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時,一式
自古以來,妖族會吃人這一說,算不得什麽新鮮事。
不管人們是僅僅在閑來無事之時,翻閱了些描寫誌異怪談的市井小說;還是真的在街頭巷角力聽到了些風聲雨聲,在城東第三條街的說書先生那曉得些小道消息;亦或是在午夜滿月之時,親眼見到過真真切切的妖精,親身闖入過妖族間光怪陸離的鬥法現場……妖族吃人這一點,卻是無論何人,都堅信不疑的——甚至妖族之所以名喚為‘妖族’,也許正是緣於她們會吃人這一點。
盡管,很少會有人去問、去關心這妖族究竟為何吃人,隻是屢屢以‘喜好’二字搪塞,或是以人妖殊途這種‘天經地義’的道理來敷衍過去。
這怪不得他們。
平心而論,即便不論有多少好事者是真的閑到有空去‘尋仙找妖’,就說若是一人真的篤定這妖精會吃人,隻怕他也就沒多少勇氣膽量敢去直麵這妖精了——玩命的事,實在犯不著。再話說回來,這凡間人士十之八.九都是通過讀書聽書曉得這妖精一說的,也自然下意識地以為這妖精多是虛幻杜撰之物了——既然其物非實,那便是說書人想怎麽編就怎麽編了,又何須去探究為何吃人一說?
便是由此一來,最後真的會去探究妖精是否存在、是否吃人的好事者之流,即便放眼天下,也就些不要命的采花賊……
……和西域奇門了。
隻因西域奇門,尤其是大夢開天之前的西域奇門,是真正知曉妖族存在、真正容納妖族存在的地方。
而究其原因也是無需多說,早在他們的名頭間便給出了答案。
‘奇門’。
妖族也會奇門。
妖族的奇門還往往要比凡人的奇門更為玄妙精巧不少。
便是這般有求有應,一來二去,西域便與妖精熟絡了。
熟絡了,便也就明白妖族為何吃人,又要吃何人了。
妖族喜好吃契運深厚之人。
而在契運深厚之人中,妖族又更鍾情於混元未分的童男童女。
其緣故,也正與西域奇門接納妖族的道理相同——為了增幅靈息,尋得更強的奇門秘術。
其吃法,卻與常人煮飯吃菜,就算不加鹽醬料酒也至少要煮熟的吃法大相徑庭——是殺後即吃,生啖血肉,愈快愈好。
其中的道理也很是簡單:妖族吃人又不是吃個味美、吃個腹飽,而是要吃這人身中契運,人身中靈息——而這靈息,若不快點乘這人魂魄尚在時下嘴,可就要歸於天地之間,並不歸得她們了。
所以,妖精吃人,生吃人。
且為了最大化這吃人的價值,妖精們通常會從這人身中靈息最濃鬱之處下嘴。
那既然靈息流轉於身中經脈,這經脈又是輸送身中氣血之道……
便是離不開,那顆一跳一跳的鮮紅心髒了。
而這心髒,也正是人身中靈息最濃鬱之處。
所以,若想增幅靈息,就得吃契運渾厚之人的心髒。
如果不想吃人,那吃契運渾厚之獸的心髒倒也是不錯。
隻是靈智未開的野獸們契運並不渾厚。
但這回廊之中的靈獸們卻是個例外。
所以。
王滿修高抬一掌,刨出了靈虎那顆足有碗口大小的心髒。
然後,在壁上眾人驚詫錯愕的片刻之間,閉目啟齒,輕吸一息。
不過是三口而已。
……
冥冥望。
望通天焰火。
望那白衣一襲。
染殷紅,嚐腥血。
化神通,開靈闕。
默默念心訣。
殷少驀然一顫。
他明白王滿修是在做什麽了。
他明白王滿修要去做什麽了。
青衣當即昂首,睜目眺壁上,眺那一張虎皮豹毯上的楠木首座,眺那橫坐於其上的豪放女子。
女子眉眼微睜,朱唇輕張,額上疤痕間稍有褶皺,看來是與他一般詫異愕然,出了意料之外。
王滿修,是真要來殺了她。
他這生啖虎心的舉動,毫無疑問,是想要奪靈虎之契運,以充實自身中日漸匱乏的氣脈經絡,好逞一時之快,出一時之殺招。
若是尋常的奇門子弟出此下策,先不說能將這靈虎契運吸收幾分,就說他們的肉體凡胎恐怕也難以承受多少——就好似本來習慣了小溪流水的河道,突然來了陣洶湧澎湃的浪濤——這不得決堤才是?
可王滿修與尋常的奇門子弟不同。
王滿修的身體裏,曾住著始皇帝的三分精魄,曾有著近千人境界的浪濤翻湧。
王滿修的身體裏,本就橫著一片浩瀚海洋,不過是近來滄海桑田了而已。
任你波濤洶湧,我自當流水行雲。
所以,靈虎的契運,已然盡數被他煉入了丹田之中。
所以,王滿修的奇門功力在短短一瞬之間,便自十人敵、二十人敵的小十人境界一躍飛升!
是如同閑庭散步般地跨過了百人敵的門檻,眯眼瞥了瞥小百人的牌匾後便繼續向前,一步複一步,直至看見了那黑底金字的‘敵半千’之前!
雖不及鼎盛。
雖不至三聖。
雖不過一瞬。
但此時此刻的他,卻毫無疑問,已能重新問鼎西域前十。
便聽王滿修輕輕地吸了口氣。
“謝謝。”
他望著地上雙眸緊閉的靈虎屍體,淡淡開口,神色平靜。
他大約是在謝謝它。
也大約明白它早就聽不見了。
然後,白衣抬首。
望那壁上首座,望那豪放女子。
是輕輕揮袖,橫於身左。
瞬有暴起狂風一陣,霎時便扼滅了那通天的三丈火柱,‘啪-’地一聲震碎了青衣手上的厚重枷鎖。
殷少驟然瞪目,垂首望著自己腕上那藍盈盈的饕餮石碎片,唇齒微張,怔怔道不出話來。
可沒等他回過神來,沒待那陣狂風過去,這諾大鬥獸場間地上的所有鏽鐵兵刃竟皆已開始狂顫不止,有如中邪入身,好不滲人。
便一時之間,岩壁之下金鐵錚錚之聲不絕與耳,嚇得那些壁上‘高人’們麵無血色,手中酒碗‘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王滿修沒有去理睬已經六神無主了的他們。
他隻是仰著臉,望向了那額頭有條刀疤的豪放女子。
他隻是想讓她的刀疤上,再多一豎,好畫個‘十’字。
所以,王滿修輕聲快開口,淡淡道了一聲。
“疾。”
音落。
熠熠金光起。
是有飛劍百柄。
匯成一條真龍來。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