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重逢
但薑雁容一路上都沒說話,她腦子裏除了在茶館裏看見那幅畫時一閃而過的畫麵之外,就再找不到其他關於那姑娘的記憶了,她想回答也回答不上來。
柯木朗王子說得多了,還被沈月笙皺著眉頭打斷道:“王子尋妹心切在下也明白,可我家師妹是病人,身子一直不好,方才又受了驚嚇,王子能否讓她緩緩再追問?”
柯木朗王子唇瓣動了動,最後也放棄了。
倒是薑雁容,良久恍恍惚惚說道,“我隻記得有個人托付給我,她托我幫她尋找她的親生父母,她說,她想回家。”
回到藥鋪之後,沈月笙便讓月痕出來招呼客人,自個兒扶著薑雁容入內休息。可就在往後堂走的時候,外麵忽然又來了人,竟然是一群著裝整齊的官軍強行入內,到柯木朗跟前就是大禮一拜:“柯木朗王子,陛下有請。”
所有人都一頓,唯獨柯木朗摸了摸鼻子笑了出來:“……你們的皇帝消息可真靈通,小王還想偷偷在京城轉一轉再入宮麵聖呢。”
“王子說笑了,您遠到是客,身份尊貴,不能在我西陵皇都出一點點意外。陛下特派末將前來接王子入宮,王子,請吧。”
柯木朗見局勢已定,也不再辯駁,而是徑自對薑雁容說道,“你隨我一同入宮。”
“不可。”沈月笙第一個反對。
南疆王子聞言橫了沈月笙一眼:“你對本王子的決定有意見?”
“不,王子誤會了。隻是我家師妹有驚風之症,受不得刺激,情緒也不能有太大的波動,否則就會有危險。我等平頭百姓從未入宮朝聖過,倘若我家師妹屆時一時緊張當殿出了狀況,她委實不宜入宮。”
柯木朗不耐煩道,“行了,你也不必說了,你跟著一起去吧。”
薑雁容與沈月笙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又被塞進馬車裏送進了宮。
大殿之上,百官俯首,山呼萬歲。
薑雁容跟著柯木朗的步伐亦步亦趨,滿朝百官似乎都朝她這邊看來,這種莫名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令她緊張到心髒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南疆王子柯木朗,拜見西陵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薑雁容喉嚨裏一個字都發不出來,隻是木然地跟著跪下去。
少時,便聽見頭頂傳來一個薄涼的男音,“王子平身。”
薑雁容聞聲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不由自主抬頭看去。
入眼處,座上的陛下一頭白發,容貌絕美,正是當初在街上驚鴻一瞥的那個人。
但薑雁容不知道,她看著座的陛下時,蒙著麵紗的她也猝不及防就闖入陛下的視線之中。
司徒耀的瞳孔驟然一縮,幾乎窒息。
楚蘭舟!
是她。
真的是她!
哪怕她蒙著臉,但這雙眼睛他絕不會認錯——就是她!
司徒耀激動地站了起來,王德吃了一驚,連忙低聲喚道:“陛下。”
司徒耀揮開他的手徑直走下了寶座來到薑雁容的麵前,“是你,真的是你麽?”
薑雁容下意識地要往後退,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一幕她好像曾經經曆過,可又……又似乎不太一樣。這個人的靠近讓她的心跳驟然加速,這種感覺很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辦。
沈月笙皺了皺眉,也是下意識地就想擋在她前麵,卻被司徒耀冷冷瞪了一眼,推開了。
“回答我,是不是你!”司徒耀激動地盯著薑雁容。
滿朝文武不知發生了什麽,麵麵相覷,個個一臉茫然。
薑雁容垂下眸子不吭聲,就這麽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柯木朗忙說道,“陛下,您嚇著她了。這是今日我在路上遇到的一位民女,她可能知道我妹妹的下落,小王原本是想找她問詢一些線索的,可陛下您緊急傳召,小王不得已才帶著她一起入宮的。她隻是一介民女,從未見過聖駕,您這樣她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王德見狀也連忙走下來,看了薑雁容一眼之後,便向司徒耀拜了一拜說道,“陛下,何不等下朝了留這位姑娘下來再仔細問問清楚。”
司徒耀盯著薑雁容看了許久,可她始終沒有再抬起頭,他渾身力氣便像是泄光了一般,瞬間有種虛脫的感覺,扶著王德的手走回了寶座。
柯木朗又正經八百地行了個大禮道,“陛下,小王奉父王之命出使西陵,一是為了請求西陵皇帝陛下幫我們一同尋找失散多年的妹妹、二來也是希望可以因此而與西陵締結和平友好的往來,令邊境安寧,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司徒耀“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柯木朗便接著說道:“我們南疆內亂多年,百姓急需要休養生息,而西陵國富民強,兵強馬壯,若想踏平南疆自是輕而易舉,但我王觀西陵皇帝陛下與天朝國民均為愛好和平之人,定不屑做這趁人之危之舉,故而派遣小王攜國書親赴皇都,求見西陵皇帝陛下,為我南疆與西陵民眾某一段升平安居。”
柯木朗雖然是南疆人,漢話卻是說得頂頂流利的,一番說辭下來恭維與奉承都是恰到好處,反而襯托了他的真誠,字字句句都是經過字斟句酌,幾乎滴水不漏。
司徒耀眉頭微微一揚,便吩咐王德去把那封國書接過來。
就在此時,薑雁容又徐徐抬起頭來,司徒耀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便再也收不回了。
後麵,柯木朗具體說了什麽,他幾乎都沒有聽進去,一雙眼睛全程盯著薑雁容在看,腦子裏一片空白。
……
下朝之後,柯木朗被禮部官員接走,由禮部官員安排驛館下榻,並且有專門的禁衛軍守衛。
而薑雁容則被留了下來。沈月笙無論如何都不肯一個人先走,也與她一起留下了。
而柯木朗這個把他們帶進宮的人則是兩手一甩,無事一身輕。用他的話說就是:這是你們西陵的皇帝陛下,你們尚且不敢違背他的聖旨,我可是來求和求庇護的,哪裏敢違逆天朝皇帝陛下的旨意?
