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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最撫凡人心

  和江之她們告別後,許旭從餐廳出來,直接就去了醫院。到了醫院門口,她才想著,要是陸夕青不值班呢?她是不是白跑了。


  住院樓要從門診樓穿過,白天熙熙攘攘的門診大廳,此刻空蕩蕩,隻有幾個值班的人還在崗位上坐著。煞白的燈光照亮著大樓,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上了樓,護士站的護士們都在低頭忙碌,大概是她走路聲音太輕,竟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出現。


  直到她走到護士台前,才有人注意到。


  “許醫生,你怎麽來了,今天應該不是你值班啊?”


  許旭隨口說:“想起來有點東西落在了辦公室,過來拿。”


  “恩,那快去吧。”小護士並沒有多問。


  許旭的辦公室就在前麵,她並沒有停下,徑直往裏走,直到陸夕青的辦公室門口才停住。


  門關著,裏麵燈還亮著。


  看來沒白跑一趟。


  站在這裏,她卻有些遲疑了。曲著手,在門前來來回回就是沒法敲上去。


  她知道陸夕青如果知道了不會拒絕,隻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能耐心的聽她說完。


  敲還是不敲?是個問題。


  陸夕青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就正好看著許旭皺著眉一臉糾結的站在他的門前。


  這樣的她,他曾經見過許多次,每一次都不例外是有事情來求他。他心裏自嘲般的嗤笑,今天,她還想要說什麽?

  這些天,他是故意躲著她。這麽多年毫無音訊,他的一顆熾熱的心,早已冷卻。從她出現在醫院的第一天,他的心卻又開始有了死灰複燃的跡象。他怕星火燎原,他終究沒能忘了她,隻是用忙碌覆蓋,遮掩著,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不再愛她,可以不在乎了,然而這都是假象,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


  躲了那麽多次,她都還沒放棄。當年走的時候是那麽的決絕,如今又是什麽意思。


  他走過去,握著門把手,對著被他突然出現而嚇到的人說,“進來。”


  這個人出現的太突然,她沒有一點感覺到。


  陸夕青推開門,走到辦公桌前,等著她進來。


  許旭得到許可,跟著他進了辦公室,關上門。


  陸夕青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堆書刊和未整完的病案資料。大家都一樣,隻是他的顯得整潔了許多。


  他坐到椅子上,直視著她,“找我有事?”


  沒有試探,沒有寒暄,直入主題。


  許旭徑直坐到他對麵的椅子上,“甲乳科的袁主任,我聽說你們挺熟的。”他今天讓她進了門,看來心情不錯,隻不過臉色上除了疲憊,她早已看不出他內心具體的想法。既然他都直接問了,她也就不再猶豫,說不定錯過這個機會,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等到他聽她說完。


  “是,怎麽?是你的熟人要做手術?還是你?”醫院裏總是逃不開的人情關係,總會有人來求個便利。那些來求他的人,有很多既不缺錢,也不是急症,明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毛病,去門診隨便都能掛到的號,隨便一個專業的醫生就能解決的問題,偏偏都來找他,都隻是因為他是個醫生,這樣的人他不知道拒絕過多少次。


  但是許旭不一樣,她自己就是醫生,雖然來醫院不久,想要看病,根本用不著他。甲乳科,多是些女性患者,不外乎是乳腺甲狀腺之類的疾患,如果不是重要手術,根本問不到袁主任那去。


  “醫院裏袁主任是甲狀腺方麵的專家,我想拜托你幫忙去問問最近有沒有床位。”


  接近年關醫療資源也是緊張,像他們醫院很多時候一床難求。


  “為了誰?”


  “江之,還記得嗎?”


  “記得,你的室友,她怎麽了。”


  “穿刺結果甲狀腺癌。”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護士長推開門,氣喘籲籲的說,“陸醫生,30床快不行了,你過去一下吧。”


  陸夕青立刻起身飛奔出去,到了門口又回過頭和她說,“我先過去看看,你的事晚點再聊。”


  許旭記得30床,肺癌晚期,全身多發轉移的一個80歲的老爺爺。年齡大了,病情也不適合手術,隻能保守治療。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想把人能多留一天是一天。老爺子人還是清醒的時候總是樂嗬嗬的對他們說,你們這些孩子啊,為了給我們治病辛苦了。


  癌症的疼痛,於許多人來講多是難以忍耐,可他從來都隻是說這點痛算什麽,我這麽多年,什麽苦沒吃過。現在歲數大了,該經曆的事都經曆過了,吃過苦,享過福,人生在世這一趟也值了。


  “一起去吧。”許旭也是醫生,雖然不是當值,但是多個幫手,總會好一點。


  搶救了一個多小時,也隻是稍微穩定了一些,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陸夕青走出搶救室問,“家屬在嗎?”


