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誰受刺激
碧空如洗,萬裏長街,故淵與心月並肩而行。
同樣為木,桃枝枝好動,心月卻喜靜。
看著她冷冷清清的樣子,好似這一街的熱鬧都與她無關,故淵不由歎了口氣。
明明揣了滿心的急切,行事卻仍不急不躁,不得不說,她主人將她教得極好。
想來便是如此,司命星君才拋下過往恩怨,前來同自己商量,說經過他一段時間的考察,覺得心月可做繼任司命。
可這司命一職,既需無情公正,又必法力高深,看看自己家小仙使,根本哪哪都不符合嘛。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不願意,因此也沒跟心月提起。
倘若問她,向來聰慧的故淵上神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心月會如何作答——“好啊。”
於她而言,顯然是在哪兒任職都無所謂,但他呢,他已經習慣了對她的使喚,若是突然走了,讓他到哪裏再去尋一個這麽懂事乖巧的仙使?!
更何況,她倒是說走就走,卻顯得自己不那麽重要似的,隨時可以被拋下!故淵一時被腦補畫麵傷害,隻覺得心月簡直就是個養不熟的小白眼狼!
因此,為了躲避司命星君,他幹脆信口胡謅,說什麽入世或有機緣,也是心月尋人心切,才會將自己說過的“魂飛魄散”拋之腦後。
所幸,這世間所有的深情都能被時間辜負,他一介上神,什麽都不多,時間大把的有。
既然出來散心,那便要沉浸式體驗。
故淵帶著心月上山砍柴,下海捉魚,偶爾風吹日曬,偶爾簷下聽雨。
他們從不住客棧,隻找民居借宿,有時還會參加當地特別的風俗活動……
這世間所有好吃好玩的,他都帶她去經曆了一遍,末了心月還是隻有一句:“今日卜卦嗎?”
故淵於是很想問一句:“你們做木頭的,是不是都是這般死腦筋?”
但他忍住了,隻是歎了口氣,便拉著心月一臉“慈祥”的談心問道:“此去已一年有餘,爾今尋主之心如何了?”
心月答:“如初。”
嗯,心性如此堅韌,無怪乎司命星君要“挖牆腳”,故淵想著自己的功勞苦勞,便又指著自己道:“我待你如何?”
心月一愣:“很好。”
“能與你主人相比嗎?”
心月沉默了半晌才道:“都好,不一樣的好。”
聽了這話,故淵也算欣慰:“若有一日我也不見,你會如此尋我嗎?”
“?”心月很是驚訝:“你是上神,怎會說不見就不見?”
“我是說假如,”故淵循循善誘道:“那時候你的主人也還是沒有找到,你待如何?”
“自然是先尋主人再尋你。”心月說完,看見故淵神情有異,又解釋了一句:“凡事總該有先來後到嘛。”
“先來後到啊……”故淵重複了一句,苦笑著搖了搖頭。
自己拋下那麽多的神仙姐姐不約,跑來陪你下凡曆世,卻隻得來這麽一句,到底還是錯付了啊……
故淵一時內心悲涼萬分。
想著自己從來隻用付出一分便會得來十分的回報,到了心月這裏,投了十分,一分未得不說,竟然還要排隊!
看來讓她移情別戀以此打消尋人的計劃還是行不通啊。
“風月上神”一時之間有點懷疑自己的魅力,無奈之下問道:“你倒是與我說說,你這般辛苦的找他,到底所求為何?”
“為何?”心月茫然的又問了一遍:“什麽為了什麽?”
“就……你為什麽要尋他你想過沒有?”
心月搖頭回道:“未曾想過,從前不記得一起生活過的種種,如今既然想起來了,就很想很想再見他……”說著又快速補上一句:“哪怕一麵。”
“……一麵之後又當如何?”
“……見麵之後總會知道。”
故淵搖了搖頭,無法理解,心月根本不求結果,隻不過由著自己心中的那股勁兒罷了。
這股勁兒確然有情,卻並不一定就是愛情。
況且這麽一股子勁兒和衝動有什麽分別?誰知道這份“衝動”又能持續多長時間?
一年?百年?便是千年萬年又如何呢?至多不過生顆執念朱砂,屆時下界化解,兩人再見,形同陌路。
如此而已。
他與雲錦仙子便是如此,他與許多仙子都是如此。
做神仙本就如此,哪裏來的什麽所謂長情。
這樣想著,嘴角不免又露了幾分嘲諷的意思,心月與之常年相伴,看了出來,但也不辯解。
自己所思所想,無需說服和強加於別人——這也是主人教的。
此事到此,已是無解,任故淵腦子如何好使也想不出什麽主意了。
況且經此相交,故淵已經不打算繼續糊弄她了,便幹脆放手,由著她去尋——他也想看看她究竟什麽時候會放棄。
隻是時間長了,偶爾瞧見幾個道士路過時,他還是忍不住去捉弄她,說瞧著這個挺像,那個也挺好,都可嚐試嚐試再下結論。
事兒挑得多了,心月也忍不住了:“你當誰都像你似的花心?!”
