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驚鴻一瞥,亂了心曲
沈月笙搖搖頭,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絲巾收好,從懷中又掏出一方幹淨的絲巾替她蒙上,“你身子骨弱,歇著吧。我怎麽說也是月痕的大哥,他闖的禍我總歸得替他收拾的。”
薑雁容想反駁來著,但也覺得他說的在理,便不再堅持了。加上經曆了方才的一場驚嚇,她渾身虛軟無力,也做不了什麽了。思量之後,薑雁容便與沈月笙打了個招呼,隨之回了後堂歇息。
可不知為何,薑雁容躺下之後也覺得甚是不安,她的心就像受了什麽刺激似的,一直劇烈跳個不停。她翻來覆去輾轉反側,腦海中一直反反複複出現月痕帶來的那把竹劍。
一想到月痕舉劍刺來的畫麵,她心裏頭便越發恐懼不安。
沈月笙收拾完了東西過來,他在門口尋思著要不要敲門,但思量片刻,還是沒敲門便推門進來了。
薑雁容已經睡的很熟了。
沈月笙走到床前,摘下她的麵紗疊好了放在床頭的梳妝台上,又坐下來給她把了脈,半晌,皺著眉頭替她掖好被角就離開了。
薑雁容這一覺睡了很久,也睡得很沉。
一向不會做夢的她還做了個夢。
夢裏麵她是征戰沙場的勇士,騎著威風凜凜的黑馬,手持長纓槍穿行於敵軍之中,殺人如麻,令敵人聞風喪膽。
她從勇士到將軍,能征善戰,立下戰功無數,受無數人敬仰。聖旨褒獎無數,軍民將士交口稱讚,可就在這個時候,她背上忽然一疼。竟是最親近的人從背後刺了她一刀!
她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看見的,卻是一個沒有臉的怪物。那怪物衝她撲過來,她動都動不了,想喊也張不出嘴,心裏恐懼到了極點。可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突然就撲過來擋在了她身前。
她清晰聽見了利爪沒入血肉的聲音,血,濺了她一臉。……
“不要——”
上薑雁容喊叫著從夢中驚醒。此時她滿頭大汗,渾身都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此時外頭天高雲淡,風輕氣爽,正是秋日裏難得的好天氣,輕輕飄來的風裏隱約還有當季金菊的淡淡香氣,和方才的陰天,大雪,截然不同。薑雁容頓時鬆了口氣。
“原來是做夢啊。”
可夢裏感覺真實的就像這些事是真真實實在她身上發生過一般,心驚肉跳的。幸好隻是一個荒唐的夢。
薑雁容抹了把汗,穿戴整齊之後拿起梳妝台上的麵紗蒙上,便欣然出了門。
夢裏的事她到底沒放在心上。
午後的風很暖,薑雁容漫步在大街上,抬頭一望,頭頂上是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心情便舒爽了許多。那場噩夢的陰霾到這會兒通通都消散了。
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雁容走近了便聽見他們在說:南疆王無道,先帝昭和太子起兵勤王,從他謀權篡位的親叔叔手上奪回王位。而南疆新帝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廣發王榜昭告天下,不惜一切代價尋找失散十多年的女兒。
薑雁容聽了一耳朵,正覺得無趣想走開時,就聽見說這話的那個人說了一句:“你們是不知道,新登基的南疆王說,南疆公主出生時,曾有先知預言:鳳還巢,天下統。說不定這位公主將來嫁給誰,誰就能統一四海了!”
薑雁容聞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邊上的人聞聲紛紛回頭看她,她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趕緊走開了。
她心裏卻忍不住笑:這天下四海哪兒是那麽容易說統一就統一的,那位公主又不是天上的鳳凰,還真能點石成金,看誰誰成龍?
街上人來人往喧嘩嘈雜,她漫步街頭恣情愜意,一抹清麗的水藍色亭亭玉立。風吹過她的衣角,飄逸輕靈,不食人間煙火。宛若落入塵世的仙子。
不喜不悲,仿佛遺世而獨立。
此時,一輛精貴華麗的馬車從街角轉過來,一路骨碌碌碾過青石板,風吹起了馬車的簾子,依稀可見車中人驚為天人的相貌。尤其是臉頰落下的白發,更是奪目非常。
薑雁容隻是想躲一下馬車,卻不經意就望進了車裏。
車裏的人仿佛也察覺到薑雁容的視線,一個轉頭看過來,正好與薑雁容四目相對。
驚恐一瞥,亂了心曲。
女子的眼波流轉,明眸如水,竟是再熟悉不過的模樣。
司徒耀依稀隻聽見“轟”的一聲穿耳而過,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
最後隻餘下三個字——
楚、蘭、舟。
司徒耀猛地驚醒,大喝一聲道,“停車!”