  “在,我是他兒子。”門外站著的是老爺爺的兒子,從住院起,這家人一直都是輪著來照顧,今天正好是兒子在陪護。


  “現在病人情況不是很好,呼吸已經開始衰竭,隨時都可能走,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把家裏人都叫過來吧。”


  “知道了,謝謝醫生。”中年男人大抵是早有了心理準備,紅著眼睛哽咽著,也不忘感謝他們。


  許旭站在外麵,有些茫然。聽著男人一個個打電話通知家人準備後事,是蒼涼又無助。


  她們不是神醫,做不到妙手回春,藥到病除。在腫瘤科這個地方更是多少人的生死門。病房裏的病人治療中的痛苦,苦澀的藥水,家屬的無奈,人間百態。


  她見過有的人病曆厚的像本書,記錄著他這一生所有的疾病痛苦,一日一日的診療,卻最後還是躲不過死亡。也有的隻有寥寥數語,有的因經濟原因,患者放棄治療出院,有的要求拒絕放化療出院,有的熬過了這一次,可後麵還有一次又一次。


  身體的苦痛,精神的煎熬,經濟的壓力,讓多少人苦不堪言。


  都說醫生見慣了生死,其實不然。


  不過一個小時,家屬都到了。又也許是老爺子有所感知,撤了搶救的機器,沒過多久,心電儀上的波紋拉成了一條直線,陸夕青看了看時間宣告,“30床,死亡時間11:31。”護士開始整理床邊的儀器,給老爺子剪掉手腕上的醫用腕帶。


  一切歸於平靜。


  家屬們還算理智,壓抑著低低的抽泣聲。那位兒子,再次鞠躬向他們道謝,“謝謝醫生,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


  陸夕青隻是平靜的說:“節哀,稍後你們安排一個人和護士長去辦理一下後續的事情吧。”


  “好,謝謝,您去忙吧。”


  陸夕青不再多說,走了出去。


  許旭站在門口,仍舊是一言不發。


  “走吧。”


  許旭跟上,情緒還是沒從剛才的畫麵中抽離。


  陸夕青走在前麵,頭也不回的說:“做醫生,需要理性,不要因為這些影響你的情緒。在腫瘤科,更要學會接受生死。這麽多年,你還沒見慣這些嗎?”


  他說的道理,許旭都懂,隻是,人命太重又太輕,救不回來的,總是有些遺憾。


  許旭跟著陸夕青回了辦公室,氣氛有些沉悶,兩個人都隻靜靜地坐著誰也不開口說話。


  已經半夜了,陸夕青早該下班了,交班的醫生之前已經到了,先前搶救室的工作不好直接交接,他直到現在才處理完所有工作。


  “餓了嗎?出去吃點,之前沒聊完的繼續和我說說。”


  過去的最好還是讓它過去,過往的事忽然也就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人總得往前看,日子才能過的下去。


  氣氛如此低沉,可能隻有美食足以熨人心。


  深夜裏醫院附近的夜市街還開著,蒸騰的熱氣,霓虹的燈光,街邊的小店裏都是附近加班的人群。


  你見過繁華的都市,見過市井的熱鬧喧囂,這些深夜的燈光都是還在熬著夜的人。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喝粥還是什麽?”