故淵收起折扇,奇怪了:“說我花心?那你專情唄?你明明連情為何物都不懂得!”
不等心月回口,他一扇子敲在自己頭上,恍然大悟起來:“啊,我知道了,此事你不明白,定是那姻緣殿的桃枝枝給你說的對吧?”
他自己認定了,也不給別人開口辯解的機會,立馬便苦口婆心的教育起來:“你知不知道,這仙宮裏的師父們為何慣常教導弟子不要跟桃枝枝過往甚密?”
自桃枝枝成了紅線仙以來,便常常對外宣稱情之可貴,需靜待一人交心。
她那裏話本又多,劇情又新鮮,許多女仙常找她聽真情故事,聽得多了不免生出好些憧憬,不經然便走了癡情的道路,司命星君一時間又忙得焦頭爛額……
若隻禍害他司命星君一人也就罷了,可許多萬年前人神之戀遭到巨大浩劫的事至今還是眾仙家心裏的警鍾,現如今又被桃枝枝熏陶得下凡了好幾個,有幾個女仙甚至一直沒參透,至今還在不斷的輪回中……
如此,雖沒鬧出什麽魂飛魄散的隕滅大事,但也夠眾仙家受的,特別是家裏有年輕小輩的仙家們,紛紛與姻緣殿斷了交情,月下仙人也正是有此考量,才將桃枝枝這個禍害趕下九天的。
但旁人的看法始終是旁人的看法,心月素來是與桃枝枝交好的,聽了這些話也很是不以為然:“我本是木頭,她是樹精,我們親密是天性使然,你以後莫要在我麵前說她壞話,我隻有她這麽一個朋友!”
聽了這最後一句,故淵都顧不得糾正其他,憤然的指著自己:“一個朋友??那我呢?我不是你的朋友?”
心月回憶了一下:“你是我的……長輩?”
“……又是桃枝枝說的?”
“嗯。”
“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打死她!”
心月當然不幹,連忙將他一把拉住:“你不用惱她,教我專情的並非是她,而是我的主人。”
故淵一聽又是這個主人幹的好事,索性也不找桃枝枝麻煩了,一邊抄著手,一邊輕蔑又惡毒的評價道:“無怪乎他得不了道,哪有修仙之人常把情愛掛在嘴邊的,嘖嘖。”
心月從未見過故淵如此刻薄,一時覺得他的樣子有些奇怪,但她還是下意識的維護道:“主人說的,總是對的。”
“……”
故淵抿著唇搖著折扇,也不再說話。隻是那扇越搖越快,凡間已然入了秋,一場秋雨一場寒,旁人看他如此,都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他風風火火的行了一段路,卻突然心念一動,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便拉著心月尋了個偏僻的角落,果然沒等一會兒便見步霄向他走了過來。
有了發泄目標,故淵變得異常熱情,他兩步跑了過去,擠眉弄眼的推了推步霄的肩:“喲,我當是誰的仙氣這麽純正,死鬼,你終於舍得來看人家啦?”
“……”步霄看了他兩眼,轉頭卻問心月:“他受什麽刺激了?”
“……”故淵看了一眼靜立一旁茫然搖頭的心月,氣又不打一處來,哼道:“誰受刺激了,我這不是想你了嘛。”
“……打擾了。”
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的步霄說完就要走,卻被故淵一把拉住,後者眨了眨眼睛:“真的要走?我不攔哦?”
“……”
故淵看步霄這吃癟的樣子頓時明白過來,悄聲附耳問道:“桃枝枝也在附近,對嗎?”
“……”步霄側過臉去,剛好望到一個酒樓:“我請你吃酒。”
說完自己邁步先走了,故淵搖著扇子樂顛樂顛的跟著後麵:“果然,快樂就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
心月:“……”
酒菜上桌,故淵看著步霄魂不守舍的樣子,在自己耳上輕輕點了一下,果然便聽到桃枝枝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唷,這世上的邪祟除得完麽?咱們已經忙了三天三夜了,再不休息我就要累死了!”
另一個清冷的男聲回道:“這三天你可什麽都沒做,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嗎?”
桃枝枝立馬反駁道:“怎麽的,若不是我在一旁給你助威,邪祟能除得那般快麽?”
男聲也立刻反唇相譏:“是,多虧了你,它們都是被你煩死的。”
這三言兩語,可太有畫麵感了,故淵看著步霄又在傻傻癡笑,懶得再聽,正給三人布了菜倒好茶,突然間桌子就碎裂開來!他本以手托腮,要看步霄笑話,卻差點因此失力摔了下去,幸得反應極快,一個旋身立住,還順帶拉了一把心月。
再看步霄臉上已是風雨欲來,他趕緊又敲了敲耳朵,剛好聽到桃枝枝又重複了一遍:“我說,天快黑了,吃了飯咱們就去睡覺吧!”
這話怎麽了,沒毛病啊?
再一琢磨……
“……呃……”
故淵突然很是懷念起從前那個單純得如同傻子一般的步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