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西北,有人
在回廊的西北角,也就是自西北方向踏入回廊之地後不過三十裏處,有一處小村落。
說是小村落,實際也不過是幾間茅草屋,一圈木籬笆,和一口不大美觀的石井罷了。
但它大約是曾經住過人的。
五人、七人、或者十幾人。
一定是住過人的。
一定有老人在這乘涼過、一定有男人在這成家過、一定有小孩在這嬉戲過。
但這裏……終究是回廊的西北角。
或許是一群凶獸、或許是一夥強盜、或許是一名玄師。
便是石井幹涸,籬笆破爛,茅草屋也被一把野火付之一炬。
無論是十幾人、七人、亦或是五人,終是一個都不剩下了。
小村落沒了人。
便不是小村落了。
沒了生息的它,隻不過是一堆荒無人煙、雜草叢生的斷牆殘瓦罷了。
而這堆斷牆殘瓦就這般任憑風吹雨打,不知在這回廊的西北角待了多了個春秋、多少年歲月……
直到三周前。
三周前,有一行三人入回廊。
是一襲白衣、一襲青衣、與一抹紫裙。
他們自西北角入了回廊。
他們行了三十裏,驚喜地發現了靜靜呆在此地的它。
它雖破舊,茅草屋都已東倒西歪,籬笆也搖搖欲墜,一口石井更是早就幹枯——但那三人看來是都不大在意了。
好像對精疲力盡的他們來說,有一處能落腳的地方就已是心滿意足了。
於是,三人在這無人的小村落裏住了下來。
他們修好了兩間茅草屋,修好了那圈籬笆。雖是修不好枯井,但索性十幾裏外的山林裏就有一處清泉——對於會奇門步法的他們三人來說,來去一趟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而已,並不麻煩。
於是,三人在這無人的小村落裏住了下來。
然後第一個晚上,就遇到了一群來打家劫舍的盜匪。
這十來個盜匪大約是看見了他們傍晚烤肉時升起的炊煙,以為是哪裏來的窮酸旅人如此招搖,便想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搶到些盤纏錢兩——結果他們半夜一來,竟是都傻了眼了。
這三人哪是什麽窮酸旅人,分明是三名富家子弟!
就說那白衣儀表堂堂,就說那青衣腰間有塊精美玉佩,就說那紫裙生得好一幅嫵媚皮囊——這十來個吃夠了小魚小蝦的盜匪哪裏還忍得住?便是要一擁而上,殺人奪財、殺人劫色了。
然後嘛……
人是殺了,隻不過是被殺的人是他們自己。
就見青衣提槍,隨意一槍,便是一人全身骨碎;就見紫裙眯眼,隨意一眼,便是一人魂飛魄散;就見白衣執劍,隨意一劍,便是一人命下黃泉。
這十來個江湖盜匪,不過三瞬,就剩下兩個半了。
那半個在下一瞬的時候斷了氣。
而那兩個,是嚇得屁滾尿流,趴伏在地上一遍遍磕頭,一遍遍喊著‘好漢爺饒命!’‘好漢爺饒命!’,顫抖著一點也不敢起身。
眼看他倆這可憐的討饒模樣,那提槍青衣實在有些不忍,想放他倆一馬;可那紫裙卻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了句‘可恨之人,可憐,尤可恨。’,是執意要殺個幹淨。
最後還是白衣來打了個圓場,與這兩名盜匪說,要他倆帶他們三人回盜匪的營寨。他們三人會去營寨裏取些有用的家當,譬如柴火被褥鍋具啥的,再讓他倆告知他們一些關於回廊的事情……就不要他倆的命了。
那兩名盜匪趕緊痛哭流涕地向‘好漢爺’感激不盡,然後老老實實地領他們回了營寨,將寨子裏原本寨主用的那些好家當都雙手奉給了這三人。
於是,盜匪被盜。
而滿載而歸的三人在回村路上,紫裙卻還是蹙眉不滿,嘟囔道‘這種家夥就是應該都死絕了才好,不然明天他們又都會去搶別人的。’;青衣則對其所言不敢苟同,認為人人都有再造可能,他倆經過今晚此事、斷然應該是會改過自新了……
這青衣與紫裙二人就這般,你不同意我,我也不同意你,一直都爭論不下,最後隻得回身望白衣,要他來說說自己更讚同誰一些。
結果誰想那提著一籃鍋碗瓢盆的白衣稍稍一怔,回身瞧了他與她一眼。
“這……很重要嗎?”
白衣眨著眼,淡淡問道。
青衣紫裙俱是無言。
……
……
午時驕陽下,玲瓏村落裏,有姹紫麗裙一抹。
就見她纖細的雙臂懷抱著一床紋著鳥獸花紋的石青色棉被,走到了那兩間鋪蓋上了新鮮白茅的房屋中間。
有一根不算很粗的麻布長繩正懸在半空之中——它的兩端被係在了兩間茅草屋的屋頂上,是不至繃直長繩、又不至令其垂蕩在地上。
她輕輕地踮起了腳尖,將那床石青色的棉被掛在了長繩上,稍稍鋪平了些,再用小手輕輕撣了撣上麵的灰塵。
驕陽落在了棉被之上,將它曬得暖烘烘的。
擁有大十人境界的她雖然可以直接以氣息流轉來讓自身的體魄永遠都如新生嬰兒一般冰清玉潔,甚至還可以連帶著讓身上的這襲紫裙也出淤泥而不染,無需時常都要清洗打理……但這對這既是身外之物、又厚重不透氣的棉被來說,就沒有什麽辦法了。
時常曬曬太陽,也好。
鴆泠月稍稍抿了抿唇角。
她彎下腰,拾起腳旁的那一籃果子,緩步走至村落的那一圈籬笆外,挑眉挑了塊圓滑舒適的大石頭,便拂裙坐於其上,將那一籃野果捧在了懷裏。
籃子是竹籃,是從那群盜匪的營地裏拿來的竹籃——她覺得不大好看,又在上麵編了一圈淡青的藤條。
果子是野果,是她白天沒事去山林裏采來的野果——她覺得每天都吃肉食就太膩了,便自己去摘了點果子,還順便摘了點蘑菇,好燉湯吃。
不過,她倒也可能不是真心覺得吃肉食會膩——她以前在真煌城天天吃肉,倒也沒膩。
隻是這些肉食,是這白衣與青衣外出覓獵來的獵物,而每日都待在村落裏的她自然是沒有參與了——雖說也不能全算蹉來之食,但她心裏,多半還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但每當鴆泠月提出想與他倆一同去打獵時,那王滿修卻總是以她夜晚修煉辛苦勞頓為由,給婉拒了。
於是,鴆泠月就隻能嘟著嘴,自己提個籃子,以‘吃肉太膩’為緣由,每天去林間閑庭散步一圈,去隨便摘點蘑菇野果回來了。
而這會兒的她坐於圓滑的石頭之上,一邊心不在焉地分別著籃子裏的野果蘑菇裏,哪些隻是好看,是哪些卻是有毒——而這種事對於生於奇門鴆家的她來說,實在是比喝茶吃菜都還要簡單上不少。
一邊眺著眉梢,望著西南的山林,饒有興致地猜著白衣與青衣二人今天會打回來些什麽獵物。
是一隻雀鳥?是一隻野兔?是一隻山狐?
還是一隻山雞?是一隻梅花鹿?
她饒有興致地猜著。
饒有興致的她,忽然一愣。
起身眺西南,詫異地睜大了眼。
“怎麽是頭豬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