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細思極恐
凡間的市集總是熱鬧非凡,許是人們以全部的精氣神投入在自己的營生裏,所以才讓人一踏入,便感覺到生命的鮮活。
如此,即是再清冷的人,到了這裏,也無端添了幾分煙火氣息。
道人臉上映著琳琅貨物的光彩,耳旁聽得熱情的叫賣,迎著晨輝,一步步融了進來。
“甚好甚好,你終於也有了一絲人氣了。”桃枝枝全身都掛滿了她買來的小玩意兒,一邊說一邊又拿起一樣,並伸手問他要錢“你知不知道,在山上的時候你就像個假仙!如今這樣還不多虧了我的提點?”
“……”是提點還是說漏嘴你心裏不清楚嗎?道人指著她這一身,問道“這都是我給的錢,還不夠嗎?”
“哎喲,什麽錢不錢的,咱們修仙的,談錢多俗啊!”桃枝枝厚著臉皮繼續道“再說了,我們不是說好了,我陪你除魔衛道,你陪我吃喝玩樂的嗎?”
“……”當初你明明說的是遊曆人間,怎麽變成吃喝玩樂了?罷了,在她眼裏想來兩者也沒什麽區別。隻是,道人將錢袋打開“要買東西還是住店,你選一個吧。”
“……”桃枝枝可不想露宿街頭,隻好依依不舍的將東西放回了原位,感歎道“曾經有一個人,他也送了我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雖然他總拿那些東西來罰我,但我知道他其實是想送給我,隻是不好意思直接與我說……可惜後來走得匆忙,沒有顧上將它們一起帶著……如今再買,明明還是一樣的東西,可我卻再也感覺不到它們的重要了。”
“……你說的那個人叫步霄?”
桃枝枝大驚“你怎麽知道?莫不是你偷偷修煉了什麽讀心的邪術?!”
“不隻我知道,沒準兒整個客棧的人都知道。”道人揶揄道“……有本事你晚上說夢話的時候小聲一點,別嚷嚷出來。”
桃枝枝“……”
“快看啊快看啊,打起來了!”
隨著一聲喊叫,吃瓜群眾應召而來,從四麵八方匯入,道人看了一眼人潮奔湧的地方,依稀是市集的牌坊處。
桃枝枝從來都是個湊熱鬧的性子,果然一回頭,人影子都沒了。
道人搖了搖頭,還未發出感歎,便見桃枝枝又一陣旋風似的跑了回來,二話不說,將他一把拖到她剛剛占據的有利位置。
道人“……”
說了一年的男女有別,總被她以神仙不拘小節為由搪塞過去,再要說什麽,她就幹脆變成個糟老頭子繼續跟他嬉皮笑臉……
不知她夢裏叫的那位“步霄哥哥”是不是總也拿她沒有辦法……
由不得他再想,眼前幾個女人掐掐打打,似乎已經到了極限,紛紛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女人們都抹著眼淚,質問中間的男人“張郎你說,你愛的到底是誰?”
男人手足無措,這個哄兩句,那個勸兩聲,連連許諾說擇日一定會給她們每個人一個交代。
眾人這才看明白了,原是此張姓男子用情不專,同時與多個女人交往過密,終是露了馬腳,被發現了,這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不,我們不要擇日,你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告訴你,今天有她們沒我,有我沒她們!”
“對,沒錯,我也一樣!”
“張郎,你無需憂心我,我今日不逼你,我這便回去,做些你喜愛的吃食……”
“哈?你個小浪蹄子,你不逼他你來這裏做什麽?少在這惺惺作態耍心機!”
“早知今日你們如此待他,說什麽我也不會來的!”
“哎喲你個興風作浪的賤蹄子,姐妹們給我撕了她這張嘴!”
於是,新一輪的掐打又開始了。
眾人嘴上說著“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啊!”卻沒有一個人上去拉架。
桃枝枝看道人扯她袖子,以為他要發表意見,卻聽他說“走吧。”
桃枝枝奇了“……這一路你管的閑事也不少了,怎麽著,差這一樁?”
道人“清官難斷家務事。”
“……”桃枝枝想了想,問“以暴製暴怎麽樣?”
道人“……不可。”
“嘖嘖,凡人不是可以三妻四妾麽,這爭風吃醋為的是哪般?”桃枝枝想著好歹月下仙人掌管著天下的姻緣情事,自己作為他的徒弟,這事當管。
於是便要上前去勸架,卻被道人一把拉住“你要做什麽?”
“我去建議她們一起過日子啊,多花點錢的事,那男的肯定願意!”
“……”道人問“那女的呢?”
“她們不都喜歡這個張郎麽,肯定也願意呀!”
“……”道人又問“那個男人若是你的步霄,你願意嗎?”
“……他怎麽可能是步霄,是故淵上神還差不多……”桃枝枝說到這裏,眼睛一亮“別說,還真像,哈哈哈!”
