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豬豬豬
一時間,山林裏群鳥紛飛,鴉聲不絕,一株株參天大樹被那道稀薄劍氣摧折兩斷、傾斜而落在了地上。
殷少眼疾手快,在聽見白衣那聲‘叩王庭’聲立即迅速撤步鬆開雙手,要往後退去——卻是不由得退得稍稍急了些,僵硬的雙腿因為方才過於用力而麻木了些,沒能跟上他身中的氣息流轉,便落得了個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的下場。
那頭獠牙豬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大明白為何這襲青衣會突然自亂陣腳,如此笨拙地將自己的弱點全然暴露在它的眸前——但既然它生而為豬,便是向來明白不了這麽多,也懶得去明白這麽多。
它隻要橫衝直撞便好。
因為這是它的天性使然。
因為它終究隻不過是頭豬。
所以,當那道乍看稀薄、似乎根本不足為懼的稀薄劍氣倒映在它漆黑色的渾圓眼眸中時,它隻不過是稍稍地怔了一怔。
而這一怔。
便是它今生今世的最後一怔了。
就聽其驟然一聲沙啞嘶嚎,接著便是渾身皮開肉綻,背上的鬃毛被悉數染成了殷紅之色——然後,就見其那等人高的龐大身軀整個都被劍氣擊飛而起,再是狠狠地撞在兩丈外的一顆粗圓古樹上,發出了震天動地的一聲巨響。
而待聲響息時,野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濺起了血花數朵。
它的四肢抽搐了兩下。
便再不動了。
諾大的山林間終是歸於了靜謐,終是落葉歸根、群雀回巢、萬籟俱寂了。
十丈外,白衣輕拂的他微閉雙眸,長長吐納一息,是揮袖收劍入鞘,是微微側首,瞧見了那杆正巧落在身旁的紅纓白蠟槍,便上前將其提起,再緩步走到了那襲正跌坐在地上的青衣身前。
他將白蠟槍杵於地上,朝青衣的身側稍微傾斜稍許,垂首笑道“可還好?”
殷少稍稍仰首,先是瞧了他一眼,再是閉目舒了口氣,輕輕地頷了頷首。
他抬手握住槍身,以之借力而站起了身來,接著揮袖撣了撣身上青衣的泥土灰塵,回首往白衣望來“剛剛那個,可是第二式?”
他問的是【叩王庭】。
就見王滿修稍稍眨了眨眼,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些慚愧道“還是第一式。”
殷少自他手裏取過白蠟槍,以槍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挑眉道“這般難學?”
王滿修輕歎一息,抿唇道“一言難盡。”
“那便回去細說。”
殷少淡淡道。
言罷,他提槍起步,走出三丈之距,來到了那頭沒了動靜的凶獸身前。
垂眸望去,這頭方才還生龍活虎的凶獸這會兒顯然已是沒了生息、魂歸黃泉了。就見它那滿是殷紅血色的鬃毛黑須裏,錯落著一道道橫七豎八、雜亂無章的細長傷口——想來應是剛剛那道稀薄劍氣、那式叩王庭所致。雖說若以常人眼光來看,這一道道細長傷口不過隻是傷及表皮,不過隻讓這頭皮糙肉厚的野豬受了些皮肉之苦而已。
但此刻的殷少微微皺了皺眉梢,看出了些許端倪來——這一道道看似悉數的劍氣,卻幾乎皆是完美無缺地都割在了野豬身中的奇息脈絡之上,將本就脆弱的經絡一劈為二,是真真切切地在一瞬間破盡野豬身中的氣息流轉,令其因氣息逆流、亦或者氣息炸流而死。
原來這叩王庭,是如此狠毒的招式。
是如此專殺奇門中人的招式。
他稍稍吸了口涼氣,不由自主地膽寒了少許。
雖不知是因為如今王滿修隻有小十人的境界,所以這式【叩王庭】才會如此取巧,還是原本那可削去小半個凝林山頭的它本就是這般道理……無論如何,殷少都不覺得現在的自己,能接下這一招半式來。
便更是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真煌夜,那隻連百丈叩王庭都破不了的金色鳳凰。
她,真的能被殺死嗎……
唉!
