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對決
幾乎是在白衣剛剛抬起右掌、要刨皮生啖靈虎心血的同一刹那,那原本橫坐於首座之上、神色很是輕蔑傲慢的豪放女子忽然坐正了身子稍許。
就見發褐唇紅的她嘴角微揚,以左手輕輕撫了撫自己那蓋著一張金黃虎皮的右膀,兩隻杏仁色的眼眸中閃爍出了幾分微妙而激烈的靈光——此雖非是運功奇門的征兆,卻想來也該八 九不離十、多半相差無幾了。
隻是不知是錯覺與否,這片刻須臾間,女子那本就不算多有血色的麵龐好似倏然變得更為蒼白了少許;而橫於其額上的那道醜陋刀疤,則亦若舊傷複發一般地露出了幾分猙獰殷紅。
她大約是有些興奮了。
“有趣。”
就聞女子輕聲開口。
她的音色有些沙啞,沒有少女的清靈、沒有似水的柔意、也無紅妝的溫醇、更無妖精的嫵媚……實在是算不上好聽。
坐於首座左手旁的灰袍男子仰首飲盡了盞中暖酒,再放下了空空如也的木盞。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翻手輕甩了下自己的雙袖,就要提膝起身,往前走去。
“讓他來。”
是女子發話。
是灰袍止步。
他側過身來,微挑著眉梢,略感訝異地瞧了眼座上女子,便是閉眸輕歎了口氣,沒有再堅持。
沒走多遠的灰袍男子便又走回到了自己位子上,拂袖落座,又為自己沏了杯溫酒。
再是半睜明眸,舉盞與對座的南門虎互敬一杯,悠然自得地品起了酒來。
他大約是有些無奈了。
而至於首座之右的南門座虎,倒是在這白衣啖心的幾瞬間一直都沒啥大動作,隻是獨自一人悶著酒,時不時與對座的灰袍男子互敬一杯,時不時讓身後的小弟再為自己拿兩壇溫過的酒來。
他大約是有些心煩了。
煩這和和睦睦的宴席。
煩不知哪來白衣一襲。
煩那一聲。
“疾!”
……
先見天地寰宇間,有飛劍百柄,匯作龍形。
再聞來去回聲裏,有金鐵千響,宛若雷鳴。
方曉生死一念中,有靈息萬縷,決定輸贏。
是女子眸中奇光急閃。
雪白的腳跟在豹皮毯上輕輕一踏,整個身子便已乘風而起,迎著那條騰空真龍急掠而去,勢要掀起一陣足以屠龍的狂瀾。
便有真龍一聲長嘯,張開數尺大口,顯盡熠熠鋒芒。
又有女子揮臂在前,以左拳對龍口,勢作湍湍怒浪。
就聽。
一聲巨響。
女子的左拳竟然一下便打穿了龍喉,僅拳風就霎時摧折鏽刃十數,殺得真龍丟盔棄甲,身上‘鱗片’如秋葉凋零一般,俄頃之間便已有要散架的苗頭。
想來,此真龍終非彼真龍,若這些鏽鐵兵刃都為神兵利器的話倒還可另當別論……可鏽鐵既是鏽鐵,便不過是條早已腐朽於塚中的枯骨之龍了。
王滿修稍稍皺了皺眉頭。
還沒結束。
就見他再是一甩左袖,又同時揮起右袖,雙臂於空中大畫一圓,分合於胸前,高喝一聲:“解!”
便是驀然間,先前那已有要散架之勢的兵刃真龍竟是立馬順勢四散而開,主動丟了龍形——可龍形雖解,這些四散而開的兵刃卻是又恰到好處地圍著那女子的身周而列陣,如一個諾大氣泡般將其全方位地包裹於了其中。
“殺!”
白衣一聲令下。
百柄飛劍迅速往女子調轉劍鋒,驟然一齊離弦而激射!
其威勢,隻怕就算不過半隻蚊蠅落入這茫茫劍陣之中,也絕無可能有半點僥幸逃脫之機!
便見立於岩地之上的王滿修仰著腦袋,望著那豪放女子,望著那百柄勢要將她捅成篩子的飛劍,微微眯起了墨黑的雙眸。
他要看看,看看這女子會以何手段脫身,又會使出何種伎倆來救她於旦夕。
看看她,究竟是何人。
於是。
他看見這女子笑了笑。
他看見這女子收起拳頭,抵於了腰間。
然後。
一聲巨響。
是瞬有一陣純白之氣自女子丹田之中噴湧而出,狂拂起其肩上虎皮,急震起淩空劍陣,霎時便破之,叫方才還穩執於王滿修手裏的百柄飛劍忽然便沒了方向,四散彈飛而去!
便是苦了那些愕然旁觀的野蠻漢子們。
這漫天紛亂的飛劍六神無主,如無頭蒼蠅般地胡亂四射,是馬上令好幾名手足無措的野蠻漢子們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些僥幸沒被第一波飛劍射中的,都趕忙像個雜耍小醜一般地亂蹦亂跳,東躲西閃,到處都是一片慘叫之聲,竟令人一時半會兒分不大清這岩壁上下,究竟哪兒才是鬥獸場了。
而那兩名坐於首席左右的座上卿們倒是都沒有慌亂。位右的南門座虎是立馬摔碗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自家小弟們的身前,揮舞起他那雄壯有力的雙臂,便是一陣劈裏啪啦,很快便打落下來二十來柄鏽劍;位左的灰袍男子則是看破了這些無主飛劍皆已是強弩之末,已然殺不了人,最多也隻能給那些皮糙肉厚的野蠻漢子們添些傷疤而已——便是啥也沒做,仍然自顧自地品著溫酒,一邊品一邊時不時地揮揮袖子,將那些不長眼的飛劍給打成了粉碎。
王滿修神情微怔。
身在數丈岩壁之下的他,當然看不清岩壁之上的景象,看不清野蠻漢子們的慌亂,也看不清南門座虎的挺身而出與灰袍男子的遊刃有餘。
他隻能看見那個正當淩空的女子。
那個一拳打破龍喉的女子。
那個一氣震飛百劍的女子。
王滿修有些發愣。
卻不是發愣她能打穿龍吼——但凡是個百人敵,便多半都能輕易做到這點;也不是愣她能一氣震飛百劍——對於此刻有半千境界的他來說,這自然也不算是件難事;更不是愣她破劍陣的手法——雖說這女子招式,確實是王滿修所不認得的玄妙奇門……但他本就是為了試探出她的奇門而設的這劍陣,便是無論如何也都該是意料之中才對。
王滿修有些發楞。
是因為他看見了她右肩上的虎皮飛揚。
是因為他看見了那飛揚的虎皮之下。
是空的。
她沒有右臂。
這女子,沒有右臂。
……
天地之間,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發楞的白衣。
她皺了皺眉頭。
她眸中奇光一閃。
她踏空飛身而落。
她抬手往他胸口。
就是一拳。
“嘭!”
這一拳的力道很足。
王滿修倒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