道人隻問“你願意嗎?”
桃枝枝撇嘴“步霄哥哥才不會這樣對我呢!”
道人歎道“她們也是這樣想的。”
桃枝枝這才明白過來,即便凡人能接受三妻四妾,但在愛情裏,她們還是希望自己是那個唯一。
那麽得從男人身上著手了。
於是她走到男子麵前,問他“你喜歡她們中的哪一個?”
男人有著一把溫柔蜜嗓,縱是涼薄話也能聽出幾分深情,他也沒看來人是誰,隻微微低著頭,做足了情深義重,這才歎道“女子百態,俱都可愛。”
言下之意是,都喜歡。
嘖嘖,這渣得明明白白,真的很像故淵上神啊。
將原先成全的想法拋在一邊,桃枝枝擼了擼袖子,正準備動手,道人又是一拉“你做什麽?”
“他如此濫情,好像我認識的一個神仙哦,既然如此,我尋不著正主,先打他一頓出氣吧!”
“……”道人看著她莫名其妙的激動起來,無情拆穿道“你不是尋不著,是打不過吧?”
桃枝枝“……”
道人繼續道“你在天界的朋友一定不多吧?”
桃枝枝“……”
道人還要說話,桃枝枝立馬投降了“行了行了,我不動手還不行麽?!”
本來準備打到張郎出家為止的桃枝枝在道人的紮心下,堆起和藹可親的假笑,準備以德服人“你看哈,人這一生從出生到死,都隻生了一顆心,既是一顆心,便該隻予一個人,你說對嗎?”
張郎反駁道“那我問你,你也從出生到死有且僅有一張嘴,為何今天愛吃青菜,明天愛吃蘿卜,豈不是同樣朝三暮四?”
“……嘶……”桃枝枝聽了他這話,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不可思議道“竟然……挺有道理……”
想來想去,想不到什麽應對的話,正想向道人求助,一看他竟已掩麵而走,像裝作不認識自己的樣子,於是顧不得再同張郎辯論,連忙起身追了過去。
“那邊那個拿袖子遮臉、連自己名字都想不起來的小道士,你等等我呀!”
“……”
道人再次在心中確定了她在天上沒有朋友的想法。
他們這才剛剛離去,女人們又開始中場休息。
又是哭哭啼啼,又是吵吵鬧鬧。
故淵一把將心月拖了進來,恰好站在剛剛桃枝枝離去的位置。
“主人不喜熱鬧,不會在這裏。你帶我過來做什麽?”
故淵隻得拉著心月的手,阻止她離去“走累了,你便當陪我尋個樂子。”
許是看厭了女人們的哭鬧,有人開始東張西望,這一望,便發現故淵的頭上竟然蹲著個烏金烏金的活物,頓時驚叫起來“你們快看!他頭上有隻雞!”
“哦喲,真的喲,不過巴掌大小,應當是隻鳥吧?”
“呀,那雞看過來了,它在瞪我!”
“嘶……你有沒有覺得突然有點涼颼颼的?”
“……”
“這是金烏!不知道不要亂說好不好?!看你們的熱鬧去!”故淵教訓完信口開河的兩個吃瓜群眾,連忙給頭上的金烏傳音“穩住穩住,若法力外泄一下子影響這麽多凡人氣運,你不就白變成金烏了嘛!”
沒錯,這金烏自然就是步霄了。
因為不能用仙身長時間遊走人間,步霄一時又不想回去,故淵便叫他隨便變成一個他的貼身飾物,用從生死門穿上的凡皮為器,他再收斂仙氣,就可裝作故淵本身的一部分,不會影響到凡間氣運了。
但步霄嫌棄的打量完故淵的這身凡皮,不想當發冠,不想當腰封,簡直是哪哪都不想掛,他想要霸氣又尊貴的留在凡間。
於是,他選擇蹲在了故淵的頭上。
至於金烏,真正的金烏身量巨大不說,還全身燃著火,但總不能真把故淵給燒了,便稍作改變,化了一個小小的金烏樣子。
隻可惜凡人這些沒眼力見的,居然說這是雞?!
這世間有這麽威風凜然的雞麽?!
若不是顧念著天地法則,他都想跳下去啄瞎他們的眼睛!
故淵好一頓哄勸,步霄才熄了火,偏過頭去,哼了一聲。
他這一偏頭,不知道是動作太猛還是如何,頭上一根毛翹了起來,半天沒下去,已經有好幾個姑娘滿眼含著喜愛的頻頻看了過來。
突然一個女人尖聲叫了起來“啊!我的頭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們竟然將我的頭發折斷了這麽多!我我我我跟你們拚了!”