沈月笙的心裏很後悔:早知道在那時候就應該堅決阻止柯木朗帶她入宮了。可惜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眼看著薑雁容與司徒耀單獨待在那個房間裏,他卻被禁衛軍攔在了門口,半步不得上前,兩扇門一關,他便什麽都瞧不見也聽不見了。
“公公,陛下他究竟想做什麽?”沈月笙真是坐立不安。
王德歎了口氣,輕聲安慰道:“陛下隻是有些事情想要確認,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裏麵那位姑娘的,先生盡可放心。”
沈月笙聞言看了看王德,並不吭聲。此時他正心急如焚,旁人說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何況附和王德。
讓雁容與那位陛下兩個人獨處,這叫他如何放心?如今的她早就不是從前的那個她,她心裏記掛著的,隻餘下當年薑家滿門的血海深仇了。而裏麵那位陛下,卻正好就是她的大仇人。那位陛下倒是不會傷害她,可難保她不會一時情緒激憤就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了。
沈月笙越想越不安,在門口不斷不斷地來回走動。
王德心中也甚是不安忐忑,但他看了緊閉的門扉一眼之,便選擇了閉上眼靜靜待之。
方才在大殿之上匆忙那一撇,他也大吃一驚:那位薑雁容薑姑娘雖然蒙著麵紗,未曾以真麵目示人,但她那雙眼睛卻與從前的大將軍楚蘭舟幾乎一模一樣。那眼角,那雙眼皮兒,還有那樣的神韻,那都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模仿得了的。
連他與大將軍相處日子如此短暫之人都會覺得她們相似,何況是陛下。
……
長生殿內。偌大一殿,此時隻餘下司徒耀與薑雁容二人,四下無旁人。
薑雁容跪在下首,始終不曾抬頭,司徒耀坐了許久,終於按捺不住起身走到她身前蹲下。
司徒耀說:“楚蘭舟,是你麽?”
“民女不知道陛下在說什麽。”薑雁容不自在地避開他的注視。
“朕那日在街上見到的人,是不是你?”司徒耀不死心,又追問道
“……民女從未見過陛下您。”楚蘭舟依然躲閃他的目光。
司徒耀卻是不肯讓她就這般躲閃下去,激動地抓住了她的雙肩,逼著楚蘭舟直麵他,“楚蘭舟,那日是你……是你對不對?”
“陛下,您抓疼我了。”薑雁容肩膀吃痛,可任憑她如何費力掙紮也掙脫不開他的鉗製,司徒耀鐵了心不肯撒手。薑雁容推搡了他一把,反而被司徒耀抱得更緊,這下薑雁容便死命掙紮了。
“陛下,民女真的不是您口中所說之人,民女姓薑名雁容,雖然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但十幾歲之後便浪跡江湖了,從未見過陛下您這位天子至尊。男女有別,請您放開——”
“不,朕不放!朕死也不會再放手!”司徒耀捏住她的手腕,一把便將她圈進了懷中。
他就像是抱住了一件失而複得的至寶,不死不休。
薑雁容被他摟得幾乎透不過氣來,抵死掙紮。可兩個人力氣太過懸殊她縱是使出渾身解數也掙脫不得。
可就在掙紮間,她的麵紗被拉扯下來,暴露出她左臉上那道長且猙獰的疤痕。司徒耀一怔,難以置信地盯著那道疤痕,幾乎入了神。
薑雁容悲憤交加,眼看著麵紗被司徒耀抓在手裏,她連忙捂住自己的臉,“你不要看!你把麵紗還給我!”
但這一刻的司徒耀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了,他就這麽盯著薑雁容的臉看得癡了。
眼前這張臉,與記憶中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完美重合。隻多了一道傷疤。可這眉眼,這韌勁,是她呀。
司徒耀思緒翻湧,大悲與大喜在一瞬間排山倒海蜂擁而來。
是她呀。
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