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到嘴邊的話也就吞了回去。
如今的她,一心調查薑家滅門真相、為父兄母嫂以及所有家人沉冤昭雪,也許,勸她是勸不住了。
隻能盼著她一切都好。
……
十一月初九,大雪紛飛。
前幾日薑貴妃才說都大雪了還沒下過一場雪,這雪便來了。
從初九的半夜起,雪便紛紛揚揚地下了。
初時隻是小雪,到後來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便停不下來了。天明時,屋頂門前已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雪,枝頭的那點枯黃也被白雪所覆蓋。放眼望去,整座宮城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美得驚天地泣鬼神。
但天氣卻是冷到了極致。
屋子裏燒著兩個炭爐,薑雁容裹在被子裏還是凍到睡不安穩,迷迷糊糊地哼哼。
就在她冷到快醒過來時,好像天上掉下來一股暖意。她下意識翻了個身靠過去,便覺得身旁溫暖了許多,也不曾多想,安然沉入了夢鄉。
晴雨輕手輕腳送了銀絲炭進來,便見原來睡在榻上的陛下不知何時抱著他的鋪蓋上了那張大床,小心翼翼地躺了貴妃娘娘的身邊。暖著她,卻不敢有進一步的動作。
那樣的畫麵,她隻是看一眼,心中都不自覺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若是有一個人肯這麽對她,她是不是死也甘願了。”
晴雨不舍得打擾了這樣的溫情,輕手輕腳往炭爐了加了兩塊炭,便又靜悄悄地又退了出去,隻怕著半點動靜都不弄出來。
這宜歡殿中任誰都看得出來,陛下對貴妃娘娘是實打實的好。從前皇後娘娘在宮中之所以一手遮天肆無忌憚,是因為陛下對她的行為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貴妃娘娘入宮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了。皇後娘娘的一切肆意妄為,到了貴妃娘娘這兒都要打住。後宮之主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甚至連宜歡殿的門都進不得。
誰說帝王無真情呢?
也許,這便是情之所至,情之所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