  許旭看了一圈,有家燒烤店。


  “吃燒烤吧。”


  夜裏喝粥,養生派的做法,不會積壓在胃裏,冬天也夠溫暖。但是她現在需要一點刺激,燒烤的煙火味,麻辣味剛剛好。


  也不管陸夕青聽到後皺起的眉頭,緊繃的臉,就往燒烤店裏去。


  身後的陸夕青,無奈的搖了搖頭,腳下卻不停頓跟了進去。


  煙熏火燎的店裏,零零散散坐著幾桌人。


  許旭進去之後找了個靠近角落的地方走過去,她隨手拉開凳子就要入座,被身後的陸夕青拉住。


  “等會。”陸夕青拿起桌上的紙巾先擦了一遍,確保幹淨了才讓她坐下去。


  許旭倒是沒說什麽,靜靜站在邊上看他擦拭桌椅。大部分醫生都有些潔癖,她有同事會特別注意這些,有些吃火鍋的時候夾菜和夾肉的筷子都會分開,如果夾了生肉,必定會把筷子在鍋裏涮一會才繼續用。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這些,畢竟大環境都是這樣。


  她知道陸夕青更是比她要注重衛生一些,以前的他就是這樣,不拒絕,但是會在細微處盡可能照顧一些,她剛才一時忘了。


  “謝謝。”


  陳舊的店麵,老舊的桌椅,人間煙火味道十足。


  “老板,點單。”


  “好嘞,馬上。”老板聽到叫聲,應著過來。


  “羊肉串、牛肉串、茄子、青椒、韭菜、裏脊、鳳爪、豆腐都來一點。”許旭知道他不會吃多少,也就按照自己想吃的點了一些。


  “吃辣嗎?”


  “微辣。”


  “我們家酒蒸蛤蜊一絕,要不要試試?”


  許旭想了想明天不會有手術後,也就點頭要了一些。


  從點菜開始到點完,陸夕青一句話都沒說。


  “你先坐一會,我出去一下。”


  陸夕青不置可否。


  許旭也不管他是否有回應了,直接出了門。


  過了十幾分鍾,老板把烤好的東西端了過來,“先吃這個,剩下的等會端過來。”看著陸夕青一個人坐著又說:“小夥子,你女朋友出去還沒回來呢?”


  女朋友?她以前確實是,隻不過那都是曾經。現在,恐怕是要加一個前字。他沒反駁,和一個不相熟的人沒必要解釋那麽清楚。


  “她等會就回來。”


  話剛說完,許旭就帶著一身寒氣進了門。她手上還拎著兩個盒子,看著老板在,對老板說:“老板,不介意帶外食進來吧。”


  老板絲毫不介意的說:“沒事沒事,快坐下吃吧,一會涼了就不好了。”


  “謝謝老板,您先忙著吧。”


  許旭把拎著的盒子放到桌上,坐了下來。


  “你吃這個吧。”


  陸夕青看著被打開的盒子,一份粥,一份湯。都是他以前的口味,沒想到她出去是買這些。他的眼神暗了暗,心裏那點火星,又燃起了一片。


  他找老板要來兩隻碗,分成兩份,遞給她一份。


  燒烤的麻辣,辣的許旭眼淚快要流出來,嘴上的動作卻並沒有停下來,她有很久沒有這樣吃了。


  隨手扯了張紙巾,胡亂的擦了下嘴,端起湯,喝了好幾口才緩過勁來。


  她吃東西很專注,普通的燒烤都被她吃出了滿漢全席的味道。陸夕青看著那盤菜,終於忍不住下了筷子。


  茄子軟嫩配合著蒜香,舌尖微微的麻辣,確實不錯。他對自己堅持不吃燒烤的人生態度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想帶他來吃燒烤,每一次他都嚴詞拒絕,理由是不健康。


  現在不在一起了倒是隨著她吃了起來,這一切都打破了他固有的條條框框。


  許旭嘴裏的麻辣緩解了一點,趁著等待的空檔,才重新拾起之前的話題。


  “江之確診了甲狀腺癌的事,你看能不能幫個忙?”


  陸夕青又夾起一塊豆腐,“之前的檢查是在我們醫院做的嗎?”


  “這個我還不確定,我明天問一下她。”


  “要是有時間最好把所有檢查報告都發過來,我拿給袁主任看看再說。如果確定的話,你再帶她過來醫院一趟。”


  聽他這麽一說,許旭才知道自己的關心則亂,連最基礎的資料都沒有想到要拿過來,是她太急切了。


  “行,那就明天我和她說。”許旭此刻心裏的石頭稍微落了下來,又問,“你明天什麽時候有時間?我拿到資料好找你。”


  陸夕青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排班,“明天沒有手術,不出意外我下午會在辦公室,你到時候過來。”


  有了他的話,許旭的心也安穩了許多,似乎有了他的話就是有了保障一般。


  其餘的,都等天亮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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