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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心中事

  青石流水,水過清石。


  就聞‘啪-’的一聲,有冰冷水珠一顆自乳白色的鍾乳岩上隨風滴落,落在了青衣的肩膀之上,濺起水花半朵。


  可這濺起的水花卻是若石沉大海般,未令青衣抬首望來,仍舊是低垂著眼眸,一手提著鐵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就見無論是這偶然滴落至其肩膀上的水滴,還是一直在其眉眼臉前搖曳個不停的壁上燭火,竟都無法紛擾青衣此刻的半分心神,連些許細微漣漪都激蕩不起。


  便是想來,若非這提槍青衣是什麽坐懷不亂、兩袖清淨的得道高人,那便隻能是他此刻心中有事,實在無暇他顧了……


  殷少是有心事。


  一件不大不小的心事。


  言其不大,是因為此時這會兒多半還不會心想事成,是一時半會兒還靜候在朦朧之中,不會引來什麽所謂‘神器更易、天數有變’啥的;但道其不小,便也是因為一旦此心事成真,那也絕非是什麽人人喜而見之的善事了……


  此事,說來也簡單。


  殷少一邊想著心事一邊邁步前行,忽有一不小心腳踏在了地上的水淌裏,濕了鞋子,卻竟也是渾然不覺。


  此事,說來就一句話。


  ‘鴆泠月,是為何要隨王滿修入回廊來的?’


  或者再換句更淺顯的話來講——這鴆家主,是為何要差遣鴆泠月與他們一起來回廊呢?

  他殷少之所以隨王滿修來回廊,是早已因果明確,昭然若揭:作為將來的殷家主、此時的殷家少主,殷少決心將整個殷家都作為賭注押在了王滿修的身上,賭王滿修會在接下來的歲月春秋之中重鑄西域格局,方令他的殷家備受恩惠,可比肩奇門三聖之一——當然了,此行入回廊,也有或多或少有殷少想提升自己奇門境界、早日步入百人敵境界的因素在內的……


  但無論如何,殷少的判斷是建立在殷炳殷老先生將整個世家的明天托付與了他,且自己又已多半了解王滿修這一人之後的——那日在孟嶽城的夜晚,王滿修便已將自己身旁有錦衣衛相隨的事情告訴於了他,並托他日後在真煌那夜幫自己看著這兩名錦衣衛一些,方沒令張閃李詩那將靈眼帶回雍華國的計劃得逞。


  所以,此刻的殷少是既曉得王滿修有那大夢始皇帝的三分精魄,又曉得其與雍華國的朝廷有不小關聯,是真的有能耐好重鑄西域格局,方才下此決心,要一條路走到黑了……


  但鴆泠月呢?

  鴆泠月又為何要隨他們一起入回廊?


  殷少輕提鐵槍,微微蹙了蹙眉。


  雖說那時在鴆家大宅裏,鴆家主鴆晚香給出的解釋是,這泠月姑娘背熟了【叩王庭】全篇共一萬四千五百三十一字,雖是不少,但隻要花些時日,也是自然能抄寫到一卷宣紙草書上的……那時雖說沒人明言這點,但想來無論是他,還是王滿修,亦或是那在場的秦玉骨或司馬先德,斷然都能想到這點。


  那鴆晚香又為何硬要鴆泠月隨他們來,還說什麽‘她便是你的書’?

  是因為鴆泠月想隨王滿修來?


  怎麽可能,那時她與他二人都不可謂熟悉,哪裏會來如此殷勤的道理。


  那便因為,是這鴆家主想保王滿修一手,想真的讓他去殺了那扶流,便派鴆泠月來助王滿修一臂之力?

  似乎可能。


  但這鴆泠月充其量也就是個不到百人敵的水準,怎麽說也不可能在這多是凶險的回廊裏保住王滿修三個月,也不可能幫助王滿修重回千人敵境界、能一式【叩王庭】飛殺扶流了……


  昨天的殷少還是這麽以為的。也因為這麽以為,所以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何鴆家主為何一定要鴆泠月隨他們來。


  但今日此刻,這層蒙在他心頭的薄霧,卻已然是被那鬥獸場間的一聲虎嘯給霎時衝散,再不見蹤影了。


  因為,殷少看見了。


  王滿修在生吃下靈虎心髒時,境界一瞬回升至五百人敵的模樣。


  雖說,這靈虎氣息終究不是他身中氣息,想來是無法煉化再孕,隻會隨著奇門消耗而殆盡的身外之息……但毫無疑問,在吃下靈虎心髒後白衣所施展的那幾式奇門,都與殷少在孟嶽城中時見到白衣施展的那幾式奇門,已是無論形韻、還是神韻,都相差無幾了。


  便也即是說,縱使沒有始皇帝的三分精魄,但隻需依靠著靈獸的契運,王滿修就已能奪回自己半數境界,好與七雄第三的步勤練有一戰之力了……


  那如果,他吃的不是靈獸,而是妖精的心髒呢?


  殷少停下了腳步,側過身來,看向了身旁那一扇虛掩著的木頭牢門。


  是稍稍閉眸輕吸口氣,上前一步,抬手拂袖,緩緩推門。


  如果,是妖精呢?

  他可是見過那南門座虎施展【虎妖化形】的。


  而依照南門座虎的話說,他正是吃下了那虎妖之後,才獲得如此奇門的。


  那這不也就是相當於在說,隻要王滿修吃下鴆泠月的心髒,那王滿修不僅能取回自己的境界,還能學會鴆家的奇門嗎?

  有已近乎千人敵的境界,有一式摧城的【叩王庭】,又有鴆家那詭異玄妙的毒法……不正是,能再有與扶流一戰之力的最好辦法嗎?


  也即是在說……


  且聽‘吱呀-’一聲。


  青衣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木頭牢門,抬眸望向了牢房之中。


  就見在那些空空如也的黑色鐵籠之間,有白衣一襲正席地盤腿打坐,輕閉雙眸,冥思運氣;而在其身後,則有一抹紫裙枕腿屈膝,一對皙白纖細的胳膊輕輕地貼在白衣的身後,有氣息姹紫,正躍然於她的胳膊之上,緩緩往白衣身中去了。


  二人聽見了殷少推門的聲音。


  便聞白衣抬眸看來,衝正站在門口的殷少溫和一笑,輕聲道:“殷少!你醒了!”


  青衣提著鐵槍,笑著點了點頭。


  又見紫裙垂下雙臂,慵懶地輕吐了口氣,衝青衣眯了眯眼,道:“殷家的,你醒啦?”


  青衣提著鐵槍,頷首抿了抿唇。


  他望著鴆泠月。


  明白了這一切。


  那鴆家主讓她跟王滿修來的意思。


  便大約就是,要讓王滿修吃了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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