又一輪的掐打開始,眾人看著她們開始互相扯頭發,表示,一切發生得太禿然了。
中間的男人從一開始的勸架也變得有些木然了,隻是眼裏還是露出些許心疼和無能為力。
這輪打架猶如垂死之前的掙紮,分外熱烈,並時不時的伴隨著女人們的聲聲尖叫,心月表示耳朵受不了,便將手從故淵手裏扯出來,擼起袖子,二話不說,將中間那個男人按住便揍了起來。
不知道是揍得太有節奏還是太過突然,漸漸的“嗷嗷”聲代替了女人的尖叫,再後來,男人的嘶吼聲變成了求饒,女人們終於一臉懵逼的停了下來,等反應過來後紛紛準備撲上去解救。
“你做什麽?你放開張郎,有什麽事你你你衝我來!”
“你又是哪兒來的小浪蹄子?!我們公平競爭便是,你憑什麽要打他啊?!”
心月聽見有人在問話,停頓了一下,指著自己無聲的問故淵,是在說我嗎?
故淵幸災樂禍的點了點頭,心月盯著女人們的眼神頓時由同情變成了凶狠。
女人們也注意到了這個變化,心裏一咯噔,膽怯就冒了出來,但話都說出口了,便還是往男人身邊慢慢挪步。
張郎好不容易喘了口氣,連忙淚流滿麵的抬起頭呼救“小翠!紅鶯!桂花!你們快來扶我一把,我要去官府狀告這個惡婦!當街打人,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
許是叫喚得久了,他那把溫柔蜜嗓像被撕裂一般刺耳難聽,但他還是盡量將字句咬得清楚,以表達自己的憤怒。
然而女人們已經心生退意,再一看張郎抬起的那張臉,頓時邁不開腿了!
本來就不甚英俊的臉已經腫成了一頭豬,還是一頭紫黑紫黑的豬!
關鍵這豬臉上涕淚橫流,十分惡心,場麵一度安靜尷尬起來。
女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搡起來“那什麽,小翠,紅鶯,桂花,他剛剛喊的是這三個人對吧?危難關頭才見人心,這時候他惦記你們定然是心中真的有你……所以,你們去吧,你們是真愛,我……我服了!”
說完竟然提著破爛的裙子跑了!
有一就有二,斷斷續續的有人說道“也沒喊我的名字,我也走了……”
最後獨留被點名的三人立在原地,小翠、紅鶯、桂花麵麵相覷,謙讓起來“姐姐們身手甚好,妹妹我柔弱多病,咳咳,還得趕回家熬藥……”
她要走,其他兩人自然不讓“妹妹謙虛了,剛剛那指法掐得如同針灸,都是按著穴位來的,沒三五年的功夫我都不信!姐姐才是真的佩服!”
三人本是想恭維對方讓對方去救人,結果恭維著恭維著竟然走了心“哦喲,都是姐妹,便別再說這些見外的話了!我瞧著妹妹不但長得好看,連指上的丹寇也是極為漂亮呢!”
“哪裏哪裏,姐姐的發髻梳得才叫一絕呢!”
“還是你身手好!”
“還是你臉蛋靚!”
“哪裏哪裏。”
“說道說道?”
“交流交流?”
“甚好甚好!”
三人相攜而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眾。
張郎回過神來,伸出手,深情得鼻翼都擴張了“小翠!紅鶯!桂花!你們回來!我對著這牌坊指天發誓,我是真的愛你們啊!”
牌坊“……”
金烏步霄“……”
萬萬沒想到這結局的故淵“……”
心滿意足的心月拍了拍手,準備走人。
張郎撕心裂肺也沒換得那三人回頭,心灰意冷之下,回頭看了眼心月,不知道是不是被揍得頭暈眼花還是神誌不清,雖然他不認識她,卻突然覺得,收起冷厲和凶狠的心月比走掉的那群無情婆娘好看多了!
於是他一把抱住了心月的腿,死死不鬆“是你將她們都趕走了!我的愛丟了!心也空了!我不管,你要賠我一個夫人!”
故淵這“風月上神”可不是白當的,一聽就知道他在打什麽歪主意,當下抽出折扇往那張郎頭上一敲,人就暈了過去。
步霄見此傳音諷刺他“喲,下手這麽重?人家姑娘打半天都沒把人打暈,你怎麽回事?莫不是吃醋了?!”
故淵“我的人他也敢肖想,這已經算輕的了。你別自己談情說愛就把別人都往那上麵想好嗎?!”
兩人鬥完嘴,卻見心月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麽了?”
心月一臉懷念的看著那個牌坊,看著那個倒地不動的花心男人,看著早已跑得不見蹤影的女人們,再看了看自己的手。
迎著故淵的疑惑目光,她再次扯動嘴角上揚,開心的說道“我想起來了!此種情景從前發生過,主人便是以此事為契機,與我講何謂專情的!”
“……”
從前發生過的意思是,曾經也有個用情不專的男人被她打過,故淵細思極恐之下,莫名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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