“帶回去?”
是白衣的聲音自其身後傳來。
王滿修提著那黑鞘環首,緩步走至其的身旁,與其一樣垂眸望向了地上的那頭生著一對白玉獠牙的野獸。
也不知是否是二人的錯覺,這頭野獸本來等人高的身軀,卻好像在沒了動靜之後小上了半圈,這會兒就隻有不到半個人高的大小了。
“嗯。”
殷少沒多做猶豫,聳肩頷了頷首“雖是被你一劍斬的難看些了,但也還是肉啊,能吃三天的肉。”
王滿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便是二人一同上前,一左一右,一人抓前肢,一人抓後肢,‘唰-’地一下將這頭野獸給提了起來。
“倒還挺沉。”
殷少眨了眨眼,道。
王滿修吸了口氣,不置可否。
……
……
大約在二人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之後。
忽有一陣悉索落葉聲自山林間響起。
定睛望去,是有五道人影正腳踏飛燕,於林間穿梭疾行著。
隻見他們一陣疾行,似是要往四麵八方而去,卻又最後紛紛折回軌跡,止步在了那片盡是斷樹的荒地之上。
這荒地,是先前叩王庭叩出的十丈天地。
而這數道人影,倒是說來話長了。
隻因為他們的穿著,就算是放在這西域的標準裏,也算是非常‘奇裝異服’了。
就見為首那虎背熊腰的大漢頭上戴著一頂斷了隻角的圓頂牛角盔,肩上掛著一對鐵釘護肩,胸前綁了麵白銀雕紋護心鏡,腰間纏了圈斑紋虎皮裙,腳上則套著一雙獸皮長靴——而他身上除了這五樣實在算不得‘衣裳’二字的穿著外,也就沒有啥其他的衣物了。
是個敢在這秋風瑟瑟袒胸露乳、全裸著上半身、就穿著這堆破銅爛鐵的硬漢。
是威風八麵。
也是寒風八麵。
而在這大漢身後的那四名漢子也都是差不多的裝束,就是沒了大漢頭上的那頂牛角盔,胸前的護心鏡也都換成了黃銅青銅的,相較之下顯然是少了些威風。
就見這五人立在那片荒地之前,為首的那牛角大漢緩緩上前,打量了一圈荒地,皺了皺烏黑的粗眉,將目光落在了那灘古樹前的黑紅血漬上。
天生國字臉的他僅是稍稍歪首,身後的一名漢子便立馬上前,跑到那顆古樹前,蹲身以食指抹了一點血漬,再伸出暗紅色的舌頭嚐了一口,舔了舔唇角。
“那畜生死了。”
他眼珠一轉,回身衝壯漢道“是被奇門殺死的。”
一聽此言,那牛角大漢與其餘三人霎時稍稍一愣,本就濃密的眉毛皺得更是濃密了些。
“頭兒,這可咋辦?”
牛角大漢旁的另一名漢子走上前來,小聲問大漢道“帶不回去它……洞主會不會要咱的命啊?”
“不會。”
牛角大漢開口道,聲音倒是敦厚的很“但洞主大概會讓咱們去替了這畜生的班。”
音落,就見那剛剛問話的漢子麵色霎時白了不少,連忙搖頭道“別吧別吧,那還不如讓洞主把俺扔鐵鍋裏燉個痛快呢。”
“想得美。”
牛角大漢沒好脾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側首望向那名正在舔著手指的漢子,問道“布汗,你能尋得到這奇門的主人不?”
那漢子點了點頭,抬起了粗壯的手指比劃了個三,大約是要三個時辰的意思。
“那便快尋。”
牛角大漢臉色有些陰沉,應該是覺得三個時辰有些久了。
他回過身,掃了眼身後那三人,沉聲問道“石頭可都帶著?”
三人微微一愣,紛紛伸手往自己腰間的虎皮裙裏掏了掏,然後又紛紛都點了點頭。
“好。”
牛腳大漢滿意地頷了頷首,仰首打量了眼身周這十丈的斷樹殘木,冷哼一聲,以握拳左手狠狠撞向了右手掌心,嗤笑一聲,道。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家夥居然敢殺咱家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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