車夫聞聲連忙勒馬,馬蹄高高揚起,馬兒嘶吼長鳴,馬車生生在街上打了個橫才停了下來。
前前後後騎馬的護衛都緊跟著勒馬停下來,場麵也是甚為壯觀的。
可到底還是遲了。等車裏的人跳下車時,那抹水藍色已經徹底從他的視線裏消失無蹤了。就那麽一閃而逝,就那麽匆忙一瞥,他左看右看,前顧後望,就連一丁點影子都看不見了。
風乍起,吹落了男人的風帽,銀白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怎麽就不見了。……”他呢喃自語。
鶴發童顏的男子在街頭彷徨四顧,一腔希望付諸流水,滿目失落。
“陛下,您在找什麽?”王德也緊跟著下了車,上前幾步。司徒耀回頭看了他一眼,失魂落魄道:“朕,剛才好像看見她了。”
“她?您是說……”
“對,是她。”司徒耀竟欣喜得像個孩子。
王德聞言苦笑道,“可陛下,大將軍她……不在了。”
這一句“不在了”直戳他的心,司徒耀臉上的欣喜逐漸消失,眼睛裏好不容易亮起的那點光,也漸漸消散了。
是啊,她不在了。
她怎麽可能會在呢?
司徒耀的身形竟然踉蹌了一下,幾乎站不住了。
王德連忙扶住了他,“陛下,您趕緊上車吧,龍體要緊。”
司徒耀不再言語,被王德攙著上了車,那雙從前肆意深沉令人不敢直視的桃花眼,如今毫無神采,宛如一潭死水,令人不忍。
馬車來了又走,仿佛從未來過一般。
車裏,司徒耀癡癡望著外頭飛速掠過的街景,白發被風吹起,他苦澀一笑:也不知是應了是誰的一語成讖,青絲成白發。
馬車漸行漸遠,角落裏,薑雁容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卻不忘了把剛剛撞倒她的小男孩給拉起來。
那小孩兒可憐兮兮像做錯了什麽似的,一個勁兒的直道歉,“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薑雁容微微板起臉說道:“不是故意的你也要看路啊,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車多馬多,你幸好是撞著我了,要是撞上剛才那輛車,你小命都不保了。下回走路記得要看路,不能跑知道不。旁人可就沒我這麽好說話的。”
“知道了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這不是著急回家嘛。”
“行了,你走吧。”
那小孩子見她也不追究,鬆了口氣,甜甜說了句謝謝姐姐,便興高采烈的走了。
薑雁容拍了拍屁股後麵的灰塵,又朝著方才那隊人馬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深邃起來。
青絲成白發,陛下。
難道,他就是傳聞中那位鐵血手腕鐵石心腸的當今聖上,司徒耀麽。
……
“你這是去哪兒了?”薑雁容剛一進藥鋪,沈月笙就火急火燎著急忙慌地迎了上來,“沒事吧?”
瞧他的神態,像是走失了自家孩子那般揪心。
薑雁容頓了一下,“我,我……我就是出去街上走了走。就睡醒了突然就想出去走走而已,也……也沒走多遠。”薑雁容說著指了指身後的大街,弱弱道。
沈月笙聽她這麽說才鬆了一口氣,“你嚇死月笙哥了,你怎麽一個人出去也沒說一聲?方才我想看你起了沒該喝藥了,去你房裏找你,結果你根本沒在屋裏,我還以為……”你突然看見了什麽人就想起了什麽要去找誰算賬呢?
“以為什麽?”薑雁容不明所以追問道。
“沒,沒什麽,你沒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沈月笙輕描淡寫一筆帶過,說自個走兒又暗暗鬆了口氣。薑雁容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沈月笙這才放心下來,但很快這顆心又提起來了,“你下次出去之前記得跟我打個招呼,你身子都沒好利索,一個人出去太危險了。”
薑雁容“哦”了一句,便心不在焉地坐下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沈月笙不放心地追問道:“怎麽了?你出去碰見什麽人了麽?”
薑雁容聞言抬頭,就這麽看著沈月笙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沈月笙以為她什麽都不會說時,她忽然說道,“月笙哥,我好像見到那個人了。”
沈月笙初時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問道:“什麽?你見到誰了?你是說,他?!”這話說完,薑雁容還沒說話他便恍然大悟,“你什麽時候見到他的,是在哪兒見到的?你有沒有,有沒有跟他說上話?”
“剛才,就在大街上。月笙哥,我怎麽可能跟他說上話?你想什麽呢?”薑雁容好笑道。
沈月笙這才意識到自個兒反應過度,徐徐壓下情緒說道:“是啊,我想多了。那個人……怎麽會忽然出現在街上。”
薑雁容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果真如傳聞中的一般,鶴發童顏,月笙哥,像那個狗皇帝那樣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也會有覺得對不起誰的時候麽?”
“……”沈月笙愣是接不上話,隻能搖搖頭苦笑帶過。
薑雁容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又心血來潮地問道,“月笙哥?我的過去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麽?”
沈月笙心裏“突”地一下,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