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險中取勝
阮真倒非是沒有法子驅離身中這股內息。
隻是這法子……著實有些倒行逆施。
正所謂氣出丹田,這腰腹間丹田乃是幾乎所有玄師凝練契運之所——便是說,人身中所有的內外雙息,皆是自此處出,再通過經絡血脈遍布全身。也因此,若是阮真繼續像平常一般流轉氣息的話,那這股內息自然是會隨波逐流,並最終於其全身肆虐。
所以,不能氣出丹田。
而要氣沉丹田。
要使全身氣息沿著經絡逆水行舟,重新湧回丹田之內,方可逼迫那股內息驅離身中。但是,人身中的丹田經絡,並不像是臉上的鼻子那般即可進氣也可出氣;而是跟更近似於用以進食的嘴巴——若是想吐出去倒也並非不可,隻是會使五髒六腑中如翻江倒海般難受。
而若是要讓這氣息於丹田經絡中逆行,那這五髒六腑可要經受的,便不僅僅隻是單純的難受而已了——七竅流血、走火入魔、武功俱廢、形神俱滅……都算是很常見、也很合理的下場了。
所以,要怎麽選?是就此承認眼前白衫已經勝於自己,乖乖拱手作降,衝那紅妝紫袍賠個不是,灰溜溜地小跑走人?還是硬著頭皮逆運氣息,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執念,來放手一搏?
忽有秋時寒風一陣,吹散了擂上黃沙。
三步之外,那身形修長的漆衣已是放下了雙臂,閉目凝神,長長地吐納了一息。
白衫微微垂眉,輕抿唇角,明白了他的答案。
“滾!”
忽有一聲大喝起。
就見漆衣怒目圓瞪,迅猛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丹田之上。
霎時間,一股赤紅浸染其雙目,而那清秀白皙的麵孔也緊接著扭曲青紫,活活宛若獄中羅刹鬼那般。
“我鸞家後裔!”他死死瞪著白衫,怒目大喝道,“我堂堂鸞家後裔!豈會敗於汝這無名小卒之手!”
音落,一股妖風倏然自漆衣身周漩起,頗有些陰間韻味,竟是將台下那些虎背熊腰的武夫們都嚇得顫上了三顫。
張閃李詩立即握刀擋在了鍾離燕的身前,而秦玉骨與司馬先德則都各自先後看出了這股妖風不過是強烈了些的玄師氣息而已,便沒做出任何動靜,仍是目不轉睛地緊盯台上。
而在擂台之上,白衫亂拂的王滿修冷眼望著三步外的男子,望著他身上漆衣一點點被鮮血染紅;望著他單膝跪地,大吐數口鮮血,幾是要將五髒六腑全部吐空;望著他緩緩站起,以手背拂去了嘴角血漬,一對銳眼死死瞪向了自己。
妖風散去玄師歸。
是阮真贏了。
雖說在他決定要兵行險著的時候,白衫就已放棄了去驅使那股內息與其針鋒相對……但無論如何,阮真確確實實地在百來號人的眾目睽睽之下,逼出了王滿修所注入他身中的那股內息,並使其已是隨著剛剛那股妖風一同消散無形了。
“嘖。”
忽見白衫輕輕咂舌,眯起雙目,似笑非笑地衝他道“你竟有如此手段。”
阮真聞之先是微愣片刻,緊接著便是沉下眉頭,左掌收於腰間,冷冷道“接下來,該輪到我了。”
王滿修沒有出聲作答,隻是聳肩一笑,提鞘中青禾於身前,再衝他揚了揚下巴。
便出招罷。
“【陰翥】!”
霎時間,阮真飛擲左臂,一道看不清形狀的黑影自其掌心倏然炸起,衝著白衫心口疾掠了去。
……
王滿修著實是沒有想到的。
沒有想到漆衣的掌心裏,會突然騰躍出如此一道詭異黑影;亦是沒有想到,在自己瞳閃奇光、忍痛施展出【百尺近】急速後掠出三丈後,這道黑影依然緊隨而至,絲毫不見有任何遲疑。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王滿修心口有傷、無法運出十成氣息的緣故,這黑影之速,居然比已經施展出【百尺近】的他還要快上三成。
眼見黑影離自己已是隻有不到三尺,白衫立即提起青禾,想以氣馭飛劍來探個究竟——卻是忽然,在詞匯回憶起了先前所見紫袍的模樣那時的司馬先德,也是同樣後掠,也是同樣地馭劍而出,卻隻見最後飛劍綿綿落地,沒了下文。
雖說那時的他不曾看見這黑影,但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他若這下讓青禾離手去,便是就要再也取不回了。
片刻的沉思後,王滿修立即放棄了先前的想法,轉而站定了身子,集內息於丹田,一瞪雙目,喝出了【整衣冠】三字。
倏然間,其身上白衫亂拂若有暴風至,好不壯觀。
可那道黑影卻是好像絲毫不受這暴風影響,徑直刺來,竟是瞬間就已觸及了他的心口之上。
便立刻有澎湃內息自白衫中溢出,要攔下這道詭異黑影。
但緊接著,這些氣勢洶湧的內息卻好似跌入什麽無盡深淵一般,霎時沒了反應,緊鎖眉頭的王滿修已是全然感受不到它們的流轉了。
他心頭頓覺一股不妙。
而此時,黑影已是似流水般滲透了白衫外層,離其肉身隻剩毫厘之差了。
情急之中,王滿修立即橫青禾於身前,左手握鞘,右手握柄。
卻是為時已晚。
就覺心口被有什麽輕柔似羽毛般的物品輕輕一觸,他的整個世界就都變成了漆黑一片。
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感覺不了。
沒有奇光閃爍、沒有氣息流轉、甚至沒有呼吸本身。
是僅僅一瞬。
是僅僅一瞬的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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